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赶明儿给你蒸馍馍吃

　　作者：冰山雪峰
　　馍馍，是我家乡的土话，意为馒头。那天老伴蒸了一锅包子，结果面没发好，看着不怎么舒服，馅香吃着倒是可口。又蒸了一锅馍馍，白白胖胖品相极佳，香味十足。
　　在我小时候，很少能吃到馍馍，那个时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馍馍。人们在形容生活好赖的时候往往都以能不能吃上馍馍为标准，那白白的、软软的、香喷喷的大馍馍是孩子们的期盼。
　　在我的眼里，有白馍馍吃就算幸福生活。在我的记忆深处，就有母亲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赶明儿给你蒸馍馍吃……＂就是这么一句话，哄的儿时的我非常听话，盼着哪天吃馍馍。在我的记忆中驻留到今天都不曾忘记，每每吃到馍馍，甚至看到馒头店摆出来等待售卖的馍馍，这句话都会在头脑中响起。
　　＂赶明儿给你蒸馍馍吃！＂
　　＂赶明儿给你蒸馍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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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句话啊！一方面母亲把馍馍说成了儿的期盼，又把馍馍说成了美食。每每把馍馍捧在手里，那种实实在在的感觉美在心里。那馍馍不是一般的馍馍，而是＂雪花＂大馍馍，那种白，不光是比棒子面窝窝头白……比雪花都白，冲进鼻子里的是一种难以抵挡的充满诱惑的香气，嚼在嘴里则是一种叫人回味无穷的香甜，想着都会流口水……
　　如今，＂惨＂到只能吃馍馍者们永远也体会不到那种感觉；那些如今一见馍馍就皱眉的孩子们更是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因为这句话的背景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家家无米下锅，在孩子们饿得瘦若骨柴之时，从母亲口里说出来安慰孩子们的话。
　　没有真正尝到饥饿滋味的人，尤其是没有真正挣扎在饿死边缘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一个馍馍究竟有多美好，当然更想象不到一个馍馍也需要用某种修辞方法来描绘。
　　而实际上，这种感觉离开我们并没有多远，几十年而已，若从六七十年代算，也就五六十多年。可是那种深入骨髓的贫穷和饥饿，却伴随着我们的祖先几千年。在整个历史上，饿殍遍野、人相食之类的记载比比皆是，每一次天灾人祸，都会造成大量百姓死亡，而这其中，贫穷饥饿应该是主因。
　　饥饿在我们民族的记忆中是如此刻骨铭心，以至于在如今其早已不成为一个可资讨论的话题的时代，我们仍然无法消除它的遗存——逢年过节，我们给父母长辈所送的礼物中，绝大多数仍然还是吃的。当然，也有例外，那例外则基本是穿的。再例外的，则可能有一些保健品——归根结底还是吃的。
　　所以我的父辈，尤其是乡村里的老年人，他们吃饭从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他们从不浪费食物，剩饭剩菜热了再吃，甚至一热再热，连普通的白菜都热得烂到夹不上筷子……因为他们那一代人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他们有的人更经历过亲人被饿死是什么滋味……
　　六十年代初那一幕幕不堪回首让人心酸的情景，我的记忆并不深刻，是父母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其目的，是让我们懂得感恩，懂得珍惜。这些情景深深地烙刻在我的心中。几十年里，我常常以艰苦朴素为荣。
　　到了我上学的年纪，虽然情况稍有好转，但那时的主旋律依然是贫穷。我早早的学会了在家里干农活，看着母亲起早贪黑，劳碌奔波，我做为长子就早早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上学不耽误干农活。
　　从上小学一年级那天起，我的学习成绩就很好，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很努力，虽然赶上了文革，但对我来说，学习一直在同学们中间算是优秀的。那年国家干部退休允许一个子女接班，我主动把接班去上班的指标让给了弟弟，因为他上学不行，怕将来落到农村，父亲为此激动的哭了好几次。
　　高中毕业后，我应征入伍参军，一个月6块钱的津贴费我都尽力省下来留给母亲，每次探家就交给母亲，回家的路上舍不得吃饭，怕花钱。
　　实际我们这一代也算是幸运的，生于五十年代的我们，至少挨饿时间不算长，即便我们身上穿的是破烂的带着补丁的衣服，即便我们上顿吃着棒子面窝窝头下顿吃着红薯粘粥……但毕竟挨饿就那几年，后来的贫穷最起码能吃饱肚子。但贫穷带来的记忆却深入灵魂，终生难忘。
　　正如英国小说家毛姆说过的一句话：＂只要你挨过穷，你心里就一辈子是个穷人。＂
　　而如今的贪官贪污上亿，有的也＂一分钱都没花＂，理由是＂过去穷怕了＂。这就是典型的受过穷的贪官。有了钱，舍不得享受，舍不得挥霍，舍不得纸醉金迷，甚至都不拿去投资，所以＂挨过穷＂的人即便当了大贪官，发了大财，其骨子里还是个大穷人。我倒不是表扬他们，我是说穷出来的人不一样的，不像现在的年轻人，吃穿的讲究那么不一般。
　　据历史记载，穷人当了皇帝，只要挨过穷，心里仍然是个穷人。像朱元璋，当了皇帝后，他仍然和忍饥挨饿的小时候一样仇官，不但把官员们的工资压到极低，更是把官员们的身心也压到极致，比如庭杖，比如剥皮揎草。这哪是人干的事儿啊，至少不是有修养的富贵之人干的事儿。所以＂挨过穷＂的朱元璋，即便当了皇帝，即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了，他骨子里还是个穷人。
　　我们刻骨铭心的记忆就是贫穷，所以，即便是在已经全面脱贫的今天，那些在我们骨子里的贫穷也仍然根深蒂固，由此带来的生活习惯和思维习惯仍然深入骨髓，无法剥离。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仍是穷人。而在全国已经小康的今天，要彻底脱去我们精神上的贫困，仍然遥遥无期。
　　今天，馍馍已是我们生活的日常，已经不再被视为最美好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那些高档的糕点，进口的水果等……
　　看老伴蒸馍馍，联想了这么多，我骨子里认为，不管多么富裕，艰苦朴素的作风不能丢。有年轻人说，不是那个年代了。我不赞同，就连我小孙女的幼儿园里都在教育孩子们＂光盘行动＂，不浪费一粒粮食。
　　＂赶明儿给你蒸馍馍吃！＂成了我最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