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月，水中花，梦中你

　　关于你，我知之不多，却念念不忘！
　　如果说思恋是一种病，那么我已经病入膏肓。
　　以前只是偶尔会想起，自从上次相遇后又一次沦陷，陷入有他的世界无力挣扎。十年前的他，安静得像只小绵羊，听话乖巧，做事处处小心翼翼。如今的他性情大变激动时如火山喷发，冷漠时如寒冰地窖。不管是哪个时候的他，他都走进了我心里。只是我不能接受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一个失去灵魂的人，他有缺点而且很多，但是他的本质是善良和单纯的，如果连本质都丢掉了，那么他还是他吗？或许只是一具躯壳，一具让我怀恋的躯壳。
　　回到武汉，这是我工作的城市。同事说我回了趟家跟丢了魂似的，上次回家探亲回来已近一个星期，每天上班仍是心神恍惚，失魂落魄好几次都是在朋友的提醒下才得以清醒。食不知其味，寝不能入眠，我总是担心他过得不好，受人折磨。他几尽疯狂地在我耳边说出＂我是疯子＂的话，更像是对自我的放弃，我无法去揣摩一个疯子的想法，但那笑声背后一定藏着绝望的痛苦。
　　石头他姐姐打来电话约我见面，我无法拒绝，我能做得不多，只要能帮得上忙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义不容辞。地点就约在一个临街小店，端庄大气的姐姐看上去有些憔悴，一见面我就迫不及待地问她：＂石头他现在怎么样？＂
　　姐姐叹了口气回答：＂他现在状态很不好，可以说比之前更糟。＂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喃喃自语，虽然我早就做了思想准备，然而听到这个消息仍然感到十分沮丧。
　　＂我也不太清楚，我还以为会和你有关。＂听到我的回答，姐姐有点失落。
　　＂跟我没关系，其实那天是我们刚见面的第二天。＂事实也的确如此，刚见面就和他一起回家，现在想想的确有些疯狂。但他变成那样肯定和我没有关系，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什么？你不是叫李子吗？你的名字我早有所闻。＂姐姐脸上满是惊讶表情，不可置信。
　　＂没错，我的确是李子，我没有表述清楚，相遇那天是我们分开十年第一次见面。＂未成想过石头他姐姐早就听说过我的名字，听到她这样提起，心中莫名的高兴。我又想到了桃子，随即继续说：＂虽然跟我没有关系，但我知道肯定跟另一个人有关。＂
　　＂是谁？＂姐姐闻言激动地问道。
　　＂桃子，一个叫桃子的女人。＂提起桃子我就想到那晚他把我当做桃子，苦苦哀求的模样。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把一个遇事冷静，处事果决，坚强的男人变得那么脆弱。
　　＂桃子？那是谁？你认识吗？＂姐姐刚刚还很期待的眼神又变得失落。
　　还以为他的家人会认识，以为能从他姐姐的口中获取一些关于桃子的事情，谁知道他隐藏得这么深连自己家人都不告诉。我失望地说：＂我只知道她叫桃子，其他的一概不知。对不起，我帮不上什么忙。＂
　　姐姐把随身携带的一个行李箱放倒在桌子上，一边打开一边说：＂对了，我带来了这些东西，这里全是石头藏起来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你熟悉的。以前是我们没有了解过他，现在他病了，我们只能从这些东西上看能不能找到点原因。＂
　　箱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手机，电脑以及随身用品，一件特别的东西吸引着我，一个被灰尘腐蚀得面目全非的纸盒，那个被岁月侵蚀的纸盒像一件古董，既沧桑，又神秘。我刚要伸手想马上打开一探究竟，姐姐拿出手机问道：＂手机和电脑有密码，你知道密码是多少吗？＂
　　我摇摇头眼睛依然盯着那个纸盒，姐姐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笑着说道：＂盒子里面的东西我读过，大部分都是和你的书信，所以我才会贸然前来找你。＂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一张叠成四方形发黄的信纸，整整齐齐，层层叠叠，满满一盒没有一丝空隙。随手拆开一封，里面写到：
　　昨晚窗外的风吹了一夜，我想让它把我的思恋带给你。
　　术生为了上网又把生活费花光，饿着肚子可怜兮兮，我决定再帮他一次。现在我已经学会如何管理生活费，因为我知道，那个担心我饿肚子的人已经离我而去。你现在过得好吗？那里天气冷吗？吃的好吗？有没有朋友？还有，会不会想起我！
　　你知道的，从来我就是石头一样的存在。当你出现在我的世界中，我以为我就拥有了你，以为你会永远停留，不会离去。当你离开的时候，我却只能望着你离去的身影，不能追随和你一起到达远方。我也想和你一样能够穿洋过海，去我从未到达过的山谷，见我所没见过的辽阔，到你常去的那些地方。只是石头的使命，是安静的等待，就算耗尽一生，却也未必能去到天涯。只愿你回首来时的路，没有忘记，有我一直待在原地。
