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不善言辞的父亲，都可能曾是顶天立地的战神

　　大家好，这里是SOOZY。12月9日，最受关注的游戏界奖项TGA公布了2022年的获奖名单，《战神：诸神黄昏（God of War: Ragnarok）》（以下简称为《战神5》）虽然惜败于《艾尔登法环》，没能夺得年度游戏的桂冠，但发售仅一个月的它仍然斩获了多项大奖，评价与销量亦是同样不俗，无疑已经是对于这部新作的最好肯定。
　　夸张的评分并不亚于2018年的前作《战神4》
　　不过与此同时，《战神5》也引起了不少玩家的争议，有人至今仍然无法接受奎托斯从前三代的「杀神」到如今垂垂老父亲的转变，也有人诟病该作过分重视父子关系的刻画，渲染得浓墨重彩的「诸神黄昏」像是虎头蛇尾，IGN韩国更是只给本作打出了6/10的及格分，称其为「无聊的家庭故事罢了」。
　　在奎托斯父子之外，《战神5》还加入了其他家庭关系进行对照
　　在《战神5》的讨论声音中，你会发现「父子关系」的受关注程度丝毫不亚于游戏本身的素质和玩法，这也难怪，从初代《战神》面世至今已经跨过了17年的时光，与《战神》共同长大的玩家们也有许多已然经历了从儿子到父亲的身份转变。在花了一个月时间回顾《战神》三、四部并通关新作之后，我发现这部《战神5》不失为我们学习如何为人子、为人父的绝佳一课。
　　「如果神不能维持正义
　　那杀掉也罢」
　　「我们不要那些戴着羽毛头盔，身穿短裙和长袍，脚踩凉鞋的传统希腊英雄。我们要的是一个释放出内心黑暗面的，令人胆寒的混蛋。」
　　——David Jaffe，《战神》初代制作人
　　即使你没有玩过前三部《战神》，也一定对于主角奎托斯（Kratos）这个传奇人物有所耳闻：一个挥舞着链刃的斯巴达大光头，因为渴求胜利而与战神阿瑞斯签订了契约，却在力量中逐渐迷失了自我，沦为奥林匹斯众神满足私欲和权力斗争的棋子，最终在失去所有至亲和认清神族面目后成功掀翻了希腊神坛。可以说，极致的凶残、愤怒、暴力和仇恨就是这个男人的代名词。
　　希腊我奎爷，人狠话不多
　　奎爷这种日天日地的性格早在游戏构想初期便已经成型，比起传统的希腊英雄，制作人David Jaffe所想要构建的是一个更加血腥暴力、黑暗深邃的形象，能够激发玩家的原始兽性。在这种理念的影响下，「愤怒」成了《战神》的核心思想：游戏里的奎爷是暴怒的，玩家们在游玩时是无所畏惧的，据说连开发人员在设计游戏时都会「时不时就想干一架」。
　　2005年，初代《战神》横空出世，将ACT游戏天花板级别的动作表现、出色的解谜设计、恢弘的史诗剧情与近乎榨干了PS2性能的画质表现集于一身，霎时间便引爆了整个游戏界，被IGN评选为「PS2史上最佳25款游戏」第一位，广受玩家和媒体的好评。
　　《战神1》最终BOSS战：奎托斯 vs 阿瑞斯
　　在初代大获成功之后，《战神》分别于2007年和2010年推出两部续作，并将其独树一帜的反英雄风格发扬光大，将这一游戏系列树立成为索尼毋庸置疑的「金字招牌」。然而，在《战神3》为三部曲画上了一个圆满句号之后，奎托斯的名号也随着杰出新作的匮乏而逐渐沉寂了下来——直到2016年的E3展会，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老汉出现在索尼的发布会场银幕上，那个男人带着他的儿子回来了。
　　从希腊杀神
　　到北欧老父亲
　　「改变是不可或缺的，这将会是一个奎托斯教他儿子成为神，而儿子教他成为人的故事。」
　　——Cory Barlog，《战神4》制作人
　　毫不夸张地说，希腊众神绝对是这世界上最漠视父子关系的一群人。奥林匹斯神话中，宙斯带领众兄弟推翻了其父亲克洛诺斯的统治（他老爹的神王宝座也是靠杀了他爷爷而夺来的）；而在《战神》故事里，宙斯与人间女子生下了奎托斯，也丝毫没耽误这爷俩反目成仇，打得你死我活。
