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东都洛阳被毁,西都长安被烧,再一次烧出了汉王朝体制之"痛"。其实东汉并非中央集权制,2500多平方公里疆域,朝廷的治理手段一是军事征剿,但它没有军队,而是通过发布号令,指挥调动军队;二是吏治,即对朝廷三公九卿和郡国官员的任免,地方管理则由这些官员自行决断。这就容易出现令行不止、拥兵自重的窘境。从士族到贵族,再到"寡头",前有董卓、袁绍,后有曹操,莫不如此。 汉献帝"圣德伟茂,规矩貌然,丰下兑上,有尧图之表;有周成之懿。" 很多人并没有真正认识汉献帝,认为他令不出宫门、政不出左右,甚至从未见他有真正的决策旨意。实际上他号令全国、勤于政事的手段并不在前任父辈之下,无奈贵族势力割据,缺乏共识和威权,朝小野大。刘协本有底蕴,想当初登基之时,"圣德伟茂,规矩貌然,丰下兑上,有尧图之表;有周成之懿。"也有奋发,面对李榷、郭汜初乱,也曾登宣平城楼大声喝止:"卿等放兵纵横,究怀何意?"更有长安城灾荒之年,赈济灾民,宫门前安置粥棚的忧民情怀。这时候的汉献帝更是只身出朝,历经艰难险阻,还都东京。 虽然出了长安,却发现前无接引,后有追兵。直落得内臣流离,后宫被虐,所有御物国籍抛弃殆尽,单剩得帝后两车,辛有近臣伏完、董承保护,由孟津渡黄河逃至安邑(今山西运城夏县)。此时已无处栖身,没奈何露宿郊野。从金枝玉叶到丧家之犬,可怜见地,献帝自己住的是篱笆荆棘,门无关闭。群臣议事在茅草房内,甚至所授官印,也是用铁锥简单画出来,字迹模糊便及颁发。 一边是新婚的妻子伏后,一边是黄河北的旷野,虽然惊险,但犹如初出樊笼,在安邑呼吸到了自主的空气,也割除了外官牵制。河内太守张扬,河东太守王邑,听到献帝蒙尘的消息,驻守野王的张扬派人送来米面,王邑派人送来布帛。这时候的献帝手里只有空头支票,那就是封官许愿,他毫不犹豫地封张扬为安国将军,王邑位列侯爵。 东汉最后一位皇帝,在位三十二年,被迫退位。 真正的生猛,那是要用血来祭祀的。有人说汉朝是一个盛世,在刘协为帝的时代,更不乏英才辈出,从三国的刘备、关羽、张飞,到孙坚、孙策,从董卓、袁绍,到曹魏诸将,哪一个没有手刃过对手?哪一个没有见过喷溅的鲜血?所以,后汉的天空是弥漫着血腥的天空。男有吕布,女有貂蝉,有血性的忠烈,也有血性的鬼魅。 但是,刘协恰恰缺少了那么一种野性,他的手上没有血,他内心的忧和善,他的为君之道在这样的群雄乱世,恰恰是一种软弱,是豺狼登堂入室、兴师问罪的借口。 应该指出,也许正是没有集权的禁锢,宫廷之外,早已众星璀璨,波澜壮阔。除了政治上的三国鼎立、群雄割据,文学上以建安七子为主流的"建安文学",军事上一些著名战役如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渭南之战,科技民生上建安三神医华佗、张仲景和董奉都在这一时期。刘协个人在这样的时代,最后以禅让谢幕,让人唏嘘无能,还是让人礼赞文化开明?我想,可能两者兼而有之。但这又有什么,岂不都是在汉家舞台上演的吗?而这个舞台的主人正是汉献帝刘协。 从深宫后院到布衣草民,谁也没有汉献帝的落差大,谁也没有汉献帝的感触深,谁也没有汉献帝的含辛茹苦,从单骑东归到后来宁愿被挟持,落得安定和体面,以江山换平安,蒙上了一层失败的人生灰色,而他的澹泊宁静回归平凡,又为山阳国的乌托邦奠定了亲民的亮色。 汉献帝刘协退位后,他的山阳国封地其境域应包括今河南焦作市区和修武县西部、北部,国都浊鹿城 汉献帝刘协退位后,他的山阳国封地其境域应包括今河南焦作市区和修武县西部、北部,国都浊鹿城,应在今天的焦作修武五里塬。