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的老油坊

　　油坊小碾子
　　飘香的老油坊
　　李恩义
　　高粱
　　那年玉米穗子已经出怀，正从大地拼命吸取营养，努力把自己的肚子挺得更加饱满。有的地块沿路边不失时机地种了一溜罕见的高粱，如鹤立鸡群一般，显得与众不同，那高粱穗子如散开的花，向四周耷拉着，顶着黄黄的花蕊点缀在清新的空气里，犹如美丽娇娘头上没有梳理的散乱青丝一般没有一点儿约束，却是一种出新的美妙。有的高粱穗呈紧凑型，如唱戏时吹响天穹的长号喇叭，招摇着。谷穗正准备低首向大地鞠躬。
　　一个人迎着桔红色旭阳，走在平展展的故乡水泥小路上，旭阳的光辉洒在庄稼上，如镀了一层金边，美不胜收。看着两旁碧绿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静谧和神秘莫测。越界跑到小路上的庄稼叶子上晶莹的露珠，不时打在脚上，凉凉的，知道自己一边在放飞心情，一边欣赏美景，身子轻飘得如在小河荡舟一般。
　　正这样陶醉着走了大约两华里，不知不觉来到邻村村边，见路旁挨着一处墙根一个久违的半截子油坊碾子匍匐在地，急忙用手机拍了下来，回家后让已是青年的侄孙看，问他知道这是什么物件，只见他一脸茫然。
　　无怪乎他不认识，就连他的父亲大约也难见到，可我小时候再熟悉不过。一下子打开了儿时的记忆的闸门。
　　二十世纪五十年年代，俺村有四盘油坊碾子，分别占据村子的四角。这沉重的石碾子是油坊必不可缺少的工具，榨油必须先把花生仁、棉籽、大豆、菜籽之类的油料作物，在大圆盘上压碎，这是榨油的第一道工序。即在油坊屋子前的空地上埋上一圈厚厚的弯型石头，外层栽一圈砖，形成两道同心圆。在圆心栽一个做轴心的木桩，木轴上套一前一后两根木檩，木檩的外端各装一个硕大的扁圆型外周突出的碾磙。这碾磙直径小的也有80公分，大的直径1米3左右。碾压油料时，把花生之类的油料均匀铺在地上的石头圈上。由牲口拉动碾子，把油料轧成颗粒状。碾压油料时，为防油料不守规矩外出，还在碾子后安一对倒八字形的铁刮板，将外溜的油料收回在碾子能轧到的轨道上来，可谓周到细致。
　　然后把压碎的油料颗粒，放在靠墙安装的铁锅内不停地加热翻炒，这铁锅并不像咱家安放的样子，而是倾斜的，靠墙一端高，另一端低。炒勺是用特制的弧形铁铲，炒铲一端固定在墙上，利用杠杆原理不停翻动正在加热的油料颗粒。炒到一定温度，逐渐溢出沁人心脾的香味儿，直馋得流口水，恨不得下手抓一把热花生颗粒塞进嘴里，一饱口福。这是油料榨油的第二道工序。因为油料必须压碎才能均匀受热，油料加热后出油率才高，炸出的油才香味扑鼻纯正。
　　踩垛子
　　第三道工序就是把炒好的热油料立即码垛子。为了保障高出油率，所以油坊屋子一般都低矮，门上吊着厚厚的草苫，充分保持油坊屋内的温度。
　　码垛时，趁热把油料铺放在若干散开的短麻绳束里，严严实实包起来，周围箍上圆铁箍，防止油料外泄。弄完一层依次再重复上面的动作。为了让花生垛子结实，师傅还要在垛子上用脚踩实，即使光着背也是汗流浃背。垛子直垒到半人高，正好能放进油槽为止。
　　一摞垛子
　　土法榨油
　　第四道工序是把装好的垛子，连同铁箍一起横着放进两架大梁夹持的油床里，塞进下端扁、上端圆形周遭缠着牛筋的楔形枣木大zhai子，然后两个大力士轮番高高举起大铁油锤，嘴里爆发出巨大的＂嘿＂声，恨不得将贫穷砸个稀巴烂。随着力量的不断爆发，zhai子越打越朝下，油垛子不断被挤压，油槽里就会产生令人心花怒放的哗啦啦流油声。这是打油人智慧的结晶，也是劳动的颂歌，更是力量的较量！
　　待所有油垛子都榨完油，打油人取下油饼，合出油就大功告成了。那种散发着特殊油香的花生油抑或棉籽油、大豆油、菜籽油等，就是不掺任何添加剂无毒无公害的人工榨油。
　　至于榨完油后的各种油饼，去掉包裹的麻绳，就是喂家禽、生猪、牲口的极好饲料，当然也是种地的极好有机肥。听大人说，过去富家人种花生，在花生棵下埋一小块花生饼，待收过花生后，吸收不完的花生饼块，他们再捡起来，来年再用，一点儿也不舍得埋土里。
　　如果用油饼喂猪，则增重极快，所以现在的饲料都添加豆粕。
　　小时候我家打完油后的花生饼，是我最好的零食，丰富的蛋白质滋养我孱弱的身体，虽然坚硬却是我牙齿的败将，至今是我幸福的回忆。
　　历史在变迁，笨重的大轱辘石碾子，沉重的大油锤及榨油的油床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以大机器榨油所代替。但弥漫着香气的油房勾起的乡愁，却成为历史永久记忆。
　　2022年10月18日中午于娱人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