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德张家砭马家坬里叙旧事

　　马家坬里叙旧事
　　文/李强国
　　在我们村的土地上，分别建有惠民小区、安置小区和景苑小区。我也离开了几十年居住的窑洞，搬到了安置小区的楼房上，改善了居住环境。只是自来水熬出的稀饭，口感没有岩层中流出的水熬出的稀饭好。因此，楼上住户每家都会准备几个水桶，到就近的马家坬村去拉水。
　　有时，拉水的人多了，就要在水井边排队，有车的人便向十里开外的别处去拉水，我是不排队的，直接来到村中卫星家去拉水。
　　卫星家的院子里有从岩层中接引过来的一股岩泉水，甘冽清澈，也安装有闸阀的塑料水管，可以直接灌进水桶。当初卫星在这里建了纸厂，从事造纸13年，就是因为这里有岩泉水，是因地制宜。后来机器落后，更新投资过大，市场竞争力又强，卫星不愿意再冒险，就放弃了旧业，改行电焊职业，一家老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我和卫星是初中同级同学，一块儿在社办中学读过书，校址就在马家坬村口的观音禅寺。据说，这座古寺已越千年。我们上学时，寺院里所有塑像早被当作牛鬼蛇神扫除的一干二净，大雄宝殿、天王殿、左右侧殿都改造为我们各年级的教室。所幸大雄宝殿右侧廊檐的墙壁砖框里镶有一块石板，上面刻有明朝郡人郝垔题留的两首五言律诗，散发着檀香和木鱼钟磬的和鸣响声。
　　卫星姓雷，大名叫雷胜江，健谈，喜欢和我谈古论今。他说他们雷家先祖可能不是汉人，祖先们汉大胳膊粗，敢闯敢干，比较强悍。他们的大父（祖父）的祖父叫雷田，雷田的爷爷叫雷元山，雷元山生四子，算是人口兴旺。同治七年，回纥陷城乱乡，将雷田五岁的弟弟掳走，同时被掳走的还有五里湾村的一个小男孩。几十年后，西路拉骆驼的脚夫传话说，那两个小孩儿已是大人了，他们生活在甘肃临夏一带，向家人报一声平安，他们不清楚自己是哪个村的，能记住姓氏，说老家有合龙山，河里有个地名叫响岔湾。
　　民国初年，78岁的雷田因为灌溉蔬菜和同村马家发生了矛盾，在官府失理后的雷田，归途中又和对方争吵起来，不可开交的情况下又袭打起来，人高马大的雷田下手过重，把马家人打得七窍流血，第二天被打的人死在了雷田家的院子里。遭下人命官事的雷田南逃到华山，拜玉泉院的高道为师，悔过自省。
　　雷田走后，村里的宗亲为了息事宁人，将雷田家脑畔山上的峁梁处几十亩山地划给了马家作为赔偿金。马家的儿子猛发了，又迎娶了本村雷氏为妻，因为不守正业，很快便将这些土地又卖给了五里湾村的李家，转眼又成了穷人。
　　三年后，高道赠给81岁的雷田一册签簿，说家中官事已了，让他回去一心向善，多行义举。因此，回到家乡的雷田整天守在村口颓败了的观音禅寺，清除寺院杂尘荒草，修葺神殿，收拾石磴台阶，成立香烟会，团结同庄信士和左邻右舍村庄的香客，使庙貌焕然一新，并动员了五里湾、马家坬、穆家楼、蒲家圪崂、郝家桥五村的信士在寺院外的斜坡上建造了一排会窑。
　　卫星告诉我，雷家人在这里生活了大约16代以上，如果算上自己的儿孙，不少于18代人。祖上有多处墓场，如老坟湾、柏树梁、大城峁，老坟湾和柏树梁两地都有旺柱，传说雷家曾出过县官，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谁也说不出他叫什么名字。大城峁在大罗城和小罗城之间，地域在穆家楼，说明雷家人的先祖曾经拥有不少的土地，算得上一个时期的富贵人家。
