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深度风险何以塑造金融？解密金控公司的招商实践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辛继召 胡天姣 深圳报道在避风堰瞭望塔上的瞭望员向人们发出信号，告知大家三桅帆船法老号到了。在马赛，一艘大船的进港终究是一件大事——＂船到马赛＂，意味着远行船只安全到港，没有被风浪击沉，没有在航行中出现大的风险。
　　＂船＂对招商局集团而言，意义非凡。150年前的1872年，招商局以航运起家，跨越三个世纪，为推动中国近现代化进程做出诸多贡献，创造诸多＂民族第一＂。2022年8月31日，百年央企再发＂新枝＂——招商局金融控股有限公司（简称＂招商金控＂）正式获得中国人民银行批准设立。
　　9月18日，在招商金控设立暨揭牌仪式上，招商局集团总经理助理、招商金控党委书记、总经理洪小源以《风险塑造金融》为题致辞（本文所引均摘自此篇），指出＂金融关于时间，风险关于不确定性，不确定性存在于时间中，风险塑造金融。＂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近日探访招商金控，与相关负责人交流，探究招商局金融业务穿越百年，特别是近20年来取得显著成绩的核心密钥。
　　对风险的高度重视是航运和金融的共同基因
　　＂招商局自1872年创立，以实业发展为主脉，金融业务在支持实业中诞生，在应对风险中长大。＂招商局从航运起家，彼时，英美保险公司垄断中国市场，拒保、费率极高等情况频频发生。＂船＂让招商局成立了中国第一家保险公司——保险招商局，以自办保险支持航运、对冲风险。
　　＂我常常自问，招商局因为什么成为百年老店，高度重视风险的基因从哪里来？寻根溯源，招商局从航运起家，在风浪中谋生，对风险的高度重视是航运和金融的共同基因。＂
　　招商局的金融业务脱胎于晚清民族工商业危难之时，成长于改革开放波澜壮阔之际，壮大于国家金融改革深化之中。
　　1875年，招商局创办保险招商局；1897年，创办中国第一家华资银行——中国通商银行，解决铁路、铁厂融资问题，历史性地突破金融业洋商垄断。记者在交流中了解到，＂这一时期，招商局自办金融，风险与机会并存，主要问题就是现在所说的关联交易，这也成为制约金融机构长远发展的掣肘。＂
　　1979年，招商局炸响中国改革开放＂第一炮＂，创立蛇口工业区。为扩大工业区资金供给，1987年在蛇口财务公司基础上创办招商银行，1988年创办平安保险，1989年与国家科委、国防科工委共同发起设立中国现存开业时间最早的风险投资机构——中国科招。改革开放初期，我国金融业发展落后于市场经济体制改革，逐渐暴露出金融组织体系单一、供给渠道匮乏、应对风险能力不足等问题。这一阶段的招商局金融业务，＂支持集团实业发展的同时，规范关联交易，服务全社会经济发展，成长为行业重要企业，也成为集团主业之一。＂
　　最近十年来，随着我国金融改革持续深化，招商局＂为服务客户全生命、应对经济全周期、深化以融促产和科技创新＂，2012年设立招商资本，2015年成立招商创投和招商启航，2016年成立招商租赁，2017年复牌招商仁和人寿，又设立招商平安资产，2018年经国务院批准，发起设立两只百亿级国家级基金。如今，招商局金融业务涵盖银行、证券、基金、保险、直接投资、租赁、资产管理等领域，具备全生命、全周期、全产业链的综合金融服务能力。
　　全面应对风险塑造了招商金控的今天
　　招商金控监管口径下风险并表及参股重要性机构总计约670家，其中直接持股管理的主要从事金融业务机构大约有10家。2022上半年，招商局金融业务净利润733亿元，同比增长5.7%；总资产规模10.4万亿元，管理资产规模（AUM）超19万亿元。
　　在招商金控内部，有个说法得到了普遍认同——招商金控的今天是全面应对风险塑造的。这主要体现在防范控制力风险、颠覆性风险、结构性风险等方面。
　　在防范控制力风险方面，＂过去我们常说，招商局最大风险是集团主要利润来自一家没有足够控制力的企业。＂招商银行由招商局独资发起设立，随着招行发展壮大，经过多次资本补充，招商局持股比例由成立之初的100%最低降至2006年底的17.64%。
