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往事忆黑皮

　　黑皮是我家曾经喂养的一条狗，一条个头不大但非常灵性的狗，一条让我终生愧疚的狗，以至于现在想起她，我心里都堵得慌……
　　1）黑皮到我家
　　严格说黑皮是一条流浪狗，当年它的主人丢弃了它，但是它非常聪明，跟着开着拖拉机给别人打谷子的妹夫回来了（老公那边的妹夫）。妹夫一家人都是很善良的人，在农村，有一句俗语：猪来穷，狗来富，猫子来了守仓库。一家人对于它的到来都很欢迎，更有他们的女儿喜欢，跟它取名＂点点＂。一个是它本身很会讨好小主人，再有一点它显得小巧，没有正常土狗的个子，又比小型的宠物犬大一些。
　　来到我家是因为那年，当秋收的谷子入库，老公要出门打工。那些年，油田里会找一些民工，挑着电线，在江汉一带放线，钻井，一天多少钱，农民们在闲空间挣点过年钱。而 我家是那种住的很偏僻的位置，老公出门了，就只剩下我和女儿在家，我记得当年女儿才只四岁吧，刚上幼儿园的年纪。家里本来喂了有一只狗，但是势单力薄，多一只狗多一份威力，为了给我壮胆，＂点点＂被捉到了我家。而我表姐的女儿叫点点，我看它通体黑色，干脆就叫它黑皮了。
　　2）黑皮咬了我女儿
　　那时，我们农村还盛行冬播，就是把收了稻子的田再耕过来，种麦子或者油菜。种麦子粉两种，一种是大麦，一种是小麦。自家留种，大麦种的少些，因为一般来说，大麦就是收割了留着自家的鸡鸭鹅吃，一般不卖；小麦就可以卖，或者去面粉加工厂换烩面（其实读音是灰，如果不是我用的拼音打字法，可能写成灰[捂脸]）。因此，小麦种的多一些，大麦要少一些，不过也有一个问题，大麦的生产周期短，小麦周期长，来年为了不耽搁插秧，都会种一点，可以错开收割。再说油菜，相对来说，种的油菜往往产量低，于是为了多收一点，农民们不惜多费劳力去栽。而油菜的生产周期比小麦短，再者呢，油菜籽可以换油，每年收了油菜后，都会换上3-4蛇皮袋子菜籽的菜油管一年。一斤菜籽换3.4两的油，这也相当于自给自足吧，剩下的就卖掉。这个操作一直延续到我们都出门打工，如今，我们那里农村很少有种菜籽了，一个是累，再就是菜籽价格低，各种成本加起来，收入甚微。如果国家为了增加农民的积极性，国家出成本，机械翻地，种子肥料国家也发，结果种的人还是少，因为在农村种地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而到成熟收割又很麻烦，现在回去很少看到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景象了。但是，对土地有特殊感情的老人，还是有种的，我的父亲，七十多岁了，这些年一直坚持在自己的三亩地种油菜，吃自己菜籽换的油。只是，父亲确实老了，今年在田里干活，腰腿疼得走路都一瘸一瘸了，在油行里存下了几百斤的油，终于，今年没种了。估计父亲百年之后，没有接班的了，因为弟弟已在城市落户，不外乎将来老了回来养老。那时养老，能自己种点菜园都不错了。
　　说了很多题外话，一说起这些我就要收不住长场了，也许是人岁数大了，虽然在农村把人会累死，但是却对它有最深的感情。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当你插下的秧苗变得粗粗壮壮，碧绿碧绿的，一阵微风吹过，满鼻子里都是禾苗的清香；或者栽下的油菜苗，开枝散叶，金光的油菜花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该是多么美的景象啊！那时，觉得自己一切的辛苦都值了。而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腰酸背痛也在恢复，好了伤疤忘了痛吧，期待辛苦换来一定的收成。也许农民就是这么世世代代期盼着过过来的吧。从我开始想逃离农门，却还是又回到农村，好像不甘又无可奈何，为了孩子，我要守卫这里。那年，跟我一样读了半吊子书的老公，也随着油田打工大部队出发了，我，要独立负责这个家了。
　　首先我很害怕夜晚，我要保护女儿，我要接送女儿上学，我要搞冬播，我面临的这些事是主要，还有很多不方便。夜晚，原来老公在家，有狗叫，老公会爬起来看，或者咳嗽一声，表明我注意到你了（可能是夜晚偷偷的背着电瓶偷鱼的，或者有个别的人买药药狗的），警示那些人别过分。可如今老公不在家，我只能站在窗前用电筒在扫一下，我不敢出声，更不敢开门查看。让那些人去偷吧，反正我们池塘的鱼，不过过年的时候抽干水了捞了过个年，偷，总偷不完吧？不过烦人的事，心里总是吓得要命，但是为了不让女儿担心，我不能表现出来。狗叫得很凶的时候，我就唤狗＂喔喔＂，怕它们跑远了，那些偷狗贼给它们吃沾了毒药的骨头。