　　我曾和村中庙事上的会长89岁的老人雷迎福交流过多次，他告诉我，雷家是常宁里七甲。我知道，明初绥德州七里三川区块划分的大概情况，常宁里七甲在城东的大会坪湾，那里有八个以姓冠名的自然村庄，而雷家人住在雷家崄，说明马家坬村雷姓人是从雷家崄迁过来的。
　　老雷说，清末到民国年间，马家坬人多土地少，都是些贫苦人。自己小时候随着父母一家人去了砚池坬，那里是他的毑家，土地多。即使腌菜粗糠，一家人也能填饱肚皮。解放后社会安宁了，才又回到马家坬。
　　我喜欢查阅古碑和翻阅一些旧家谱。800年前的绥德金大定钟上本郡题名的樊邴妻子是雷氏，说明那时绥德就住有雷姓人。而《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中就记载了绥德的雷子坚，说他是＂正德举人，嘉靖中知广州，居官刚介。缮修守备以御变民。因说将帅失利落职，濒金，出所贮金币于官＂。任所祀名宦，家乡祀乡贤。不过，绥德州志说他是成化十六年的举人。
　　查阅周边残存碑记，万历十七年合龙山创建接引寺碑记中有雷春的题名；明万历三十一年雷在恒为合龙山山地粮碑记撰文；天启五年，王家崄村修建龙王庙，石匠是雷世升；万历年末，张家砭姑姑庵重修布施人有雷大观、雷正玉。以上题名的雷家人有文人、有有钱人、有靠耍手艺吃饭的人。有可能那时的马家坬村里就住着不少的雷姓人。
　　文革时，马家坬村观音禅寺的纪念碑都变成了张家砭公社大院里的石台阶，庙里所幸还保存着弘治五年所铸的一口大铁钟。钟铭所题大都是官家，其中指挥15人，千户10人，百户、义官、舍人等，足可填补州志空白。其中指挥和洁是按察佥事孙子春的女婿，舍人孙殷的二姑父。应了金娃配银娃的那句老话。
　　功德主是李幹，可能是我们五里湾村李姓人的先祖。那时人口稀少，五里湾、张家砭、马家坬三村为一个单元，属永和里三甲，庙事同奉。铭文中的助缘善友都没有雷姓人题名，说明那时雷姓人还没有迁到这里。
　　合龙山创建玄帝行宫、新修接引寺，马家坬的雷姓人便是合龙山庙事的参与者。康熙十一年，雷章远、雷芳声、雷起风、雷大征、雷起征、雷元征是庙会纠首；雍正九年、十三年的碑记中会事纠首有雷万邦、雷万禄、雷万殷、雷万金、雷公正、雷廷玺，而雷万邦、雷万禄重复出现，说明他俩是会事中重量级的人物。
　　州志记载，天启年间雷在豫是榆林教授；顺治十四年雷有声是贡生；和合龙山题名中的雷在恒、雷芳声比较，雷家是有家谱的，只是没有保存下来。雷迎福老人还说，家谱被迁入城内的宗亲带走了。
　　乾隆年间，合龙山碑记题名人有雷万邦、雷四向、雷文斌、雷万柱、雷振功、雷焯乾、雷万仓、雷作楹、生员雷际乾、雷呈祥、雷宜也、雷和之、雷旺东、雷天俊、雷安定、雷步体；乾隆九年马家坬的白家沟儿创建水龙庙的一口纪念钟上，题名有雷万禄、雷殿魁、雷文乾、雷际乾、雷天禄。而雷际乾是乾隆年间编纂绥德州志的考订，说明这时雷家仍有人以儒为业。
　　嘉庆至道光年间，马家坬村周边庙碑题名人中有雷发祥、雷良达、雷和达、雷法圣、雷世伟、雷京林、雷世仁、雷世禄、雷世达、雷迎泰、雷贤，雷家人之间的辈次拉开了距离，比较之前题名人有所减少，说明雷家许多人已化为平民，或者期间经历什么不幸，人口外流也是一个重要情况。
　　观音禅寺解签的张树恩告诉我，马家坬古时候叫穆嵎沟，穆家楼之前叫穆家庄，两村相连接。解放前人口少，两村庙事一块举办，部分人之间红白大事一直往来着，这与旧时代民间结干亲以壮大自身势力有关系的。民国十六年，穆家楼村重修佛庙，两村助缘达40多人，用资多数由马家坬观音禅寺赞助。民国至二〇〇〇年之间，观音禅寺的会首是穆家楼人。