　　在此背景下，招商金控持续关注招行估值和现金分红变化，跟踪测算增持可行性。根据测算结果，增持后的ROE超过10%，现金分红收益率高于贷款成本率，在二级市场增持具备财务可行性。
　　2008—2014年，招商金控不断寻找机会窗口，通过二级市场、参与配股超额认购等方式多次增持，截至2014年底，招商局对招行持股比例提升至20%。2015年，A股市场出现非理性下跌，招商局累计动用逾400亿元再度大幅增持。在交易所公布的十大增持股东名单中，招商局排名第一，增持资金大于第2到第10名之和。增持完成后，招商局对招行持股比例大幅提升至29.97%，＂既维护了证券市场稳定，也增厚集团合并利润，还为加强党的领导和完善公司治理相统一奠定基础。＂
　　为应对科技带来的颠覆性风险，招商金控构建多层次科技创新体系。
　　＂作为一家百年老店，一家国企央企，一家以传统产业为主的企业，能创新么？怎么创新？＂洪小源在2018年产业创新峰会暨招商创投、招商启航两周年年会上的发言带来了答案：＂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传统国企央企，仅仅靠自己来创新，成功概率很小，要有合作、要有朋友圈，还要有生态圈。＂
　　招商局的产业创新有五大合作伙伴：＂第一个是公司员工。我们在二十多年前率先探索跟投机制，就是现在大家都知道的GP、LP。＂
　　＂第二个是共同发起设立基金的伙伴。与全球顶尖机构合作，拓宽了我们认知技术、寻找项目的视野。＂
　　＂第三个是FOF投资的基金。我们投资市场领先基金、优秀团队，让一家百年老店、一个央企也有机会接触到最好的项目。＂
　　＂第四个是被投企业。我们希望和被投企业共同成长。怎么共同成长呢？答案在第五点。＂
　　＂第五个是‘实业+互联网’‘金融+互联网’。我们希望不仅仅贡献资金，还能把被投企业产品引进到招商局主业，使招商局成为被投企业最早的客户、支撑起飞的关键客户。＂
　　此外，招商金控2017年推动招行董事会设立专项基金，将税前利润的1%投入科技创新，在薪酬考核中剔除。之后不断提升创新投入比例，并推广到招商证券、博时基金等。＂我们在集团内率先推动所有成员企业配备首席数字官；2018年设立招商金科，打造服务仁和、金控和集团的科技创新平台；通过招商创投双GP和生态基金，推动实业板块科技创新。＂
　　在防范化解结构性风险方面，2002年彻底退出中国平安保险后，招商局在较长一段时间并未直接布局寿险领域。2010年，招商金控提出创设一家保险公司的想法。从内部研究看，国内保险深度和密度远低于发达国家，具有后发优势，也是招商局金融板块在境内布局的缺口。2015年3月，复牌仁和保险专项工作小组成立，同年7月，招商局拜访中国保监会，提出复牌仁和保险的可行性方案。2016年12月1日，招商仁和人寿获批筹建，并于2017年6月30日获得开业批复。＂仁和保险＂成功复牌，将中国民族保险业连续发展史提前了半个多世纪。
　　＂做了什么很重要，放弃什么同样重要。＂招商金控保持清醒，在热潮中否定了P2P和众筹业务立项，放弃信托牌照多轮收购机会。2008年5月，坚决转让在伦敦的苏格兰狮保险公司，9月份金融海啸爆发后及时调整方案落实处置，解除了集团无限责任。
　　风险管理能力是金控公司的核心能力
　　在全球范围内，关于金控公司＂管什么＂＂怎么管＂，实践中并没有标准的最优方案。招商局长期以来不断探索市场化金融企业管理机制，形成＂风险、资本、人力资源、IT、流程、理想模式、协同＂七大维度管控模式，其中＂风资人＂是核心管理方法，＂流理协＂会优化效率、防止落入平庸，IT则是招商金控长期且深入关注的具体领域。
　　在特色和核心能力培育方面，＂全能的企业可能是无能的，缺乏特色和核心能力是最大的风险。＂招商金控推动成员企业培育特色和核心能力：为了应对利率市场化和脱媒，支持招行转型，将零售业务占比、中小企业业务占比、中间业务收入占比列为董事会激励约束的重要指标，2021年又将双A系数纳入考核，在风险可控前提下，鼓励做大AUM，打造大财富管理价值循环链。其他成员企业考核评价，招商证券20%权重与特色指标挂钩，博时基金40%权重与综合投资业绩挂钩，招商资本超过60%权重与投资能力挂钩；招商租赁和招商保险聚焦优质业务，坚持打造＂小而美＂精品公司；招商海达长期保持亚洲最大水险经纪公司地位。
