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孩子上幼儿园就好了到上小学就好了全职奶奶和全职外婆们难说下班

　　日前，国家卫健委举行新闻发布会介绍《关于进一步完善和落实积极生育支持措施的指导意见》有关情况。会上提到，国内调查显示，婴幼儿无人照料是阻碍生育的首要因素，城市中超过1/3的家庭有托育需求，但供给明显不足，特别是普惠性服务供不应求。目前最常见的就是隔代养育，很多老年女性，成为全职奶奶、全职外婆，承担家务和育儿劳动……年轻父母从繁重的育儿和家务劳动中解脱出来，但是刚刚＂升级＂成为奶奶、外婆的老年女性承受了这一切，她们的牺牲和困境鲜少被提及、重视。
　　住在客厅带孙子
　　一直将自我需求排在全家人后面
　　早上五点，贺奶奶就起床了，她要赶在儿媳妇起床之前把早餐准备好。＂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尴尬。＂贺奶奶口中的＂尴尬＂，是因为她的居住条件。
　　儿子结婚时，贺奶奶花光一辈子积蓄买了新房，可新房距离儿媳妇上班的单位太远了，单位给儿媳妇提供了青年公寓。刚开始，他们分开住，贺奶奶住在老家县城，儿子和儿媳妇住在一室一厅的公寓里。结婚一年后，孙子出生了，儿媳妇休产假时，他们都搬到了新房里，一起带孩子。产假结束后，儿媳妇提出了要求：＂我们都上班没时间，孩子还得你帮忙带。住新房来回跑太远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住到公寓去吧。＂
　　孙子出生之前，贺奶奶一直在县城打工，一个月有3700元收入，那笔钱在她看来是自己挺直腰板的底气。自儿子结婚后，她知道迟早有一天要辞去工作，帮着带孩子。虽觉得自己以后就没了底气，但贺奶奶很愿意。她说，在农村，奶奶有约定俗成的照顾孙辈的＂义务＂。
　　搬到公寓，儿子儿媳带着孩子睡在里屋，客厅挨着卫生间的空地上支了一张床，另一侧的桌上放着电磁炉。这样，客厅、贺奶奶的卧室、厨房、餐厅，都在这一个小区域展开。
　　儿子和儿媳每天去卫生间都会经过她的床，虽说是一家人，但贺奶奶总觉得别扭，每天她都会等他们睡了再躺下，赶在他们起床前就先起来。贺奶奶早上要起来做早饭，给孙子喂辅食，等儿子儿媳出门上班后，把孙子放在婴儿车上，才将桌上剩下的粥和馍馍赶快塞几口，权当早餐。孩子坐不了多久就会哭闹，吃完早饭她得抓紧时间打扫卫生，然后带孙子下楼遛弯，顺便再买中午的食材。
　　儿子和儿媳中午都不回家吃饭，这在贺奶奶的意识里，就是中午家里没人吃饭。至于她，有时是早上剩的粥，有时是干馍片，有时泡个方便面。只有孩子的辅食，她才会用心做。＂一个人划不来，随便对付几口，晚饭吃得好。＂到了下午，米饭蒸好，菜洗好，等儿子或儿媳其中一个回来把孩子接过去，贺奶奶就开始炒菜了。吃完晚饭，孩子由小两口带，洗完碗后，这位全职奶奶就算一天＂下班＂了。
　　贺奶奶的丈夫还在老家县城里打工。刚开始带孩子时，贺奶奶不放心，会在周末回家看一趟，和老家的老姐妹们见见面。后来有一天，儿媳妇说：＂妈，要不你少回几趟，周内上班累，周末实在没劲了。孩子再一哭，饭也吃不上了。＂在儿子家的这两年，贺奶奶总抱着＂临时居住＂的态度，为避免婆媳矛盾，一直将自我需求排在全家人后面。儿媳提出要求后，她就很少回家了，只有丈夫放假的时候，会来到公寓，和她一起在客厅住两天，俩人一块早起，一块凑合吃着午饭，一块精心准备晚饭……
　　背越来越驼
　　照顾外孙女5年，却好像活得没了自我
　　顾外婆喜欢给外孙女甜甜扎辫子。顾外婆今年57岁，外孙女甜甜5岁。在外孙女出生之前，顾外婆就一直说：＂我得好好享受生活，等女儿有了孩子就没好日子过了。＂女儿嫁给一个外地人，公公婆婆都还没有退休，住在西安的顾外婆就成了带孩子的唯一人选，这在女儿结婚时，她就预料到了。
　　就这样，孩子出生后，顾外婆过上了把屎把尿的生活。甜甜的爷爷奶奶倒是会给一些经济支持，可带孩子的苦累以及和女婿同住的别扭，顾外婆觉得不是钱能解决的。孩子哭闹时、生病时、不吃饭时，都是顾外婆焦虑的时刻，每天从早到晚带着孩子，她的腰弓得越来越深，背越来越驼，膝盖也疼得厉害。顾外婆说着一口方言，可女婿听不懂，平时在家他们很少沟通。女儿想过请一个保姆，可想想请保姆要花的钱，顾外婆又心疼女儿有经济负担，总觉得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就这样熬着吧。