　　顾名思义，马家坬村最初由马姓人入住而冠名，这是无可争议的。弘治五年观音禅寺钟铭善友中题名人有马胜、马恭二人，他们可能就是马家坬村的土著。在过去，一户人家的住所就可以起个村庄名字。我写《法师任富川》一文时，任富川祖上就将自家居住地称为任家庄，而他们祖上是由任家沟迁过来的。刘家沟双庙湾道光十七年纪念碑上就有任富川的题名。虽然道光之后任家远去他乡，但任家庄地名一直沿用至今。
　　马家坬土著为永和里三甲，奇怪的是这些马家没有后人生活在马家坬村里，这是一个费解的谜。过去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旧籍，一定会记住他们的来龙，而且能做到代代口传或者记录在家谱中。几百年来，没有传出马家在这里寻根的事。可能这支马姓人在兵荒马乱的明末，迁居到了山西或者绥德城东的某个村庄。这仅仅是猜想，不能作为证词。因此，无法叙说这个家族的往事。
　　现在的马家坬村里住着同姓不同宗的两支马姓人，一支来自邻村穆家楼，一支来自绥德城内的背坬。乾隆九年，马家坬、穆家楼、白家沟儿重修水龙庙，碑记题名中没有马姓人，说明穆家楼马家还没有在这里安家，而城里马家入住马家坬更迟，应该是道光年间的事。从两村人口实际居住的情况来看，两支马姓人在两个村都有住户，至于他们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迁居来的，其中必有原因。
　　我曾访问过村中的马志胜，说他们的祖先在城内，可能买了马家坬雷家的土地后，为了方便管营，就在这里砌窑安家了。宗亲最近的人住在本村处，也有住在穆家楼的，城内背坬、南关都有自家人。到了民国年间，家族败下来了，加上荒年，族中出了不务正业的人。据说，家中揭不开锅的时候，马二和他的三舅雷三黑夜里跑到延家岔去偷财主家的粮食，结果命丧黄泉。马二去了定边，还是因为偷鸡摸狗丢了脑袋。
　　我在访问雷胜军和张国林时，他们对这些事陈述的更详细。马二和雷三到延家岔偷财主家的粮食，被财主发现后，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撵到马家坬认清门户后，返身入城，等到天亮后告到了官府。最终将雷三和马二禁闭到养马的一孔窑洞里，定为死罪，以平民愤。其实这是些小毛贼，教育改造是应该的。可能官府有意让他们逃走了，看守的人对雷三说马槽下面有个洞可以爬出去，能逃个活命。但是雷三不理睬，为什么呢？因为雷三出去家里粮食没有颗粒，也没有可以作务的庄田，想让财主家剥削自己又没人要，不偷不抢还不是要活活饿死。
　　当我带着这个问题访问雷迎福老人时，他说自己年龄大了，也记不清楚了，过去那号事儿有什么好说的了？这些作古的人和他们的关系最近，他实在难以启齿。那时我不太清楚，难为老雷了。
　　其实，雷家人在古代屡有伤人事发生。村民雷有成告诉我，自己是村中雷家四大门中最小一门的后人。他听他的父亲雷应秀说，大概在乾隆年间，老四门家一男丁在读书房里和同学发生矛盾后，便拿着桌上的砚台砸向对方，下手过重把同学打死了，于是拔腿跑了，一直躲到内蒙包头避灾。后来，虽然家中以土地财产抵命消灾息事了，但先祖在包头已经娶妻生子，生活条件远胜于家乡，加上高堂双亲也已辞世，心里对家乡了无牵挂，就不愿意回来了。但是和家乡的弟妹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雷有财说，他们曾在包头住店，开店的是位雷姓人，知道他们来自绥德，并且姓雷，便拿出最好的食物和羊肉来招待，并说雷姓不分户，是一家人，自己的先祖传说就来自绥德。是不是老四门家的后代？不会那么巧吧！
