多年后,在南京第二十离休干部的休养所里,老兵林凯旋找出了他保存的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带回来的东西—两枚勋章:一等功臣奖章和一级自由独立勋章以及一些战场上拍的旧照片。 他颤巍巍来回走着,急迫地翻找,努力地辨认,一次次地拒绝周围每个人的搀扶。 在林指导员的记忆里,那段"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所唱的历史,是格外沉甸甸的。 无论战士还是军官,浑身上下都背着武器和能维持一周的粮食,负重约八九十斤重,身体单薄或瘦弱一点的根本背不远。 志愿军们在入朝前都已经写好未注明归期的家信,做好了与家人诀别的准备,可大家对此都不以为意,认为那些美国佬没什么了不起。 志愿军老照片(来源于网络) 但很快,随着第二天友军某团二营遭遇美军B-52轰炸机轰炸伤亡很大的消息传来后,他们很快就收到一道"死命令":"严禁出现烟火、严禁高声喧哗……。" 林指导员和九连的战友们才意识到,他们入朝时带的六零炮、八二炮、重机枪、步枪等简陋装备,对抗的却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美军榴弹炮、重型坦克和轰炸飞机。 "美军有上百架飞机来支援,有各种坦克,我们这些都没有,打得很艰难。" 白天不能烧饭,只能把烟打散了烧开水;夜里看地图时,得用布把手电光遮严实;不能烤火的连绵雨天,只能找猫耳洞躲雨,任凭周身潮湿,泡得白胀的脚和解放鞋粘在一起…… 那时他们没有能在战时辨别身份的标识牌,只能把自己的姓名、籍贯、单位等信息写在白布上,缝在衣服内襟,没有入团入党的战士还随身带着申请书。 装备差距的悬殊加上环境的艰苦,让他们更加坚定了为国赴死的念头。 "我们几乎没准备再回来,都准备随时牺牲。"林指导员如实述说着。 在朝鲜战场,林凯旋指导员在凶险的五次战役期间,曾经一度与师、团、营每一级的无线电都失联了,团和营的通信兵全部牺牲,作为九连连长兼指导员的他冒着枪林弹雨,带领九连全体战士浴血奋战,累到吐血。 当时,美军封锁渡江口,他带着九连跟着三营以及118师下辖的两个团冒着大雨蹚水过江,被冲走、淹死不少人,齐胸的江水中他是和五六个战友互相紧紧拉着手才过了北汉江;他曾试图用一周未怎么进食的身体,扛起中弹的战友在敌军机枪扫射中突围,最后却只能含泪为战友留下一颗手榴弹…… 即使战况这般凶险,林凯旋却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壮烈牺牲。 最凶险的当属是在第五次战役的第一阶段时,他带领九连执行穿插阻击任务,却被彪悍的正准备西去增援的英军27旅和加拿大29旅突如其来的截断和遭遇。 当时九连与三营在一起,面对比己方多好几倍的敌人,整个三营损失惨重,下沉到三营的团参谋长刘玉珠和营教导员马仲吉相继牺牲,三营长李德章也身负重伤,七八九以及机炮连全都遭受巨大损失,三营五百多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下一百多人归建。 而林指导员在归建的路途中与英军的围剿部队遭遇,当时已弹尽粮绝,在最后的肉搏战中,与一个大个子英军一起滚下山崖。 林指导员命不该绝,在滚下山崖后,全身上下多处骨折,肋骨也断了好几根。 在命悬一线的情况下,刚好遇到几个采草药朝鲜老乡,一看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冒着巨大的风险,把林指导员背回家中悉心照料。 最后,林指导员他活了下来! 后来,他曾经回忆这段传奇经历说:"当时,不知昏迷了多久,恍恍惚惚中像是听到远处传来的阵阵悠悠扬扬的笛声,一瞬间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妈妈。" 当他醒来后,确定不是在做梦,于是他挣扎着坐起来,这时他的腿似乎有了些许知觉,但仍然是麻木的、仓皇间摔下床铺,但他不管不顾的向门口爬去。 当他推开门往外着急的张望着,清晨时分林间雾气浓厚,隐约听到的笛声正是林间的一位白衣女子站在那里,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浮现的竟似月光洒向海面般的清风;拂面而来。 林指导员说,他一下子人就怔住了,那仿佛是上辈子听过的声音,又或是灵魂深处一直都在低吟的旋律。林指导员说,他多年来的心绪在这一刻得到全面释放,两行清泪潺潺地流了下来。 那白衣姑娘转过身来,清秀而娟秀的脸庞,白色的朝鲜族裙子穿在她的身上得体却又轻盈。 "阿这细【朝鲜语,即叔叔】,阿这细,志愿军阿这细!" 林指导员刚一回头,有两个孩子已经扑到他身边;一男一女,差不多一般高。女孩子叫英淑,最多也不过八、九岁。男孩子叫英浩,比英淑稍小一些,两个孩子灵巧俐拙;英淑细条条的,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男孩胖乎乎的,有一副红苹果似的脸庞。 一位老大娘从屋里迎出来,她是孩子的老祖母,一边叫着英淑、英浩,边把他们抱起来,往屋里走,见了林指导员只是笑。 救林指导回来的则是孩子的老祖父,而且是村子里有名的赤脚医生。 说起家事时,英淑和英浩在一旁揉着两只眼,流下泪来了。孩子们的哭声未停,老大娘背过身去,收拾她那捡石子的木盆,准备去铺公路。但是,从她那微微颤抖的肩头上,可以看出她在抽噎,在极力把痛苦咽进肚里去。 原来,孩子们的爸爸是人民军战士,还是一名团长,一路由北打到南,在釜山攻坚战场上牺牲了;由于怕被南朝鲜军队疯狂的报复,他们一家由朝鲜平壤悄悄地回到了老家,孩子们的妈妈,就是那个在林间吹笛子的白衣女子,她忍辱负重默默的扛起了这一切的不幸。 林指导员说看到他们,就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林指导员就是在这段时间学了一些朝鲜语,他管孩子的妈妈叫"阿几姆尼",就是大嫂的意思。 其实这个阿几姆尼比他还小1岁。也许是自己的丈夫就是人民军的缘故,阿几姆尼对志愿军很感激,她常常泪流满面说的就是:"朝鲜最困难的时候,中国母亲把你们这些十八九岁的孩子都送到前线,中国的阿妈妮真伟大!" 就这样,林指导员在这个友好的朝鲜老乡家安心养伤,有了阿几姆尼的悉心照料以及老祖父用传统的草药治疗,不到一个月林指导员的伤几乎痊愈了。 那个时候,经过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阿几姆尼对林指导动了真心,希望林指导员能留下来。而林指导员也喜欢上了这位有着音乐天赋的年轻阿几姆尼,但战争还没结束,林指导员一想起部队就归心似箭! 朝鲜当年的街道旧照片(来源于网络) 在临走时,阿几姆尼告诉他一个大秘密,林指导员靠这个秘密直接立了个二等功。 原来,阿几姆尼在一次采草药时,无意之间发现德川西边的一个大山洞,里边全都是美军撤退时来不及带走的武器弹药等军用物资。 阿几姆尼对林指导员一见倾心,就把这个山洞的位置详细地告诉了他。 在林指导员回到部队后,立即带着我们找到了这个美军隐藏的仓库,里面不仅有枪支弹药,还有很多军用帐篷、标注详细的军用地图、厚厚的军用毛毯、暖和的军用睡袋、军用棉袜、军用棉鞋。 粮食大约有几百大袋,还有摞起来的一箱箱的罐头、成捆的熟香肠、一大袋一大袋的面包、饼干、盒装的牛肉干,瓶装的咖啡、可乐、牛奶等。 我们见到这些军用物资后十分兴奋,立即将物资卸车搬出山洞,这时已经是第五次战役的第二阶段了,正好有一支庞大的队伍那是一眼望不到边,由北向南浩浩荡荡地开了下去。 我们给走在我们身边的志愿军战士们每人都分到了带有罐头的军粮包,里面有面包、牛肉、牛油,还有一包香烟盒,有三支烟、三根火柴。 我拦住一个看起来比我还要稚嫩的小战士,只见他全身上下除了必备的棉被服装外,还有军用雨衣、一把军用铁锹、两颗手榴弹、外加一个用来打饭洗脸洗脚的铝盆,这么多家伙什那可比我们当时入朝强多了。 这个小战士浓眉大眼,周身干脆利索,与其他战士不同,他没有背着枪而是背着一块刻字的铁蜡板,一看就是文书宣传科的学生兵。 我拉住他嘘寒问暖之余,往他的口袋里硬塞了两筒牛肉罐头,他感激着双手握住我的右手笑着问我有没有香烟? 我没想到这个小战士还是个老烟枪呢,于是多给了他两个香烟盒,他高兴着牙齿都笑歪了。我问他:"你们是哪支部队的?这是南下去哪里呀?" 他说,"同志,我们是60军180师538团的,于3月底入朝的,已经徒步走了快15天了,随身携带着的干粮已经吃完了。我叫张泽石,是见习宣教干事,负责编印《战斗快报》,同时还带一个班的宣传队。" 我惊讶地问:"你们是180师的?"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笑着对我们说:"是啊,我们就是180师啊......" 我愕然地望着他们,根本没听到他后边说的是什么,等我回过未来想要对他说些什么时,却不知如何开口,他们已经渐行渐远了。 抗美援朝五次战役中损失最大的部队180师(来源于网络) 未完待续(本小说根据40军抗美援朝军史改编,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