　　风波终于平息，虽然每天都在道歉，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唯一后悔的事，是没能追上你，没能对你说上一句＂再见！＂
　　这几天我一直给你写信，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寄。操场角落的花台跟那里的一模一样，只是我不能坐在那里。因为已经习惯了有你的存在，就再也无法适应那份孤独。
　　…
　　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给你写信，因为存信的盒子已经装满。李子，我想你了！
　　看完所有的信，我已经泪流满面。我真傻，明明知道他是个不会表达的一个人，还要瞎想，误解他的意思。十年前选择离开，当时我考量了很久才作出的当时认为最正确的决定，牺牲自己成全他们，今天看来那是多么愚蠢的决定。我以为我能感动全世界，其实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那个盒子，没人打开时它躺在角落，布满灰尘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当你撬开它，试图翻阅，每张泛黄的信纸都如同记忆碎片，一片片拼凑出一副五颜六色的画卷。 我终于明白了那晚他说的那句话：＂我爱你！那个盒子已经装满，这句迟到表白不知道还有没有用？＂比起离别的痛苦，真挚的告白更容易催人泪下。
　　我决定去见他，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他！
　　我答应他姐姐一定帮他，一家人无计可施的时候却寄希望于一个外人。这让我很是不解，他姐姐告诉我，石头高中时因为沉迷网络被学校开除，然后离家出走，父亲认为人总会长大，就要学会如何生活下去，等他受过磨难变得坚强一定会回归家庭。给了他足够自由，谁成想他一走就是六年，六年里他经历过什么，我们无从得知。每个月简短通话也算是给了一家人心灵上的安慰，望子成龙的父亲对他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对他很严厉导致父子间的隔阂越来越深。两年前他突然回家，在后山撞破了头，年近古稀的爷爷背着他上医院累得在家躺了好几天。其实一家人都很爱很爱他，只是缺少沟通或是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同，才会让他对家人变得很是冷淡。从那以后他总是自言自语，医生说是臆想症需要精神干预治疗，迫不得已才送到医院。上次回家他跟个正常人一样，不再自言自语，与人交谈无障碍，并且能说会道，一家人都高兴坏了，以为他有了女朋友，一切就会回归正常变得好起来，谁知竟发生了那件事。
　　听完描述，我陷入沉思。石头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力求让自己做到最好来获得别人认同。最害怕自己被忽略或看不起，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努力过后，才发现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变得完美，反而越来越糟，失落，颓废彻底对自己失去信心。他原本像是一堆干柴，只需要你给予一点星星之火，就能回报你无限热情，只是现实一次又一次泼出的冷水彻底凉透了他的心。抱着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的心情逃避现实，随波逐流，混混度日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此刻他的内心多么渴望有人安慰，获得理解，然而缺少安全感的他往往会排斥熟悉的人发出的善意。因为他太了解他们，突然开始关心只会让他警觉，所以才会和自己最亲近的人渐行渐远。我的出现可能是改变他的契机，让他再次燃起对生活的希望，只是观察入微的他瞬间洞悉了我的退缩，后面的事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
　　那是个远离城市的医院，驱车前往一路上风景如画，秋高气爽，落叶纷飞。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两旁衫树笔直挺立，像一排忠诚卫士守护着重生之路，汽车呼啸而过，轮胎卷起落叶随风飞舞，还未落定汽车已然消失在路的尽头。这里不像是一所医院，而像是一所优雅的庭院，一个供人疗伤的港湾。
　　来到门口，门口工作人员靠窗打盹，透过紧闭着的大铁门看去，绿树掩映中一幢现代建筑肃穆而庄重，四周高墙包围形成一个庭院，庭院中的人赏花，下棋，聊天攀谈相谈甚欢，独自沉思怡然自得。远离城市喧嚣，褪去世俗烦恼，一片祥和。