　　雷军告诉我，在光绪末年，老四门家一户后人迁入绥德城内，靠手艺吃饭，成为旺族，仕途上有人，店铺有掌柜。
　　过去村里观音禅寺有块贴金坊匾。乾隆四十七、八年，绥德大旱，州牧吴忠诰心急如焚，捐俸禄济灾民，但毕竟力量微薄，于是在马家坬观音禅寺设案募捐赈灾。事后，为表彰观音禅寺赈灾之功，吴忠诰于乾隆四十九年孟夏亲笔题写了＂旌善坊＂三字做了木匾，响吹响打送到观音禅寺，并建一牌坊以作纪念。
　　光绪二十八年，绥德州牧为感念昭民，重修旌善坊，以砖石为底座，并在原匾背后亲手题字＂旌善坊＂。
　　城内老四门家后人雷玉秀曾任绥德木器厂厂长，于1986年经过精雕细琢复制了旌善坊木匾，做了金字彩框，焕然于新。
　　我写这些事，也是一个时代的社会写照。
　　马家坬村观音禅寺，是由张家砭姑姑庵请过来的分灵殿。去西川要经过张家砭姑姑庵，这里的尼姑不守戒律，年轻的尼姑合伙将独往的男子掳走占用，生儿育女。因此寺庵依山处就有了母子沟，那里有尼姑生孩子的土穴，如果生下女孩，就收为徒弟，如果生下男孩，就把男孩放在另一条山沟里，这些被抛弃的男孩都被他人抱走了，所以就留下了拾人沟的地名。
　　尼姑们把戍边将军的儿子掳走了，将军一怒，于当年的八月十五放火烧了姑姑庵，驱散了庵中尼姑，部分尼姑拼命护庵，便成了刀下鬼，部分本分收戒的尼姑后来在穆嵎沟口创建了观音禅寺。久而久之，当地人称马家坬观音禅寺为后庵，而称张家砭姑姑庵为前庵。
　　改革开放后恢复庙事，张家砭姑姑庵的会长们曾敲锣打鼓到马家坬观音禅寺迎请佛祖，遭到了马家坬观音禅寺会长们的拒绝。
　　其实，马家坬村是以雷、张、马姓人为主要住户，张姓人到马家坬要早于马姓人，比雷姓人晚。
　　马家坬村所住的张姓人是两支，都来自张家砭村，一支是明代固守本土的永和里三甲张姓人；另一支是由绥德城东土地岔张靳家沟迁入张家砭村的，他们自称常宁里九甲，大约是在人口西移的康熙时期离开张靳家沟。这支张姓人入住马家坬应该是在乾隆之后。
　　永和里三甲的张姓人迁入马家坬是因为这里有他们的土地，在旧社会人们随土地安家相当普遍，目的是为了方便生产。而常宁里九甲的张姓人来到这里，最初是给地主家揽工的，后来租地，他们以此生存。有点蹊跷的是，两支马姓人可以通婚，而两支张姓人却不通婚。或许，常宁里九甲的张姓人和永和里三甲张姓人是同宗，是明末人口东移时安家到了城东的张靳家沟，随了当地人的甲头而改变了民籍。
　　张国林说，常宁里九甲的张姓人也分为两支，他们这一支在1999年编了家谱，并将家谱赠我翻阅。以张满银为一世，到1999年谱系辈次为七代人，约有200年的时间，再往上追就说不清楚了。而后这支张姓人散居于马家坬、张家砭、薛家畔、沙滩坪和黄家坬。
　　我和张家砭村的张旺财交流过，他说都是一家人，他们祖先是揽工来到张家砭的，后来散居到了多处。所谓家谱所载人名，那是后来的事了。他们只记载了张靳家沟移到这里的一个门头里的人，而不是全部。
　　马家坬的余怀珠说，他们的祖先是哪里人，本来姓什么，一概不知。传说先祖年少之时流浪到了绥德，被城内余姓人收为义子，因此就姓余了，五里店、花家湾都有祖坟，他们这一门头的先祖余正秀就埋在花家湾。到了光绪年间，雷田的女儿嫁给了余作周。在旧时代，岳父就是泰山，所以曾祖父就落户到了马家坬。马家坬观音禅寺复兴时期，雷田是庙事总会长，他的儿子雷修文是神前的马童。余鸿章是余作周的儿子，后来代替他舅舅雷修文在观音禅寺解签。他们以家庭为主捐赀捐力与观音禅寺。
　　到了雷修文接管庙事，余鸿章讲签时，观音禅寺元气大增，名振周边，香火更盛。观音禅寺在旧时代，是村人的精神家园、娱乐场所，也在无言中化解着人与人之间内心的矛盾，寓教于人，从善从良。因此，乡村寺庙在历史的长河中兴而废，废而兴，屡废屡兴，仍然存活在人们的心中。雷田、雷修文、余鸿章的故事成了后来人谈论的话资。
