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人2，最该上热搜的是他

　　在他身上，我们时常能看到传统社会里＂大家长＂的影子。/综艺截图
　　自《再见爱人2》播出以来，嘉宾张婉婷靠一己之力，承包了几乎与节目相关的所有热搜。控制狂、偏执狂、躁郁症……在舆论的攻势下，张婉婷被塑造成了一位歇斯底里的＂疯女人＂。
　　然而，正当张婉婷成为网友们口诛笔伐的＂泄愤对象＂之时，另一位在亲密关系中控制欲极强、同样令观察员大喊窒息的嘉宾艾威，却安全地退居其后，讨论声寥寥。
　　艾威是一名来自中国香港的演员，也曾是TVB旗下的签约艺人，是《鹿鼎记》《天龙八部》等著名影视剧中的金牌配角。
　　艾威是一名来自中国香港的演员，也曾是TVB旗下的签约艺人。/《天龙八部》剧照
　　在他身上，我们时常能看到传统社会里＂大家长＂的影子。
　　在妻子陈美玲Lisa面前，他时而化身教训孩子的＂虎爸＂，＂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跟大家说说，你麻将打到几点＂，带着居高临下的讥讽和责备；时而又变成一个声色俱厉的控诉者，激情痛诉妻子，＂陷我于不义＂；但对于自身的问题，如酗酒，他只字不提，甚至反以为傲。
　　艾威时而变成一个声色俱厉的控诉者，激情痛诉妻子，＂陷我于不义＂。/微博@再见爱人官微
　　对于妻子在家务劳动中长达十几年的奉献，艾威不屑一顾，还大加指责对方的家务能力。
　　表面来看，艾威对妻子的不满并非是张婉婷式的＂歇斯底里＂，但从Lisa持续的沉默中，我们反倒能嗅到更强烈的压迫感。她隐忍克制的表情、欲言又止的嘴角、对丈夫习惯性的察言观色，在她的脸上，我们看到了一种被长期压抑的自我。
　　如果说张婉婷所展现出的＂咄咄逼人＂在女性中并不具有普遍性，那么，艾威支配性的男性气质则在亲密关系中无处不在，并且更为隐蔽。
　　但遗憾的是，从节目开播至今，对于后者的讨论却被铺天盖地的＂张婉婷＂完全埋没了。
　　在舆论的攻势下，张婉婷被塑造成了一位歇斯底里的＂疯女人＂。/综艺截图
　　＂为了你好＂，
　　以爱之名的控制？
　　比起其他两对嘉宾，演员艾威与妻子Lisa之间的矛盾看似非常明确——打麻将，是两人关系破裂的根源。
　　艾威迁怒于Lisa沉迷麻将，理由是Lisa身患重病，熬夜打麻将对身体的伤害不可预估。
　　看上去是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Lisa明知自己肝脏问题严重，还执迷不悟地放纵自己、糟践身体。而艾威的愤怒，看上去是一种＂爱之深，责之切＂的表达，它关乎爱人之间最沉重的生死问题，旁人很难轻易干涉。
　　但很快你会发现，艾威叙述里妻子自私自利、不可理喻的麻将嗜好，不仅带有极为夸张的表演成分，而且还夹杂了颇为隐蔽的控制欲和支配欲。
　　打麻将，是两人关系破裂的根源。/综艺截图
　　旅程第一天，艾威就用饱满的情绪向其他嘉宾渲染Lisa的麻将嗜好，时而捶胸顿足，时而冷嘲热讽。当其他嘉宾问及Lisa到底有多常打麻将的时候，Lisa的回答是＂一周一到两次＂，在场的所有嘉宾以及演播室里的观察员都诧异地表示＂还好啊＂。
　　随后，艾威转向了一种审讯式的口吻，冷笑过后，他诘问Lisa：＂你告诉大家，你最晚打麻将能打到几点＂。此时，Lisa的面部表情紧绷，情绪紧张，再三思索后，她小心翼翼回答＂两点，两三点＂，但前提是＂只有一两次＂。
　　旅程第一天，艾威就用饱满的情绪向其他嘉宾渲染Lisa的麻将嗜好。/综艺截图