　　由于提前有过预约，一位身材极好的张小姐在门口迎接，见到我她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如一阵轻柔凉风，沁人心脾。跟着她往里面走，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关于石头的一些事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她说：＂他到这里后一直都很正常，和两年前第一次来一样。不吵不闹不发脾气，对人彬彬有礼，每次给他拿药他总会说谢谢，从未见过他们所说的情绪失控的时候。＂
　　我大惊，对于这种看法感到疑惑不解。如果这么正常怎么还会待上两年？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继续说道：＂唯一的一点就是他不和任何人交流，却总是自言自语，我曾经问过他在和谁讲话，他笑而不语。他自己不打开心扉我们也很难帮到他。＂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却还是有很多地方不能理解。比如从不情绪失控，还很和善。那天他情绪失控，难道是装出来的？
　　让我在休息室等候，张小姐出去叫人，带着疑惑想着马上就要见到石头心里感到惴惴不安。一旁坐着一位国字脸目光有些呆滞的大叔正好奇着打量我，双手把玩着一个魔方。可能跟我一样在等人，我微微一笑，他也礼貌性地点点头。随后问我：＂你找谁？＂
　　我回答：＂一个朋友。＂
　　大叔继续问：＂叫什么名字，这里面我很熟悉。＂
　　本来我并没打算和他继续聊下去，因为他给我一种怪异感觉，行为举止有些不正常但又说不出哪里不正常。想着或许他真的熟悉这里，我回答道：＂我找石头，你认识吗？＂
　　大叔噢了一声立马来了兴致说道：＂你找他啊。＂
　　我连忙追问：＂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他是这里唯一的疯子，所有人都知道。＂大叔轻描淡写地回答，勾起我的好奇心，继续扭动着手中的魔方。
　　＂唯一？有什么依据？＂我继续追问。
　　大叔回答道： ＂是的，唯一的一个疯子，也可以说是唯一的一个正常人。＂
　　既是疯子又是正常人，这样一个相互矛盾的评价是如何得来？我不解苦笑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把我给说懵了。＂
　　大叔缓缓将魔方放进口袋，带着奇妙的笑容说道： ＂所有人都想出去，因此刻意表现的像一个正常人。而他不是，自己对着自己讲话，对所有人说他是疯子，然而行为举止却更像一个正常人。＂我呆呆的望着大叔，细细品味着这几句话。他笑意更浓问道：＂知道为什么吗？＂我摇摇头，他继续说道：＂因为他在逃避，逃避外面的世界，不像其他人一样认为外面的世界是自由的，只有这里才有属于他的自由…＂
　　门口一声呵斥声打断了他的话：＂031，回房间去！＂大叔闻言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离开。
　　张小姐从外面走来，面带歉意的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微笑着起身，他来了，T恤牛仔裤，双手插进裤兜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消瘦的脸庞嘴角微翘，温柔的笑意挂在脸上。每次见到他鼻子总会酸酸的，真想大骂几声不争气的自己。旁人识趣的退出房间，我们相对而坐，他双手放在桌面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柔情似水。我伸手想握住他的手，他却收回双手坐直身体刻意回避，慌张神情一闪而过。他开口问道：＂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尴尬一笑搓着手继续说：＂噢，差点忘了，我们前几天才刚见过面。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不争气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很多话压在心底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很开心。＂他往后一倾靠着椅子靠背，双手一摊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我笑不出，只得静静看着他，笑过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似的伸长脖子悄悄对我说：＂介绍个朋友和你认识。＂不等我回答就指着旁边的空气说道：＂认识一下，他叫初心！＂然后又指着我说：＂李子，她是我的…＂停顿思忖片刻后补充道：＂同学！＂