　　村南的店则山是城内安家的土地，安家在店则山下修建了三孔窑洞的家院，有碾有磨。安家人住在城内，开有铺面，这三孔窑洞是给长工们住的，三季时间长工耕种田地，作务庄稼，秋收后便在这里酿酒。后来，安家一直在这里开着酒坊。土改时，土地交给了穷人，而安家仍然住在城内。村里的老年人只记得安家的主人叫安培案，并不知道安家更早的主人叫安茂荣。那时的有钱人也常常行举善事，有入乡随乡的观念，因此，安家也是村中庙事的布施人。民国十六年，安茂荣和穆家楼、马家坬两村的村民一样，成为穆家楼重修佛庙的助缘人。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时毁了安家的家院，后经打官司，马家坬村又给安家新建石窑三孔，最终安家将家宅地方卖给了田家，如今又属雷家了。
　　村里的和（hōng）架梁上所有的土地原来属于城内张家，张家便在对面坪上建了三孔石窑的家院，住的也都是张家的长工。粮食入仓后，长工带着铺盖回了家，没有人居住，张家的窑洞便上了锁。土改时，土地分给了穷人，张家的三孔窑洞也分给了马家、雷家、余家各一孔。
　　村里的刘家来自石家湾，光绪年间，刘雨章的父亲和他的一位叔叔同一时期买了雷家的土地，并建了新的家园，落地生根。到了民国年间，国民党推行保甲制，刘家的第三代人刘合年是保长，后来绥德红了，刘合年又成了村长。拿村民的话说，刘合年是给共产党办事的人。因此，解放后刘合年又担任村书记14年，说明他入党很早。
　　闫家在村里安家年代不长，是解放前入村的，和入住村里的马家、张家人一样，都是买了雷家的家宅和土地，而后一直生活在村里。
　　几百年来，雷家人由盛到衰，村里就挤进了张、马、闫家人。卖了土地卖了家院的雷家人都去哪里？今天四十里铺镇的雷家岔、薛家河镇的雷家坪的雷姓人就来自马家坬，而城内、定边、延安多地都有小村走出去的雷姓人。
　　李怀富是紫柏湾村人，马家坬村有他的姨娘，他又娶了马家的女儿，会弹棉花、打芡做凉粉黑粉等手艺，便落户在马家坬村里。他的儿子李国有是我社办中学上学时的同学。改革开放后，承传了他父亲的手艺，春暖花开后，以卖黑粉为业。
　　雷修文的三儿雷鸿智在旧社会算得上是村里的秀才，早年加入共产党，曾任沙滩坪区的文书。上世纪60年代，干部一个月工资能换一筐洋芋时，国家实行＂精兵简政＂，精简干部，他便回乡务农了。
　　村里还住有王姓、胡姓、赵姓人，他们来自山西。
　　日本侵华践踏到了山西，给当地老百姓带来了灾难，小鬼子掠夺烧杀，惨无人道。为了逃命，他们过了黄河来到陕北。
　　临县三交镇刘王沟村的王有福、王有富、王金魁来到马家坬村，借用了安茂荣家的老宅开办纸厂，王金魁是大头，又是纸厂的技工，他们以此为业，并带着家人生活在这里。在王金魁的带动下，村人刘雨章、张思俊在自己的宅院也相继办起了纸厂。
　　临县张家塔镇张家塔村（现属方山县）两户赵家人赵世泽、赵世全逃难到义合，在造纸厂学过造纸技术，三年后，他们来到马家坬村，投奔到老乡的门下，继续操纸为业。
　　在这期间，临县三交镇钟底村的胡生树逃难到了绥德地，也借居在马家坬村。在那个战乱纷飞的年代，这些逃难的相互照应，由当初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渐渐变得安心下来。他们还有温馨之处，都带着家属，又和马家坬村人和睦相处，避免了灾难，且能安居乐业。
