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所有真正的中国人一样,罗善学会在看抗日片时对日本士兵痛恨不已,有时还会被抗日英烈感动得泪流满面。 然而在他刚刚成年时,却突然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原来,自己竟然是侵华日军的后代。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乔峰知道了自己是契丹人一样。 那一刻罗善学感觉天都要塌了。 而更令人感到惊讶的是,他并非什么日本侵华士兵留下的弃婴,而是一个慰安妇怀胎七月生下的。 图片来源网络 是的,罗善学的母亲是抗日时期的慰安妇,而罗善学则是迄今为止第一个愿意公开自己身份的,慰安妇生下的日本兵的后代。 图片来源网络 就在2007年中国"慰安妇"资料库开馆时,他和88岁的母亲一起站了出来,揭露日本士兵残害自己母亲的事实。 这是相当需要勇气的。 据统计,二战期间中国至少先后有20万以上被迫沦为慰安妇,但作为这样的一群受害群体,很少有人愿意站出来公开她们的遭遇。 而作为一个少见的"鬼子兵后代",罗善学的特殊身份则更加需要勇气。 在他公开身份后,有人同情也有人愤怒,甚至还有人建议他去日本寻找亲生父亲,但他却表示自己一辈子不能原谅,如果找到就能一刀砍死他。 既然那么痛恨这种身份,他为什么又要选择公开,他又是否会回去日本寻找亲生父亲呢? 图片来源网络往事惨烈不可思 在公开身份之前,62岁的罗善学只是广西省荔浦县的一个普通农民。 像大部分村民一样,他一直和母亲住在一起,靠种地为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别人对他的身世一直有着种种的疑惑和推测。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可能是个私生子,因为他发现,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十分别扭,父亲也总是对自己十分冷淡。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侵华日军的后代。 而这一切还要从母亲韦绍兰的悲惨遭遇说起。 图片来源网络 那是1944年的冬天,侵华日军对广西荔浦县的小古高屯实施了扫荡。 当时25岁的韦绍兰正在家里睡觉,忽然间她听到一阵枪声,紧接着便是老乡们惊恐的声音: 鬼子来了,快跑啊! 闻言韦绍兰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赶紧背起刚满周岁的女儿,慌慌张张地朝着山上跑去。 然而刚跑出家门,她就被一群日本士兵给发现了。 图片来源网络 一片兵荒马乱中,韦绍兰很快就被日本士兵抓住,放到了村外马路上的一辆卡车上。 这期间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四五个女人被扔上车。 她们立马就明白自己面临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然而日军看守严密,她们根本没有机会逃脱。 经过4、5个小时的颠簸,韦绍兰和刚满周岁的女儿被带到了日军设置在20公里之外的沙子岭慰安所。 而一下车,就立即有一个日本士兵迫不及待地把她压进了屋子里。 图片来源网络 慰安所一共有四间房,一个房间装两个女人,韦绍兰就这样成了其中的一员。 和其它关押在这里的多名中国妇女一样,她的用途就是被迫充当日军的性工具。 图片来源网络 时至今日,88岁的韦绍兰仍旧记得那些日本人的模样,对于她而言,那是一生的阴影与噩梦。 而仅仅来到这里一个多月后,她的月经就断了。 这意味着一个更加不幸的事发生,她怀孕了。 在这里的三个月韦绍兰每天都提心吊胆,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更不知道怀上日本兵的孩子对她到底意味着什么。 彼时彼刻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要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 幸运的是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图片来源网络 几个月后,韦绍兰对慰安所的环境已经十分熟悉,一天深夜她终于找到机会偷偷溜出了慰安所。 在夜色的掩映中她抱着女儿躲进一片荒草,心脏几乎快要跳了出来。 她害怕女儿哭出来,害怕自己走错路,更怕自己被抓回去,一边朝着家的方向狂奔,她一边忍不住抹眼泪,最后整个衣裳都湿透了。 最后经过一天一夜的奔跑,被关押了一个多月的韦绍兰终于回到了小古告屯。 此时的丈夫罗讵贤以为她早已遇难,对她的生还也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乍然相见,两人抱头痛哭了很久。 而说起这段死里逃生的往事,老人家哽咽着至今难以忘怀。 图片来源网络 那时,韦绍兰最感激的就是罗家的奶奶。 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在一旁给她和孩子煮粥做饭,默默地照顾着她们。 事实上即使家里人问 ,韦绍兰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个女人被日军抓走三个多月,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于韦绍兰来说那是噩梦和伤疤,而对家人来说,那更是不可言说的耻辱。 而更不幸的是刚逃回来没几天,韦绍兰的大女儿就夭折了。 