　　记者在交流中了解到，招商局金融板块的业务布局、资金投入不会因为设立金控公司而改变，对成员企业的定位和战略管理也不会变化。金控公司的设立是适应新的监管要求，为风险管理赋能，以进一步提升风险管理能力创造金控价值。风险管理能力是金控公司的核心能力，招商局金融板块搭建＂三层三道＂风险防线。＂三层三道＂是指招商局集团、招商金控、成员企业三层主体，每个主体内部都有三道防线，共同将风险控制在可容忍范围内。
　　例如，招商金控层级中，第一道防线以业务管理的＂4+N＂部门作为最前端，指导协调成员企业的风险政策、风险偏好、流程控制；第二道防线是风险管理部等中台部门，连接前、后台，提供金控整体风险视图；第三道防线聚焦审计监督，在合规前提下将金融板块成员企业审计工作全部集中。
　　据记者了解，招商金控总部仅有百余名员工，何以做强做优做大如此规模国有金融资产？
　　经过不断摸索和探寻，招商金控逐渐掌握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方法——＂同大横＂和＂预比、K比、KPDs＂。＂同大横＂即同比、大比、横比，分别是与自身历史比、与市场大势比、与同业对标比。＂预比、K比、KPDs＂分别是与预算比、与KPI比、核心业绩驱动因素（Key Performance Drivers）。这是招商金控的基本管理方法，对成员公司的分析评价、绩效考核、战略制定，主要参考这些指标。
　　另一个重要的管理抓手是，招商金控建立一套以战略引领、横向对标、激励约束对称为特征的人力资源费用总额及高管薪酬考核机制，通过设置定量风险容忍度指标进行考核评价，紧密挂钩薪酬，推动成员企业做好风险防范与特色发展。
　　以招商银行为例，招商金控根据＂不良贷款率＂绝对值排名及同比变化排名调节员工费用总额，推动招商银行不良贷款率从2016年的1.87%下降到2021年的0.91%，在13家对标行排名从第11名提升至第1名；同时，近五年ROE排名也均稳居对标行首位。
　　2022年上半年，外部经营环境空前严峻：利率下行、资本市场波动加大、贷款需求疲软、房地产行业风险暴露。＂招商局金融板块风险上升趋势与整体经济增速下行走势基本同步＂，对此招商金控提出＂八项原则＂：无风险偏好不开业；灵敏应对周期性风险；审慎前瞻的资本规划和持股管理；质量第一、效益优先、特色鲜明，重点培育AUM增长；前瞻性优化大类资产配置；高度关注金控整体风险，包括关联交易、集中度和流动性风险；严格审慎的估值和拨备政策，特别是类金融企业；金控统一风险标准下，关注不同金融企业个性化风险。
　　＂风险塑造金融＂
　　对于＂风险塑造金融＂，洪小源在致辞中表示：＂这是个强调的说法，风险是塑造的原料和原则，主角是拥抱和管理风险的人。＂
　　10月10日，招商局集团公司日当天，招商金控正式发布企业文化体系。该公司的管理信条是：风险管理能力决定我们走多远；财富管理能力决定我们走多高；金融科技能力决定我们走多快；分析产生影响，协同创造价值；横比对标，数据说话；讲准确的话是能力，讲真话也是；权力不是领导力，解决问题才是；发现人、培养人、尊重人、激励人、成就人；善意心约＂简单、愉快、高效、共赢＂。
　　其中，招商金控的核心理念就是＂风险塑造金融＂。
　　针对招商金控的未来发展方向，招商局集团董事长、招商金控董事长缪建民提出＂2—3—1＂战略要求：始终坚持＂两个一以贯之＂，全面建设风险管理、财富管理、金融科技＂三个能力＂，努力构筑一条模式转型＂马利克曲线＂。
　　洪小源表示，招商金控将落实＂两个一以贯之＂，统筹落实好服务实体经济、防控金融风险、深化金融改革＂三项任务＂，充分发挥综合金融服务和跨境金融服务优势，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为中国式现代化贡献金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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