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旅程

　　死亡真的是世间最让人无力的事情，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刻，除了祈祷奇迹出现，还能做什么呢？
　　我们能从历史中窥见古人面对生死的观念，王羲之很是＂睿智＂，早就明了＂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试图以文字宽慰那些视死生为大事的人；陶渊明自是洒脱，挣脱了官场的桎梏，他回归精神家园，山川湖泊、草木鱼虫都是他的朋友，＂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接受生命的流逝的他，顺遂自然的变化安然走向生命的尽头；苏东坡也是豁达，不然他怎么度过坎坷波折的宦途生涯？遥想发生在赤壁矶的那场大战，当年可称为一代枭雄的曹孟德＂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如今早已作古，然今月曾经照古人，造物者赋予世间生命共有的欣赏自然，取用自然的权利，在自然之中，生命真的只是＂沧海一粟＂。笑对生死的达者总是少数，大多数普通人挣扎在生死的泥淖中抱憾众生。
　　写到这里，我反复思考，无从下笔，我怕自己的文字打扰到已逝的灵魂，也怕自己的无知惊扰了作古的先人，只是情之所至，不写点什么，总是郁气难舒，那就随便写点什么吧
　　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直面死亡是什么时候了，片段式的回忆中总有些模糊的影子，那些随风飘动的白幡，勾连起最早的生死意识。年幼时的农村还保留着土葬的风俗，某天我躲在人群中看着隔壁家的爷爷被车从医院带回来，听着周围哭声一片，不经意间有人扯下盖着的被子一角，我看到一双枯瘦的脚。如今已忘却了当时心境的我，不知道怎么躲在了他们家的厨房，只记得来找我的姐姐温暖的怀抱和目母亲柔声的安慰。再之后的20多年间，我的太奶奶、奶奶、爷爷、外公相继离世，还有那些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世，徒留后代空自叹息。
　　2015年的夏天，闷热异常，那已经是爷爷生病的第七个年头了，那场大病拖垮了他本来健康的身体，他的精气神、活力也一并离开，只余一幅病体在人间挣扎。七年前，他日日赶着他的羊群迎着早上4点的太阳，踏着微光走过街巷，翻过大堤去寻最嫩的青草，待羊群吃饱后再赶着羊群回家。他也会趁着农村的集会去买些零食、肉类，喝两盅过节时儿子、女婿送来的酒，算得上是悠闲自在的日子了。
　　他得病那年我上初二，考上高中时他还能听我开心的报喜，高考的失误让我浑浑噩噩，如今我尚不能回忆当时他的状态，再然后就是每次回家看到那个木然的身形，坐在院外、门口，默然地等待死亡的到来。我能想到5、6岁时在他的膝头嬉戏时的场景，也能记起过年时候把一长串鞭炮拆成一个个给他的孙子玩，年节时借着他尚且年幼的孙子的手给他的大孙女带回丰厚的压岁钱，那些日子里，他经常和我跟弟弟说，等我死了，就草席一卷扔在堤北。那时爷爷身体正健，尚不惧怕死亡，所以能笑谈生死；那时我尚没有太多经历，也是一笑而过，我相信所有的人在壮年时候都不会也不愿想到身后事，但谁能料想明天和意外那个先来。
　　前几天下班回家，我妈突然问我是从哪一条路回家的，待我深究原因时，她告诉我是那家的男主人去世了，我不敢相信，那家男主人和我爸爸差不多的年纪，但是看外形，他比我爸爸还要强壮一些，过年时还看见他们一家人一起在街上散步的场景，我妈也说前一天还看见他骑车去树林里乘凉，不想仅一晚上的时间，就发生此种变故。说起病因，只知道是胃粘膜脱落，加上中间有一段时间药吃得不太对，若说其他，也就没有了。昨天白天路过他们家门前，从门口瞥见他们家中搭起的灵棚，今天早上又看到纸扎的车马，原来，一个人的生死真的只是一瞬间，一方窄窄的坟墓使亲情隔断一角，无法修复。
　　年少时也曾为自己会碌碌一生而担心，想着至少能够留下一丝印记，那些年我接触最多的历史人物应该是课文题目后的作家、历史书上零星出现的古人，当我初读＂留取丹心照汗青＂时，当我反复看到＂勒石燕然＂时，内心不可谓不澎湃。结束了校园生活，在社会中稍稍打了一下滚，虽没有头破血流，但也是灰头土脸，无可奈何，只能走下去。哪个意气风华的少年人没有站在高处看风景的愿望？某天承认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一员时，再想起那些少年心事亦会泛起一阵涟漪，慢慢地、逐渐了悟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