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原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财贸经济》编辑部主任,91岁高龄的张魁峰老师,在这次疫情中于昨晚11:20在北京不幸逝世,深感痛惜!特发表一篇旧文以作纪念。——题记 那年刚开学几天,我们迎来了一位以严厉著称的老师。他身着制服式的蓝色棉衣,手里托着一本厚厚的书,快步走进教室。他消瘦的脸上长满了胡须,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课桌上的每个学生。这让我想起了鲁迅笔下那位"黑瘦的先生,八字须,戴着眼镜,挟着一叠大大小小的书"的藤野先生。 这位老师,便是在国内财经理论研究上颇有造诣的张魁峰教授,那本厚书是《资本论》。我们大三同学,每个人心怀仰慕,又惴惴不安,终于"等"来了《资本论》这门课程,与伟大的"工人阶级的圣经"相约相识了!我们仰慕于它的神圣,而又"不安"于它的高深。 "这是一座理论上的高峰,登上去并不难!"张魁峰老师举着巨著,开始了他的讲授。教室里一片肃静,连平时最为活跃的人这时也不"妄动"了。老师略带东北口音,语速缓慢而均匀,偶尔整出几句幽默,引得同学发出笑声。从这天开始,《资本论》变成了我们学习的主角,宿舍、教室、阅览室乃至校门外的河边、小树林里,到处都是手捧《资本论》刻苦研读的身影。按照要求,必须通读原著。同学中有不少痴迷原著、内心喜欢的,也有的纯粹是应付考试,硬着头皮去读的。张老师有公共电视讲课,作为课堂的补充和提高,机会难得,那些好学或者好奇的同学,巴不得跑到公共教室去听课,做笔记,写文章。我也是其中之一。 应该说,这是我们下功夫最大、攻读最为刻苦的学科。但到了期末考试,傻眼的还是不少——没有复习范围,抽签抽取考题,结果有近1/3的人不及格,只有补考。我只考个67分,好歹算是及格,呜呼!有的考试"高手"都抱怨张老师出题判卷"太难"、"太苛刻"。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成绩,创下了全班最差的考试记录。 回想起来,学习《资本论》到底难在哪儿呢?这问题,犹如读柏拉图、尼采,甚至如同读但丁、雪莱,看一部西洋歌剧那样,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难点",也跟兴趣有关。《资本论》的内容之宏博、逻辑之严密、思想之深邃,往往超出我们年轻人的认识水平和理解能力,还有就是距离当今的生活太远,又偏于枯燥。我想,除此之外,作为初学还有一个难点,就是不适应原著的表述方式。这里不妨随意摘录几段话: "商品形式在人们面前把人们本身劳动的社会性质反映成劳动产品本身的物的性质,反映成这些物的天然的社会属性,从而把生产者同总劳动的社会关系反映成存在于生产者之外的物与物之间的社会关系。" "利润(企业主收入加上利息)和地租,不外是商品剩余价值的各个特殊部分所采取的独特形式。剩余价值的大小,是剩余价值可以分割成的各个部分的总和的界限。" "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 在长达230万字的原著中,这样的语言表述,贯穿全书。初读,感觉有些冗长绕圈;若仔细考察会发现,它最简练,也最准确,无可替代。好几个同学,曾试图把这种句子按自己的习惯来叙述,结果发现会占用多得多的篇幅,才能说清。张魁峰老师说:"你要学习和适应西方的某些表达方式,尤其是伟大哲学家、思想家的书面表达。"确实如此,一旦习惯了,攻读的难度会减少很多。当然,弄懂句子是最基本的,进而发现它的美,读懂马老人的思想精髓,才算是取到"真经"。 《资本论》被当时不少同学看成是"经济学里的一大学问",说句老实话,学好它,确实要有一定的专业基础和理论分析能力。若是攻下了《资本论》,其它经济学科就会一下子"轻便"许多。这如同攀登高峰,一旦跨过去,下面就如履平地了。 直到今天,老校友们提起《资本论》,都会想到张魁峰老师,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由他编著的《资本论浅说》一书,是由著名经济学家孙冶方作序的。这本书风靡一时,曾经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或许成熟之后,一干学生难免有了观念上的巨大差异,但无论对谁来说,学习《资本论》本身就是个"资本"。当时同学,不管是崇拜的,还是抱怨过的,都会感恩张魁峰老师,以及其他颇有经济理论素养的教师们。他们的出色教学,让同学们有机会阅读和理解《资本论》原著,从而真正走近了《资本论》,也走近一座理论高峰,近距离感受她的宏阔。作者 李锡文 本文原载于2018夏季版《东方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