　　且不说艾威严厉控诉的背后，是一个频率、时长都在人之常情范围内的麻将爱好者，更何况，在艾威频繁的打断下，Lisa对于自身的问题没有任何阐述的空间。这一点，Lisa在接受节目组采访时也表示：＂他从来不听我的解释。＂
　　以至于在第二期的＂情书互换环节＂，Lisa才终于有了独白的机会，她说道：＂我很生气，你总是不听我的解释。＂
　　观察室里的易立竞对此点评，艾威的态度像是一种＂裁决＂。
　　Lisa在接受节目组采访时也表示：＂他从来不听我的解释。＂/综艺截图
　　而裁决是一种基于上下级关系的对话，一种不允许讨论的、不留回旋余地的，且代表公理的＂正确判断＂。
　　在艾威面前，Lisa的话语权很弱，她总会本能地沉默，＂识大体＂地将话语权移交给丈夫。但这种极不平等的对话状态，在艾威层层包裹的＂麻将指控＂下被旁人忽略了。
　　因为艾威的＂责令＂也包裹了一层爱的糖衣——他的干预、愤怒是出于＂丈夫对妻子的爱与担忧＂。可矛盾的是，在接下来的两期节目里，每当他控诉妻子的行径时，另一种心态却不知不觉地占据了语言的上风。
　　艾威反复强调的一个概念是＂听话＂。他习惯性陈述自己的权威：＂我已经说过，你再打麻将我就离婚＂＂我是一个很守信用的人，你难道以为我是开玩笑吗＂；再比如对＂丈夫＂身份的重点强调：＂我是她丈夫，竟然不能让她去处理一个这么严重的问题。＂
　　艾威反复强调的一个概念是＂听话＂。/综艺截图
　　因此，Lisa触怒艾威的地方绝不止于＂让丈夫担心＂＂不顾两人的情义＂这么简单，而是一种不服从权威、不听从建议的＂反叛＂。
　　是不是很熟悉？就像孩子与父母的关系里，＂为了你好＂经常是命令的终极理由。＂都是为了你好，所以你要听从我的安排＂＂为了你好，所以不能早恋＂……但这些所谓的＂为了你好＂背后的逻辑，却是不由分说的、不允许协议的＂铁律＂，最后反而会演变成一种爱的控制。
　　一个有趣的细节是，艾威将自己与麻将的关系对立起来，Lisa只能＂二选一＂。在演播室里，他愤怒地说：＂我不明白，在麻将和我之间，她为什么选择麻将。＂言外之意，麻将比自己还重要。在艾威的理解里，这无疑是对自己地位的否定。
　　这些所谓的＂为了你好＂背后的逻辑，却是不由分说的、不允许协议的＂铁律＂。/综艺截图
　　然而，Lisa并非那种打麻将打到天昏地暗的上瘾者，绝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陪伴艾威，做家务、照顾家庭。可以说，仅占Lisa生活1/10时间的娱乐项目，已经让艾威深感背叛。
　　观察员胡彦斌敏锐地指出了问题——＂表达关心的方式有很多，但艾威哥偏偏选择了‘不打麻将’＂。这更能说明，那些看似单一、肯定的矛盾根源，往往隐藏了更为复杂的婚姻问题。
　　艾威式反问，
　　不好好说话典范
　　一个人的攻击性，往往在亲密关系里最容易暴露。
　　目前围绕《再见爱人2》的讨论里，激起群愤的＂伤人语录＂几乎都出自张婉婷一人，其中包括她对丈夫宋宁说的一句话＂奈何我找了你这样一个拖油瓶＂。以至于＂拖油瓶＂一词成了张婉婷＂嘴上带枪＂＂话里藏刀＂的铁证。
　　不过，张婉婷的攻击性之所以遭到了如此多的批评，恰恰是基于她的性别——一个女人，可以如此不顾男人面子；一个女人，可以如此飞扬跋扈。
　　＂拖油瓶＂一词成了张婉婷＂嘴上带枪＂＂话里藏刀＂的铁证。 /综艺截图
　　相比之下，艾威话里对妻子的＂中伤＂似乎让大家见怪不怪，＂伤害自尊＂也完全构不成问题。
　　首先，艾威与Lisa的交流中充满着反问句+重复句——
　　＂你知道什么叫整齐吗？＂
　　＂你知道什么叫简洁吗？＂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反问句是＂中国式不好好说话＂的典型语录，它包含的是一种质问、责备，用疑问表达肯定。被反问的人也常常是被＂定罪＂的人，不容有反驳的空间。