　　我看了看石头，又看了看他旁边的空气，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看着我惊恐的表情笑着说：＂咋啦？不想认识一下吗？两年来只有初心陪着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满是疑惑却依然鬼使神差的对着空气伸出了右手。奇妙的是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手轻轻的握了我的手一下，汗毛竖起急忙收回伸出的右手。石头笑着说：＂神奇吧！原本我也不信，两年过去，我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我极力告诉自己刚才的感觉是假的，但却又想感谢初心，感谢他在石头最艰难的时候陪着他。回想起石头对我的介绍，同学！在他心里我们只是同学，再无其他关系，想到此处又是一阵失落。
　　石头把身体伏在桌上，脸贴着桌面又说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你坐在水池边上，光着脚丫拨动着水面，我们的影子就藏在水里，波浪一停就可以看见你的笑脸。月亮掉进了水里，你想去捞，却险些落下悬崖，我拼劲全力才把你救起，本想带着你远走高飞，却发现我只是块石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你渐渐远去无能为力。＂
　　＂那只是一个梦，别想太多。＂我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你忘了吗？这不是梦，月光下，水池边，我和你的浪漫邂逅。我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他闭上眼依然沉浸在回忆之中。我明白了，他终究还是把我记错，我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缓缓睁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是李子啊，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说：＂谢谢你还能记得我的名字，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经历了什么，但是现在的你不是我想看到的模样。这次来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不管你以前过得多么糟糕，活得有多么狼狈，我希望你坚强。过去的经历再怎么不堪，他都是属于你的经历，你逃避不了。逃避现实，远离人群，放弃自己，看到这样的你我很心痛。那个处事不惊，勇于担当，救我于危难的男孩去了哪里？＂
　　石头有些触动，又坐起身来，把头埋得很低小声说道：＂李子，对不起。我又辜负了你，真的很抱歉。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个一个离我远去，我想抓住他们，但却无能为力，我很绝望。＂
　　＂不。你还没有失去全部，你还有我。我会陪在你身边。＂握住他的手，我坚定的说道，希望他能重拾希望。
　　＂真的吗？我还有机会吗？＂石头看着我，他的眼中带着渴望，我点点头告诉他：＂只要你愿意。＂
　　＂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不行，我还有任务，我的任务是看好这个门。＂石头又指了指虚空。
　　我知道这个门其实是他的心门，他自己将门锁住，不放过别人同时的也不放过自己，
　　时间转瞬即逝到了分别的时候，门外张小姐示意我该走了，我起身做最后的道别：＂我走了，我还会来，希望下次见面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外面等你出来。＂
　　走出门外，不去回头看他一眼，因为我害怕我一回头又会看见他绝望的眼神。
　　身后他的声音传来：＂初心，你要走了吗？…＂
　　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挡不住，我努力堆起笑容，眼泪依然不止，我知道这是欣慰的泪水。
　　人生每一次经历都是一次成长，成长的过程不管他是光彩夺目，还是难以启齿，都是属于自己的回忆。不会有人会走你走过的路，所以就不要奢望有人能真正的理解你，其中的艰难苦楚只有自己知道，也只能自己承受。往事不堪回首，回忆却有着他独特的魅力，经过时间的洗礼雕琢，变成不能说的秘密，却成为了自己人生中最珍贵的一部分。藏在心底的秘密终将成为你成长的垫脚石，时刻提醒着自己明天我该怎么活下去。生命是一场跨越时间长河的旅行，也是一场情感胶着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