那年春节罗家没有置办任何东西,韦绍兰在惶恐和伤痛中度过了几个月,她经常做噩梦,吓得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 最让她害怕的,还有肚子里那个一天天长大的孩子。 图片来源网络苦尽甘来今朝平 1945年农历7月,小古告屯年近四十的罗讵贤中年得子,但全家没有一丝迎接新生儿的喜气。 这个孩子还没有足月就生了下来,整整早产了三个月,即使罗讵贤愿意承认是自己的孩子,村子里的人估计也没有几个人相信。 村民们也都知道韦绍兰被鬼子抓走过,开始对这个孩子有了种种揣测。 韦绍兰本想把孩子生下来再处置,但看着孩子哭泣的模样,她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那毕竟是一个生命啊,不仅她心软,其他罗家人也都难以下手。 图片来源网络 最终在韦绍兰的坚持下,丈夫罗讵贤给孩子取名罗善学,算是默认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但这也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因为村里人的闲言碎语,罗讵贤感觉丢尽脸面变得越来越暴躁,经常动不动就骂韦绍兰。 每当这时,韦绍兰就默默地流眼泪,或者走到一旁不理会。 几年来夫妻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僵硬。 好在随着韦绍兰陆续生下罗讵贤的亲生孩子,他们的关系渐渐地有了缓和。 然而罗善学这个鬼子兵的孩子始终像一根刺一样,横亘在一家人的心头。 图片来源网络 很小的时候,罗善学就感到到父亲似乎有些不喜欢他。 父亲经常骂他不是自己的崽,对他也从来没有一丝好脸色。 有一次他拿着钓竿去钓青蛙,被罗讵贤看到了,就上前抢他的钓竿不让他去。 争夺中罗讵贤竟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说他是日本人。 当时罗善学还小,并不懂这个日本人是什么意思,他一脸委屈地跑去问母亲,但韦绍兰却怎么也不肯说。 过了几天后,罗善学想起来又去问母亲,韦绍兰就摸着他的头说, 让他赶快长大,以后为她报仇。 除此之外韦绍兰再也没有跟他说过别的。 后来每当他问到这个问题,韦绍兰便默默地流眼泪,时间久了,罗善学就懂事的不再问。 图片来源网络 十几年来,罗善学一直觉得自己可能是私生子或者是养子。 像很多男人一样,他喜欢看战争片,喜欢了解军事和历史,有时看日军侵华的片子,他还会为那些抗日英雄而感动落泪。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是同胞们最痛恨的民族后代。 而这个事实是他自己猜测出来的。 上了中学之后他逐渐明白了中国和日本之间是怎么回事,在一次休息时,他突然想到罗讵贤小时候对他说的那句话。 再联系上自己出生的年份,那一刻,罗善学心里浮现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自己难道是侵华日军的后代吗? 图片来源网络 最终,他的疑惑得到了韦绍兰的解答。 他永远也不能忘记得知真相那一瞬间的感觉。 就像乔峰知道了自己是契丹人,好好地做着中国人,怎么就成了曾经的敌人的后代呢? 而且还是那样穷凶极恶、犯下极大罪恶的敌人。 罗善学万念俱灰地想,自己本就不应该出生。 可他还背负着罪恶和耻辱出生,一直活到了62岁。 图片来源网络 罗善学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弟弟因为难以接受母亲曾经的遭遇,早些年就到外地做了上门女婿,两个妹妹出嫁后,也只是在逢年过节时回来走动,和罗善学并不亲厚。 与此同时,罗善学也一直没有结婚,成了村里有名的单身汉。 他曾经怨恨过、绝望过,但他最多的还是对母亲的心疼。 韦绍兰这一辈子,实在是太苦了,苦到他如今说起来仍旧会心疼得掉眼泪。 或许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赎罪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安安分分地守着母亲过了62年。 小时候的他也曾很渴望父爱,想让父亲像对待弟弟妹妹一样抱抱自己,但他通常得到的都是拳脚和训斥。 过去他还因此恨过父亲,但现在他只有感恩。 如果罗讵贤当初狠心掐死他,他可能也就活不到现在了。 图片来源网络自揭伤疤为家国 1986年,罗讵贤因为糖尿病卧床不起,这时,41岁的罗善学主动承担了照顾父亲的义务。 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他衣不解带,亲力亲为地满足着他的每一个要求。 而罗讵贤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曾经让他蒙受耻辱的儿子会在他病重的半年间守在床边尽孝。 在这最后半年间,他们父子间关系终于有所缓和。 而当罗讵贤最终闭目长逝时,罗善学放声大哭,哭尽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愤懑。 他披麻戴孝的守灵,还为罗讵贤置办了当地最后的棺材。 从那之后,村子里再也没有人因为他的身份而指指点点。 图片来源网络 随着当初的老人死的死,老的老,韦绍兰和罗善学的经历逐渐不再是一种忌讳。 而在罗善学那一代中,他的人缘很不错。 他为沉默寡言,为人正直,即使当年因为自己的身份受到同学的排挤,也并不曾怨恨,很多同学后来因为心中有愧,反而成了他的朋友。 闲暇时光,他经常和朋友在一起聊天喝酒,农忙时就帮妹妹家干一些农活。 曾经的耻辱他已渐渐放下,曾经的嘲弄也成了哥几个回忆往昔时的笑谈。 中国人民以独有的包容和宽容,接纳了这个有着着异族血统的同胞,而罗善学也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地道的中国农民。 