　　名场面：《父慈子孝》
　　然而开发团队在重启《战神》系列时，却选择让最缺乏父爱的奎爷摇身成为一位独自带娃的老父亲，这背后离不开制作人Cory Barlog的私心：与许多《战神》玩家一样，他本人也从意气风发的毛头小子，成为了一名有些「措手不及」的父亲，新的身份让他感到迷惘，但也让他对于主角奎托斯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将「为人父」的真情实感灌注到《战神》新作中的还有奎托斯的声优Christopher Judge，这位50多岁的演员已经是4个孩子的父亲，本来对于电子游戏不甚关心，却被Cory Barlog所构想的游戏剧情所深深吸引：「我在饰演奎托斯时所表达出的情绪，都是我的真情实感，是我对孩子们的歉意。」
　　据制作人员所说，奎托斯的声优Christopher Judge 经常在配音中流泪哽咽
　　不过，诚意与真心无法抵消重启《战神》所要面临的巨大压力，即使默认玩家们能够接受奎爷本人的性格与形象转变，但世界观故事背景的变更、从ACT转向ARPG的玩法变化、对于「儿子」阿特柔斯的参战设计等等，都是需要从零开始解决的难题。《战神》老三部的光环实在太过耀眼，使得索尼高层甚至制作组内部都对于这部大胆的新作表示怀疑。
　　幸好，「北欧老父亲」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2018年4月20日，《战神4》终于正式发售，全球媒体评分也一同公布：满屏的10分，媒体平均分95/100，PS4史上评分最高的游戏之一。看到这样的肯定，制作人Cory Barlog在摄像头前不禁留下热泪，并轻声念着自己孩子的名字：「这是给你的，Helo。爸爸爱你。」
　　截至2021年末，《战神4》已经在全球范围大卖2000多万份，成为了PS4史上销量最高的第一方作品之一。而最近的这一部《战神5》也沿袭了前作的核心设定与玩法，即使存在创新玩法不足、宏观故事虎头蛇尾、强行政治正确之类的问题，但依然不失为一部顶级水准的商业大作。关于游戏性的方面我们不过多赘述，一是不想剧透，二是没什么比亲自上手游玩更具有说服力——但游戏里一个斯巴达人的北欧带娃历程，却给许多中国玩家带来了格外感同身受的情绪体验。
　　不善沟通的
　　「中国式」父子们
　　「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想和你共度时光，小子，趁他还有机会的时候。」
　　——密米尔，《战神5》游戏人物
　　对于中学时便常常跑到PS2出租房里玩《战神》的我来说，直到现在每次打开四、五两部新作都要花上一点时间去适应：屏幕里这个大胡子抡斧子、连跳跃都不会的老汉儿他真的是奎托斯。以前的奎托斯是什么脾气？希腊众神一刀剁狗头，多瞅我一眼骨灰都给你扬了，发起狠来六亲不认，疯起来连自己都捅，传奇的游戏人物那么多，但能得到「奎爷」这种外号的可就他一个，要的就是那种「爷傲奈我何」的睥睨。
　　奎爷从年轻到老的形象变化
　　结果两部新作里，他成了中年丧妻、独自带娃的真正「大爷」，混沌双刃拿来犁地，索尔和奥丁都破门而入了，奎托斯也能岿然不动，只要你别动我儿子，骑在我头上也可以商量。跟以前把「复仇」二字挂在嘴边的那个奎爷相比，什么荣誉、尊严，在孩子面前早已一文不值。
　　但过于强烈的保护欲望，很多时候就会转变为「控制」，在《战神4》里，父亲的控制欲与儿子的叛逆得到了充分的演绎：父亲希望儿子能够健康、平凡地成长，不要走自己曾走过的弯路，只能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毕竟「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而正处在青春期的儿子虽然天真善良，但迫切希望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一意孤行地坚持自己尚不成熟的决断，甚至在乱战中将箭射向了自己的父亲……