除城址台地外,还残存有高五六米、长数百米的西城墙,现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作家马伯庸说:"刘协本人资质并不差,也曾试着奋力反抗,重振汉室荣光。奈何天不佑汉。从史书上对他有限的记载中,我们能感受到一位末代帝王聪慧、倔强、痛苦和不甘心。倘若他生在治世,未尝不是个文、景、明、章那样的明君。可惜他生不逢时,陷于乱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汉室沦亡。曹魏给他议定的谥号是献,聪明睿哲曰献,知质有圣曰献,算是个公允的评价。" 刘协和他的那个时代在怀川大地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也留下必须反复思考、证明的诸多问题,需要我们正面回答。 问题一:汉王朝在刘协手里是怎么断送的?我们写来道来,一路铺陈,献帝既有皇位先天不足,也有汉王朝体制的不足,外官是推到它的直接根源。所谓"外官",就是封建时期的贵族和士族统治,这些藩镇诸侯不但拥有财政、人事、地方发展权,甚至拥有军事指挥权,魏、蜀、吴就是壮大的权贵。拥兵自重,甚至以下犯上就不失为汉民族朝代更迭的一大宿命。美国人戴维.约翰逊曾经系统研究中国先秦到宋朝 这段历史,以官吏治国的"官僚政治"和以门阀士族为基础的"贵族政治",两种模式相互博弈与融合。宋以后的封建王朝,中央集权上升,才逐步削弱贵族、藩镇力量。 在中国,适度的强权、集权未必是一件坏事。 问题二:汉献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刘协无疑并不昏庸无能,这是许多史学家的基本共识,相反,他是一个勤明贤能的皇帝,甚至是开明君主。但他的不足和局限在于:一是没有接过改革的大旗,快速削弱外官,相反延续前朝体例,毁于外官势力。二是他的和平新政,绥靖软弱,他的手段和个性更像当代的戈尔巴乔夫,因为一场轻率的改革断送了前苏联帝国,也断送了自己。所以,因时因事,在正确的时候干正确的事何等重要。 问题三:汉献帝东汉,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汉献帝九岁即位,在位三十二年,与他个人的平凡、悲戚相对,汉末尤其是建安25年,是中国历史流光溢彩的时代。不论是有心为之,还是无心插柳,我们要肯定建安辉煌,也要肯定汉献帝的丰功厥伟,这才是对历史人物的正确定位。 问题四:怎么看待中国历史朝代的禅让?在中国历史上的朝代更迭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暴力摧毁,另一种就是和平递让。禅让也是一种痛苦,但避免了生灵涂炭、种族灭绝、百姓遭殃,也避免了对国家机器的破坏。所以,禅让某种程度上是中国历史一种成功的权力特征,值得肯定、研究,对现当代中国特色顶层权力架构,值得借鉴。一种为禅让,尧、舜、禹的时代更迭是颂扬和肯定的,一种是晋末、明末为外夷挟持的降让,后者事实上是被骂名的。即使满清逊位民国,也是一种禅让,绝非苏维埃大炮轰开的冬宫。我们且不说这种历史评价的对错,只说刘协的禅让,一方面保证了汉民族的嬗变传承,另一方面从这次禅让的时代影响看,我们说它是积极的,符合孔子所说的仁爱,是值得肯定的褒益之举,应与总结。 立在汉献帝陵,透过一蓬蒿草和残树,我们看见一个灵魂,一个在历史上隐隐绰绰、模糊不清的东汉末代皇帝,禁锢与抗争、人性与君权的清晰身影。看见一个活的灵魂,正与我们一起共舞。 云台山百家岩,他经常回望东汉洛阳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