　　老公出门打工了，家里的冬播还是要照常进行，油菜苗是老公在家时苗好的，田当初也是耕过来的，那么就是整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真是难啊！一块地，先要下肥，肥呢，有氨肥和磷肥，一样一袋搅拌均匀，这200斤肥是一亩地的量，可能要更多点，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底肥不下足，庄稼就缺后劲，于是用锨铲到竹篮子里，作为我来说，一担挑60多斤吧，一亩地要挑三担，在坑坑洼洼虚虚实实的土块上，一只胳膊挽着篮子，一只手拿着盘把肥撒下去（肥伤手，用菜盘快一些）。从两袋肥把它们拖到一处，解开线，忍受着冲鼻子的氨气味，一锨一锨把它们拌好，盛到篮子里，歪歪斜斜地挑到田里，再走到更难走的土疙瘩田里……
　　肥撒完了，然后呢，要耙田！原来我可是从来没用过牛的啊！我怕牛，怕牛角胡过来！先把耙扛到田里，把牛牵到耙的前面，然后关键一点就是把＂阁镂＂（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我们那里祖辈流传下来就是这么说的）套到牛身上，在牛脖子下用绳子栓紧，这个时候我心里就吓得要死，心里砰砰跳，但是还要狐假虎威的吼牛，怕它不听使唤，然后站在耙上，拿一个小竹棍，牛停下来的时候就敲一下，顺真心话，我根本不敢打它，怕它发威跑起来，我怕站不稳掉下耙。现在想起来，有种想哭的感觉，真的好难！[流泪]
　　然后要戳沟，请原谅我的土话，就是把沟里的土法子戳到田厢上去，下雨好排渍。还要挖好横沟和垱沟，横沟，就是田的中间挖一条比厢沟深一点沟，接到田埂挖开的口子，垱沟就是田背上一转沟，都要深些挖，免得下大雨上面田的水流下来漫到田厢上去。
　　做好这一切之后，可以去苗田扯苗子了，扯好一竹架子了就挑到田里栽，像我这种多读了几年书，没在农村锻炼出来的还戴着近视眼镜的人，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急人！但是，不怕慢只怕站，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既然我嫁了个要种田的人，我也不可逃避了！
　　然而这天，黑皮跟我惹祸了！
　　母子连心，我的妈妈得知我一个人在家搞冬播，心疼的来跟我帮忙了！无论是跟我做一餐饭，跟我晚上做个伴，或者帮我去苗田扯一篮子菜秧子，或者帮我看到哈女儿，或者帮我放哈牛……总之，都是旱降甘露！解了我很多的燃眉之急！
　　这天，我接了女儿回来，然后下到田里栽油菜，妈妈在田里跟我帮忙，女儿在田埂上玩耍，黑皮也在田埂上走走嗅嗅。女儿喜欢小动物，胆子也大，跑到黑皮身边，要摸它。黑皮来的时间还不长，跟女儿还不是那么熟，当女儿调皮的揪它的尾巴时，黑皮反过来一口，咬了女儿！女儿吓得哭起来，一看，糟糕！流血了！
　　伤口倒是不大，可是，关键黑皮没有打狂犬疫苗，这，会不会感染狂犬病呢？？
　　打狂犬疫苗，要打五针，根据体重打什么球蛋白，还要一笔钱！唉，更难的事我不会骑摩托车，去的话只有骑自行车，也有一二十里路吧。妈妈也跟着我担心：你决定啊！妈妈还知道24小时内打有效。最终，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女儿去打了狂犬疫苗。
　　黑皮的自我保护，我们都没有怪它，对女儿来说，也是一个教训吧。女儿也没记恨它，甚至在几年以后，我们无奈偷偷把它处理了，女儿大哭，饭都不肯吃。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换着现在，我会不会把它卖掉呢？
　　后来黑皮长大，生子，对有些人很凶，但是对我的娘家人，哪怕一面之缘，在路上碰上都摇尾示好，以及我出门有其它的狗凶我，它冲上去跟它干架，浑身是伤也不退缩！
　　但是，有一天我向老公埋怨了它，然后老公就喊了收狗的人来，我居然没有反对，让别人把它叉走了，虽然看着它在狗笼里，我心里很痛，但是我没有说：算了，放了它吧。我没有说，虽然我在以后的黑夜里，我心疼的掉泪，有时甚至哭出了声，但是，我还是永久的失去了黑皮。
　　黑皮与我，是那段艰难日子的共患难，而后来，我放弃了它，我想以后把它写出来，就让我向你道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