　　王继珍和他的三哥离开三交镇刘王沟村时还是十几岁小青年，一边打工一边西移，后来落足到了绥德分区在鱼池沟村办的造纸厂打杂、滚纸浆、揭晾纸张。当年的造纸厂厂长是延锡福。
　　胡宗南进攻陕北时，造纸厂南移。王继珍和他的三哥听说马家坬村有老乡，便来到了马家坬，继续在纸厂里做活儿，也学会了操纸技术。
　　解放后入合作社，王有福、王有富、王金魁三家先后离开了马家坬，回到了老家刘王沟村。而赵世泽、赵世全、胡生树三户人家自愿留在马家坬村。王继珍娶了当地女子为妻，兄弟俩本是穷人，更不愿意返回故乡。当年，刘合年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派村干部雷迎福、雷殿雄到山西去作社会调查，赵家被评为破产地主，胡家为贫农，王家是贫雇农。从此以后，他们正式成为马家坬村合法村民。
　　赵家后人赵越有向我讲述这段不寻常的往事时，简直撕裂人心，让人真实的感受到了那个时代扑面而来的艰辛。
　　我对老胡家比较熟悉，上世纪70年代，为了生存，我们背着市管会，在卫校路边偷偷摸摸卖馍馍。要知道，老胡家媳妇年少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身边有随身丫环服侍。日本人占领了山西后，烧杀抢掠，并把村民赶在一起，不分男女老幼，通通脱光衣服，让大家一丝不挂的接受训斥，羞辱他们。乡下人称这是赤叾子臭屁大会。受尽了羞辱后的二小姐，随便嫁给了胡生树，只求逃命，哪还有心思计较贫富贵贱。
　　在上世纪80年代，绥德锅厂所产的铁锅为名优产品，锅厂在子洲县周崄镇设立了专卖点，卖铁锅的叫雷保霞，她是我社办中学上学时的同级同学。每月逢四逢九日，是周崄镇的集日，我集集都会出现在周崄镇上，收羊皮，买鸡蛋，也贩卖过老驴和奶羊。在雷保霞所租的房子里，我吃过她亲手做的揪面片儿，我也会从家中带些自产的蔬菜送给她。她男人是农民，也在帮她卖铁锅。
　　后来锅厂停产了，她又去了延安卷烟厂，成为烟厂的职工，她的父亲是烟厂干部。听说她男人到延安后在大路边修自行车，后来夫妻俩鸳鸯分飞。十几年后，我再次遇到她时是在马家坬村口的观音禅寺，她已出家做了尼姑。我的贩羊皮诗中有一首是这样写的：
　　她经营绥德的铁锅
　　我每一次赶集
　　吃她亲手炒的菜和抻的面
　　她是我中学时的同学雷保霞
　　在周崄的镇上
　　那一次，夜行的我睡着了
　　险些从拖拉机上摔下来
　　是司机用绳子把我绑住
　　他是厂里的工人，是她的同事
　　我上了合龙山道观
　　她出家在五台山上
　　我们再次相见是在观音禅寺
　　那是她的故乡马家坬
　　她只是来此挂单
　　如今的马家坬村合并了相邻的穆家楼、蒲家圪崂村，其实，这三村在上世纪60年代初就合并过，并在穆家楼村券（箍）了十孔窑洞办学校。历史发展的过程中，总会演绎出相同的一些故事来。
　　在马家坬村里，如今有养鸡场、塑管厂、纯净水厂、四个豆皮加工点，这些村办企业大多数是雷家人所为，而赵家开放后仍有一户子孙在坚持着造纸业。
　　国家发展的步伐也在小村发出了响亮的声音，连接三村的崎岖小路已变为平坦的二级公路，家家户户建了新宅，崭新的村貌以一派欣欣向荣的气势笑迎着每一位过客。而屹立村口的观音禅寺，栋宇新妆，亮化到位，在晨钟暮鼓的诵经声中，袅袅着缕缕烟云，成为游人观瞻的一道风景。
　　2022.8.30
　　本文作者李强国先生近照
　　作者简介：李强国，男，陕西省绥德县张家砭镇五里湾村人，一九五七年十二月十七日生于乡下，农民，喜好诗文，偶有作品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