　　反问句是＂中国式不好好说话＂的典型语录，它包含的是一种质问、责备，用疑问表达肯定。/综艺截图
　　其次，艾威喜欢给对方下结论，无意识地扮演＂全知全能＂的预言者角色。
　　在情书互换环节，他撂下狠话，＂如果你改不掉打麻将的习惯，你的下一段婚姻不会快乐的＂。同样，在第三期里，他说道，如果Lisa再婚，他会送给对方一副麻将，反正她的婚姻，都会被麻将毁掉。
　　既含有丈夫对妻子的占有，又包含父亲对孩子式的惩罚。
　　威喜欢给对方下结论，无意识地扮演＂全知全能＂的预言者角色。/综艺截图
　　在第一期里，艾威向大家控诉Lisa打麻将时形容对方是＂聋耳陈＂，一个完全不亚于＂拖油瓶＂的嘲讽性词汇。他说 ＂她姓陈，广东话叫聋耳陈，我说你是不是聋，我说话都听不进去＂。每逢这样的指责，Lisa都是默默倾听，尽管眼里有不少委屈，却从不反驳。
　　我们之前已经提到，艾威总是习惯性地打断Lisa，根本不听对方解释。那么换个角度，艾威又何尝不是自己口中的＂耳聋者＂？
　　在被暴露了自己的喝酒问题以后，艾威却没有丝毫歉意。当Lisa提议，＂如果我不打麻将，你能不喝酒吗？＂艾威毫无犹豫地回答＂不可能＂。
　　喝酒不是问题，但打麻将却是问题，在某种程度上，艾威习惯了做＂改变对方＂的那个人，而不接受对自己的反省。
　　那么换个角度，艾威又何尝不是自己口中的耳聋者？ /综艺截图
　　在第三期里，艾威终于抛出了一个＂麻将＂之外的矛盾——Lisa的家务能力不合他意。用艾威的话来说，花费了他全部心血用以装修、设计的家，被Lisa打扫得＂乱七八糟＂。这里，镜头给向了艾威＂平平无奇＂的家，我们发现，观察员们也顿时被他口中的＂心血大作＂所怔住。
　　观察员们也顿时被他口中的＂心血大作＂所怔住。/综艺截图
　　为什么艾威自己不去做家务呢？Lisa帮忙解释：＂他不喜欢，他从小到大就不喜欢做这件事情。＂艾威的回答则毫无愧疚，甚至理直气壮：＂我花了很多很多心思的家，都给她破坏了。她这里放一堆东西，那边又放一堆东西，如果要做清理工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清理。＂
　　＂我花了很多很多心思的家，都给她破坏了。＂/综艺截图
　　讽刺的是，艾威在结婚的时候，曾答应Lisa会与对方一起做家务，但婚后全部食言。这个时候，艾威违背了他对自己＂很守信用＂＂很讲规则＂的评价。
　　艾威违背了他对自己＂很守信用＂＂很讲规则＂的评价。/综艺截图
　　说到底，艾威的守信用是有选择性的，而他的规则，随时都可以依照自己的逻辑而更改。
　　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并非艾威的＂自我中心＂，而是深植在他脑海里的性别分工论，以及不自知的女性贬抑，促使他很难察觉到自身的问题。
　　节目第一期，嘉宾们进入做饭环节，Lisa的第一反应是＂艾威不吃辣，我给他做个番茄炒蛋＂。而艾威对此冷笑了一番，反问＂西红柿炒蛋，炒8个蛋？我没听过＂。
　　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传统男人＂对自己男性气概的坚持——他不屑于做家务，因为＂从小就不喜欢＂；他很在乎自己的尊严，当黄觉指出他的问题时，他很快表示自己被＂道德绑架＂。
　　当黄觉指出他的问题时，他立刻感觉到自己被＂道德绑架＂。/综艺截图
　　更离谱的是，Lisa并非一个全职主妇，也并非在经济方面傍人篱壁。Lisa坦言，自己的工作非常忙碌，忙的时候一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做家务，通常要在劳累一天之后才能进行。
