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一致性

　　挑战＂一致性＂
　　（曾广伦）
　　如果电子管收音机出现了问题，比如收台少了或者声音小了，把收音机里的电子管逐一拔下来，用同型号的管子换一下，问题通常都能解决。不用烙铁，就能排除故障，这是电子管收音机的一个优势。初期的半导体收音机，如果也遇到上述的故障，排除起来就会麻烦得多。首先要用烙铁把可疑的晶体管焊下来，换上型号相同、放大系数一致的晶体管。电子管与晶体管的差异，在我刚学半导体电路的时候，就是＂一致性＂的差异。深刻的印象是：电子管的一致性好，晶体管的一致性差。
　　就在这个印象建立后不久，我签名发往部队使用的雷达，在《信息反馈》中反映，雷达经常出现＂距离标志不稳定＂的问题。
　　在新装备使用的过程中，《信息反馈》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一年共发出了多少份《信息反馈》，落实了多少项，根本原因是什么？主机厂一清二楚，主管部门也了如指掌，通报不断。
　　面对着＂距离标志不稳定＂的问题，工厂总工程师非常重视。分机负责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面对着熟悉得倒背如流的标志形成电路，百思不得其解。
　　我被电子管的一致性误导了。很长时间里不敢怀疑电子管的问题。但是，除了电子管，其它的可能性都被一一排除了。最终，我还是认为可能是苏联制造的6N16B与中国北京制造的6N16BQ出现不一致的问题。怀疑国产电子管出问题，已经超出基本逻辑，如何找到问题的根据，也还要做很多工作。
　　得益于我自己设计和制作过万用表，对电流的检测非常熟悉。也得益于我组装过各种电子产品，对电路的焊接非常熟练。如果能够找到一只苏制的原装电子管6N16B，我就可以搭建一个6N16B的屏极电流截止时对应的偏压测试电路。国产的6N16BQ到处都有。比较两电子管阳极电流截止时对应的偏压，就能判断苏制6N16B与国产6N16BQ之间的差别。
　　一个能够生产雷达的工厂，雷达上有的东西，都能找到。经过总工程师的允许，我从雷达的样机备件箱里找到了6N16B的苏制电子管。再从工厂的仓库领出国产的、合格的6N16BQ。完全按照标志形成电路的元件取值，搭建了一个标准的标志形成电路。电路的设计原理是：当没有脉冲触发的时候，电路应该处在截止状态（叫＂它激式＂振荡器）。这是我拟定的正常与否的判断标准。结果：用苏制6N16B搭建的电路，完全处在截止状态。接在阳极上的mA表，没有电流。而国产6N16BQ的试验电路，电流表上有电流指示。说明电子管并没有处在截止状态。继续增加6N16BQ的负偏压，一直到-17V时，电子管才处于阳流截止状态。
　　实验结论：国产6N16BQ的截止偏压比苏制6N16B的偏压绝对值高4V左右。
　　逻辑推理为：由于国产电子管的截止偏压比苏制电子管绝对值高，按样机电路仿制的标志形成电路不能处在截止状态，容易导致误触发。建议设计科更改电路设计。
　　本该是设计部门解决的问题，军代表已经发现了问题的根本原因。总工程师（原哈军工雷达老师）对他的部属们说：别看军代表比我们年轻（我当时28岁），由于他有比我们更多的雷达使用经验，很多问题都证明他的意见是对的。比如：雷达整机功率下降，他坚持雷达不能出厂。结果他帮我们找到了高压供电电路直流电阻大的原因。最后发现是我们改用了截面小的导线。更改设计后，问题彻底解决了。还有，收发分机自频调的问题。主管工程师打报告要把某个电阻改为调试电阻，军代表不同意。最终又是他发现了整批雷达使用的这种电阻全部开路的故障。扫描线突然变短的问题。军代表自己研究，最终发现七专产品继电器绝缘不良的问题。我们更改了设计，彻底解决了问题。还有，雷达试飞，我是空中使用雷达的第一人，由于对雷达的使用经验不足，未能在空中发现问题。军代表第二位使用雷达，就发现了雷达荧光屏有五个暗环的质量问题。我列举的这些例子，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以后我们要在雷达的技术质量问题上，多听听军代表的意见。因为在技术质量上，我们是和军代表站在一起的。
　　在总工程师讲话之后，我的工作开展变得非常顺利。
　　威信和信任，往往是建立在能力上的。如果你没有发现问题和解决技术问题的能力，还去指手画脚，别人当面不敢得罪你，背着你说的话，会让你记一辈子。
　　电子管电路，由于它们的一致性好，同一种功能的电路，甚至连元件的数值都是一样的。在没有发生＂距离标志电路不稳定＂的问题前，我绝不会怀疑6N16BQ会与6N16B有任何差异。工厂的技术人员（包括总工程师）和我的想法基本相同。因此，非常自信地按照苏制雷达的电路图，原封不动地换上国产可替换的管型。结果，意想不到的问题还是暴露了。还好，因为及时发现了问题，花不太大的代价就把问题解决了。
　　我也从＂一致性＂引发的这个故事中，学到了证实它们＂不一致＂的本事。并在问题的解决和总工程师的赞扬中，获得了强大自己的动力。（曾广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