图片来源网络 在62岁这年,他成了孩子们眼中可敬可怜的长辈,享受着难得的平静和安乐。 他本以为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但没想到2007年5月,一群外乡人的到来突然打破了他的宁静。 2007年3月,时任日本首相的安倍晋三在一次公开发言中声称,当年日军强迫亚洲妇女充当慰安妇是缺少证据的。 一时间曾经被侵略的亚洲国家纷纷开始强烈抗议。 图片来源网络 其实早在1995年就有一些慰安妇开始起诉日本政府,要求赔偿谢罪。 这其中赔偿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们只是想要一个道歉。 然而在 2007年,日本最高法院对中国"慰安妇"诉讼案做出了终审判决,他们认定原告二战时被侵华日军绑架和强暴是事实,却驳回了道歉和赔偿的请求。 这种态度,可以说是十分冷漠。 而与此同时,随着作为人证的慰安妇纷相继年老去世,有力的证据越来越少。 因此在当时,国内的一些媒体发起了寻找慰安妇证人证物的活动。 也正是因为这个活动,一些志愿者来到小古告屯找到了罗善学。 图片来源网络 罗善学和母亲韦绍兰的地位十分特殊。 韦绍兰是首位产下"日本孩子"的慰安妇,而罗善学则是目前所知唯一的慰安妇生下的日本兵后代,如果他们能够站出来指证,那将是一份有力的证据。 然而将已经快要愈合的伤疤重新揭开,那实在太过痛苦,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罗善学。 但他并不是自己不想承认,而是害怕母亲再一次受到伤害。 要知道很多流言蜚语总是越传越夸张,母亲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年安宁日子,如果这件事张扬出去,自己受委屈倒是无所谓,可母亲已经这么苦了,他怎么忍心让母亲再次受到欺负呢? 图片来源网络 一边是深爱的母亲,一边是深刻的国仇,罗善学心里也不好受。 为了说服他,记者们带领他和母亲来到了20里外的沙子岭慰安所遗址。 以前罗善学只在母亲的叙述中听到过这个地方,真正站到了这里,那种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 就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房子里,他的母亲曾饱受蹂躏,终其后半生都不得安宁。 那惨痛的往事仿历历在目,那血淋淋的真相锥心刺骨,刹那间,罗善学升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 不用记者再劝说,他便已经在一瞬间做好了决定。 他要为自己的母亲,为自己讨要一个说法。 错的并非他们而是侵略者,凭什么他们反而要躲躲藏藏,而任由对方寸口雌黄? 我要和他们抗争到底! 图片来源网络 面对镜头,罗善学的语言朴实而又有力。 他并不懂什么政治外交,但却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有错必诛。 就在2007年5月,罗善学和母亲韦绍兰接到了中国"慰安妇"资料馆的邀请,参加了在上海举行的开馆仪式。 他们勇敢的站出来,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从此成为了日军侵华暴行的铁证。 而几天之后,正在学校读书的外孙女就在报纸上看到了舅公罗善学的照片。 图片来源网络 年幼的外孙女还不懂得那段历史,也不理解曾祖母为什么要公布那段并不光彩的经历。 当同学们轮着看报纸时,她感觉十分丢人,根本不敢承认那是自己的亲人。 回来之后她就向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韦绍兰的外孙韦春华抱怨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公布出去呢?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站出来,一定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呢? 很多年幼的孩子可能会有这样的疑问,但等到他们长大一点,能都感受到那种家国倾覆、骨肉被屠戮深沉巨痛时,可能就会明白。 图片来源网络 这并非一个不光彩的事情,也不是一个家庭的问题,而是整个国家和民族的问题。 承不承认,伤口一直都在,捂着藏着只会梗在心头发臭发烂,亮示出来反倒才会更好的痊愈。 历史上从来没有受到伤害而受害者三缄其口的道理,这只会让施暴者更加猖狂。 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公义,一个道歉,仅此而已。 罗善学如是说。 图片来源网络 因为公开了身份,他第一次有了机会走出大山,见识了南京、上海等大城市。 后来还有人提出,愿意出资资助他们娘俩到日本寻找罗善学的亲生父亲。 不过罗善学十分坚决地拒绝了这个建议。 他说没有这个必要。 对他而言,他只有一对父母,一个家乡,那就是户口本上写的是中国广西省荔浦县。 而在他眼中,那个日本所谓的父亲根本不存在。 一个畜生而已,有什么好认的。 他之所以站出来公开自己的身份,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让日本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母亲一个公道。 遗憾的是,直到2019年韦绍兰因病辞世,都没有等到道歉和赔偿。 她们在等待道歉,而日本政府在等她们死去。 好在罗善学和母亲站了出来。 他们将是永远的证据,也正是那段历史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