　　可在艾威眼里，妻子的工作似乎只是＂女人的工作＂＂不重要的工作＂，他对妻子的家务付出不仅没有任何感谢，反而充满怨言，在他看来，干家务是一种缺乏价值的琐碎劳动，所以不需要他亲自来做。
　　谁说家务就是女性的工作？/综艺截图
　　自己的工作，才是支撑起整个家庭的重心。
　　＂好男人＂，
　　究竟是怎样炼成的？
　　有意思的是，当角色互换以后，家务劳动的价值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Lisa生病以后，艾威却不再对家务闭口不谈了。Lisa回忆起生病最严重的日子，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艾威亲自去菜市场、下厨房，为自己做饭，表示非常感激。
　　在港媒的报道里，＂下厨做饭＂＂照顾妻子＂的艾威是＂绝世好男人＂。在艾威的回忆里，这份对妻子生病时的照顾，是他不愿意回首、让他心力交瘁的＂痛苦往昔＂。
　　在港媒的报道里，＂下厨做饭＂＂照顾妻子＂的艾威是＂绝世好男人＂。/报道截图
　　而艾威，体验的不过是Lisa上千个日子中的几十天而已。可惜，没有人指出，一个好男人＂了不起的付出＂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在婚姻中＂爱的日常＂。
　　在节目播出以前，回溯以往的媒体报道，＂好丈夫＂曾是艾威一个最重要的身份。
　　2014年，Lisa被查出患有子宫肌瘤。被香港媒体拍到时，Lisa子宫内的肌瘤已重达12斤，隆起的肚子如同怀孕状态。为了治疗子宫肌瘤，Lisa接受了五六次手术。也是在这一时期，艾威带妻子看病、为妻子做饭煲汤，成了八卦小报津津乐道的话题。
　　＂陪妻抗癌＂＂捐肝救妻＂＂对妻不离不弃＂＂散尽家财＂，是媒体对艾威报道中最高频的标题关键词。
　　＂陪妻抗癌＂＂捐肝救妻＂＂对妻不离不弃＂＂散尽家财＂，是媒体对艾威报道中最高频的标题关键词。/百度截图
　　然而，这些报道却都是一种男性中心视角下的煽情。在这些媒体的描述里，Lisa成了＂糟糠之妻＂，因为岁月流逝，她的美貌不再，但艾威仍旧对她不离不弃；捐肝救妻，则是一种夸大之词，仅仅因为艾威许诺过愿意为妻子捐肝，就被媒体宣传成了＂事实性捐肝＂。
　　而＂散尽家财＂＂花费数百万＂也是八卦小报用来吸引眼球的概念，借此强调丈夫的伟大。
　　仅仅因为艾威许诺过愿意为妻子捐肝，就被媒体宣传成了＂事实性捐肝＂。/视频截图
　　但这些猎奇的报道却始终不曾提及Lisa的付出，因为在大众的认知里，妻子陪伴丈夫，是理所当然。因为在家庭内部，女性的付出时常不被同等地看待，女性的劳动价值也被天然地贬低。
　　那么，这份＂模范夫妻＂的名号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存疑的呢？
　　也许，正如观察员们一致猜测的，一周一次的打麻将只是Lisa暂时逃离丈夫控制的一种方式。只是这种逃离的途径，还被丈夫无情打断。
　　一周一次的打麻将只是Lisa暂时逃离丈夫控制的一种方式。/综艺截图
　　Lisa说过，打麻将是一种自我放松的途径，因为疾病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我们能否相信Lisa有能力为自己的生活做出决定？
　　我想，这不关乎艾威的信任，而是关乎在二人的亲密关系中，我们能否尊重对方独立的人格与选择，如果信任，也许，问题就有解决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