　　＂孩子上了幼儿园就好了。＂这是顾外婆和同样带孙辈的老姐妹们彼此鼓励时，使用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可终于把孩子带到了上幼儿园，问题还是一样棘手。女儿女婿上班早、下班晚，顾外婆负责接送，那是一场体力与脑力的双重挑战。一个月总有一两天，甜甜赖床、哭闹、不想去学校。幼儿园离小区只隔着一条街，但顾外婆无能为力，只能向女儿求助。女儿一边上班，一边视频哄着甜甜。几次类似的突发情况之后，女儿提出上班时间尽量不要再给她打电话了，太影响工作。
　　顾外婆接受了女儿的提议，但心里还是不舒服。那天晚上，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想给女儿发微信，告诉她，＂我只有义务养你，养下一代不是我的义务。＂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她还是一如既往做早饭、送甜甜上学。这样的生活顾外婆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现在，她给自己的鼓励是，＂等孩子上了小学就好了＂。
　　顾外婆爱跳广场舞、爱旅游，可带甜甜这5年来，她只跳过几次舞。甜甜出生后，顾外婆再也没有和老姐妹们出去玩过。有时候看着朋友圈大家发的旅游照，顾外婆很羡慕，她觉得自己已经活得没有自我了，全是为了后辈在活。现在，她一直等着孩子长大，等着她这个全职外婆＂下班＂的那一天……
　　像贺奶奶、顾外婆这样的老年女性，她们帮助下一代更好地平衡工作和家庭生活，参与贡献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生育率的提升。但她们这样的老年女性鲜少表露自己的劳累或倦怠，她们的牺牲和困境也鲜少被提及和重视。
　　破解＂不敢生、不想生＂难题
　　＂生育友好型＂社会需要政策支持
　　在当代社会，产假、保姆、工资，对事业的追求使得生育问题成了突出问题，在育儿问题上，似乎只能由老年女性来做牺牲，可育儿成本真的应该由她们来承担吗？有社会学学者曾发表研究课题指出，目前生育的成本全在家庭内部，而国家与社会需要分担一部分生育压力，如提供能保障3岁之前基本安全的育儿托儿服务，出台措施分担由于女性职工生育造成的企业成本等，将有利于缓解家庭领域中的性别不平等，也有利于生育意愿的提升。
　　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社会热点专家王晓勇表示，如今社会把人口难题和生育问题完全抛给了家庭，但是＂生育友好型＂社会，需要全社会成员的共同参与和支持。无论经济因素还是无人照料谁是首因，都是每一个生育家庭必须面对的两难，也是很难解决的问题。不过既然前些日子国家卫健委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提到，无人照料是阻碍生育首因，为鼓励生育提出了新课题，那就期待政府和社会能够抓住症结所在，拿出更具针对性的举措，消除父母的后顾之忧，也减轻老年女性照顾孙辈的负担。
　　比如，王晓勇建议国家要加大资金支持力度给予建设补贴，减轻托育机构经营负担，以社会福利的形式保障生育问题；可以鼓励企业实行弹性上下班、居家办公等灵活的工作方式，让父母有更灵活的时间照顾孩子；政府可以开展更多社区或企业的福利性寒暑假托管服务，帮助父母解决育儿困难……通过一系列措施解决谁来看、怎么看、看得起、看得好等问题，让父母踏实放心、让孩子健康成长、让老人乐享晚年。＂如今国家一直在鼓励生三娃，可破解‘不敢生、不想生’难题，需要先从‘有人照顾孩子’做起。＂王晓勇说。 （西安报业全媒体记者 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