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二百九十二）心愿

　　心愿
　　文/李红
　　下午，王老又跟在云珊的后面，走哪儿跟哪儿。云珊说：＂王爷爷，别跟着俺行吗，下楼梯、有台阶的地方摔着咋办，听话啊，我放下床单回来找你玩。＂云珊，是参加工作不久的护理员。
　　王老还是跟着，边跟边嘟噜：＂你得跟我去给班长包扎，再跑，我拖着你去。＂他说话时很严肃，上前抓云珊的手已经伸出。云珊立即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一动不动。
　　于茜，是护理部主任，护理经验丰富，王老的情况掌握得很清楚（认知症人士：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部队，而且是年轻时）。看到此景大声说：＂王某某（王老的名字），稍息立正！班长有任务给你，马上返回待命。＂王老听到此话，马上稍息立正，还朝某个方向敬礼，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他的门上画着冲锋号，他认得。
　　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挂着五枚军功章的绸缎书，那是王老的宝贝，是王老安静不乱跑的法宝。更是他唯一认得的物品，放到跟前的钱他不认得，儿子女儿侄子侄女一律陌生。
　　他更记不起自己的儿女每天来探望，不知道吃没吃饭、拉没拉屎。亲属和护理人员习以为常了，生活和起居照料上非常周到。王老脾气轴的很，不定时想起的事（记忆中最强烈的事），非去做不行，九匹马加起来也阻止不了。只有＂稍息立正＂班长（虚拟）的命令，能立即奏效。家属们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通过他的行为和只言片语猜测到：在他和战友用青春的鲜血，保家卫国的岁月里，班长为了新中国，为了掩护他和战友献出了年轻的生命。王老永远无条件地服从班长的命令！这段记忆部分片段被老人清晰地保存着。
　　小学生们来看他，问他军功章的来历，他讲的头头是道，班长和他们一起哪场战役激烈，哪场战役精彩，小朋友们都听迷了。可他讲不清班长是否牺牲，坚定地认为班长还和他一起住在班宿舍，军功章是他们班集体荣誉。因此他的心愿：斩钉截铁地执行班长的命令！
　　为此，于茜常组织公益性活动，帮助像王老一样的英雄们，尽最大努力寻找他们的规律性，减轻因近期记忆丧失带来的困境，也让学生们了解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安抚好王叔，于茜问云珊：＂李老怎么样，下床了吗？＂云珊说：＂没有，三天了，下不了床，吃得也少，医生说近百岁的老人，随时可能出现险情。＂
　　听云珊的答复，于茜赶紧往李老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云珊，你赶紧把院长也叫过来吧，另外让院长把小陈、小孙两个年轻人带过来。提高老人活着的生活质量，让老人有尊严地活着，是咱的本分，帮老人优雅的老去是使命。＂于茜叮嘱着云珊，把养老人的心愿说得很透彻。
　　李老静静地躺在床上，消瘦的脸上额骨很突出，眼眶、牙床也出现凹陷，睁着的眼睛有些浑浊，保姆24小时守护在身边，小声地哄着他：＂喝口奶行吗？＂没有回应。
　　于茜和两个年轻人几乎是同时到达，急匆匆地脚步声也没引起李老的兴致，依然如旧。门外有个声音传来：＂今天是八一建军节，新兵到了没有？＂小陈和小孙齐声说：＂到！＂
　　床上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李老好像要坐起来的样子。保姆和于茜赶紧扶起他，直指轮椅子轻声地问：＂是想坐哪儿吗。＂
　　李老点点头。等他坐好后，两年人挺胸站直，双脚立正状，字正腔圆、声音一致：＂新兵向老兵敬礼！今天是八一建军节，新兵请老兵安排任务！＂
　　李老的眼睛顿时亮了，拨开保姆和于茜的手，要站起回敬。俩年轻人四手扶着他的手臂说着：老兵您辛苦了！坐着就行，你放心，新兵一定完成首长交给的任务！
　　这天李老喝了奶！指指墙上挂着大合照，骄傲地微笑。照片正中间是朱德总司令、王震将军，李老盯着、指着，无言地讲着解放新疆、抗美援朝等故事。仿佛冲锋号吹起，总攻战打响，那个冲在最前面的人群里，是自己和亲爱的战友，战斗结束首长把军功章挂在自己的胸前，还有南泥湾歌声里＂鲜花送模范＂情景。军功章是他的命根子，一直藏在枕头里，睡前摸摸它才能入睡。
　　李老弥留之际嘴总是动，却发不出声音，家属和亲戚也不知所措。所有护理人员想了很长时间也不知索然。忽然李老的眼睛睁了睁，时间非常短暂，恰好被于茜看到，她注意到老人家努力看的方向，是那张带有军功章的照片，于是轻声地附着老人的耳朵说：＂我帮您把军功章带上吧！＂
　　这时，大伙都看到老人的手动了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人的手里攥着一枚五星状的军功章。于茜小心翼翼地一边说一边让老人松开手：＂我能完成任务！＂老人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开后，于茜赶紧把军功章别在老人心口位置，轻轻地抚摸着让老人感受着：军功章在他的心尖！于茜附耳又说：＂爷爷，我给您戴好了！＂
　　不一会儿，另一旁的医生哽咽着说：＂老人走了，大家节哀！＂
　　众人心疼地看向老人时，突然发现已经合上的眼睛，有两行泪珠顺着老人的眼角流下来，而脸上却是慈祥地微笑、满足地微笑。临终关怀护理的人知道，人的器官失灵最后一位的是耳朵，老人听见了于茜的话，心愿了却！
　　云珊眼里闪着泪光，敬佩地看泪流不止的于茜，暗许:一定成为她那样的人。
　　军功章何尝不是所有人心里最敬重、最神圣的！是信仰、是虔诚的爱国之情呢！
　　作者：李红，护理技师、认知症友好使者中国团队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