　　《战神4》的奎爷被部分玩家戏称为「游戏史上的最差父亲」
　　这各持己见、缺乏沟通的尴尬境地，像极了标准的「中国式」父子关系：父亲埋头赚钱养家，缺乏对孩子的鼓励与情感交流，一生学不会袒露爱意、也学不会道歉；儿子则在反叛中长大，等到自己为人父时才开始体会父亲的艰辛，但已经不再有足够的时间与他相伴，也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激。作家向讯曾这样描述中国父子们的关系：「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一方生命的尽头。」
　　所以我会说，两部新《战神》不失为我们学习如何为人子、为人父的绝佳一课。先说「为人子」，在浏览两部新战神的游戏讨论内容时，我发现很多国内玩家会自觉带入奎爷的视野，对于阿特柔斯的性格和表现十分「来气」，就像影视作品中不懂事的「熊孩子」总是令人讨厌一样。但事实上我们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在年少时扮演过那个「熊孩子」的角色。
　　以我的个人经历来说，童年时代父亲由于在外经商长期缺位，回归家庭之时正好撞上了我最为叛逆的中学时代。在那时的我眼中，父亲是个阴沉寡言的存在，拿回不错的考试成绩听不到他的一句夸奖，因为贪玩晚回家一会儿却少不了一顿严厉的批评。渐渐地，我开始不尊重甚至看不起这个已经开始谢顶的老头，大呼小叫和「你懂什么啊」成了我面对他时最为常用的回答。
　　但随着年纪逐渐增长，我逐渐发现了这个平凡老头儿身上的闪光点：原来他也曾是老相片里高大帅气的小伙儿，他年轻时红白机的《坦克大战》玩得比我厉害许多，他对于一些历史故事和文学典故的了解超出我的想象……他们只是普通的父亲，虽不及奎托斯般传奇伟大，但却也是愿意为了孩子抛却傲气、勤勤恳恳养家糊口的「战神」。
　　阿特柔斯：「你杀过比这更大的家伙吗？」 奎托斯：「……嗯，你猜？」
　　再聊「为人父」，我们常说「父爱如山」，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对于父爱的赞美，沉重但沉默不是父亲表达爱意的唯一方式。在《战神5》中，我们也得以见证奎爷的转变：在看到了自己命不久矣的预言后，即使明知儿子的决断有些冒险，但他也愿意跟随在后成为儿子的坚实后盾，甚至破天荒地向儿子道出不存在于自己字典里的「对不起」，表示自己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成为一个好父亲……在父亲愿意主动袒露心声之后，儿子阿特柔斯也终于迎来了可喜的成长，真正开始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小男子汉。
　　在各自成长之后，父与子的感情终于得到升华
　　可惜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每对父子都能各自迈出这一步，甚至很多直到天各一方也没能真正彼此达成和解。对于每个男人来说，「为人子」和「为人父」都是此生第一次，没有人懂得诀窍，也没人能真正做好准备。但我们这代玩家无疑是幸运的，能通过《战神》这样的作品来更加深刻地认识父与子的关系，去弥补自己作为儿子的不足，去了解成为一个父亲的不易。
　　《战神5》并不是一部适合与你的老父亲或是小儿子一同游玩的游戏，但在被游戏触动过后，多腾出一点时间去沟通和陪伴，或许就是它所能带来的最大意义。我们也已经或是即将成为自己战神故事的主角，而我对于这段新故事早已迫不及待。
　　撰文 / 孙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