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灾过后北川小镇居民面临抉择重建还是搬迁？

　　大河报·豫视频记者 陈曼
　　洪水经过场镇（受访者供图）
　　7月16日凌晨，北川县多地暴雨，四川北川羌族自治县白什乡附近河道河水暴涨引发洪水，山洪顺着街道闯进了路两旁的居民房，部分居民在房屋二楼及以上避险，街道成了河道，洪水经过之处一片狼藉，留下一米多深的泥沙和垃圾。
　　十多天过去了，白什乡场镇居民的生活咋样了？
　　7月28日，白什乡场镇居民李青（化名）从街道清淤后回到安置点，吃过饭休息一会就要去开会了。李青说最近几乎每天都开会，乡里的领导会传达一些政策意见，＂要不要搬迁＂是让李青两难的一个提议。搬，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不搬，可能再次面临水灾的风险。突如其来的洪水
　　洪水卷走了李青的财富，只在屋里留下一堆烂泥。7月28日，是洪水来后的第13天，李青还在忙着清淤。
　　灾后，当地停水停电，所有的村民都被安置在附近的一所小学宿舍里，担心家人生活不便，李青将妻子、两个女儿还有岳父、岳母送到永昌镇。为了方便孩子上学，李青在当地租了房子。目前，在白什乡场镇，只有李青一人＂善后＂。
　　当地政府组织了民兵，调派了小型挖机，挨家挨户帮助居民进行清淤工作。在政府的帮助下，李青家中大半淤泥都已清理完，厨房这些小挖机进不去的地方，还需要李青一铁锨一铁锨的往外锄。脱了水的泥沙、石块、垃圾堆积在一起，铲起来很吃力，李青已经不知道清出了多少车（小推车）。
　　除了泥沙，李青还清出了一条大鱼，他将这张照片发给了家人，妻子刘萍（化名）还将这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除此以外，淤泥里还有死猪、死鸡的尸体。好在场镇每天都会进行多次消杀，防止细菌滋生，引发疾病。
　　据央视新闻报道，7月16日凌晨，受上游青片乡及白什乡强降雨影响（7月16日0时至8时，最大降雨量110毫米，集雨面积达到695平方公里），青片河及七星沟洪峰在白什乡场镇交汇叠加，水位暴涨，洪水夹杂漂浮物及泥土、砂石淤塞抬高河床，冲出河道，冲进场镇，临街房屋被淹，交通、电力、通信中断。截至17日7时，洪灾造成6人死亡、12人失联，灾情损失正在核查统计中。
　　多位村民表示，目前还有失联人员未找到。7月28日，一位村民刘林（化名）告诉记者，她的母亲在当天的洪水中失联。听说失踪人员在下游一百多公里外被找到，刘林和家人开着车往下游找了一百多公里也毫无所获。现在刘林每天在家等消息，他说，妈妈人很能干，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生意，本来说今年不干了回家带孙子，没想到到了享福的年纪她却出了意外。一家人没有出去旅游过一次，没能带妈妈看看外面的世界，成了刘林心中永远的遗憾。
　　一位村民向大河报·豫视频记者分析发水的原因，白什乡场镇是青片河及七星沟的交汇处，当天下雨导致附近上游山体出现垮塌，七星河的水位暴涨，大量垃圾堵塞桥洞，河道淤积，排水不畅导致洪水冲出河道。该村民还透露，河道年年都在清理，但似乎治理赶不上淤积的速度。前年最大的一次降雨也仅漫上街道，像今年这么大的水是大家都没有见到过的。
　　一段在当地流传的监控视频，还原了当时洪水入侵的场景。7月16日5时21分许，像潮水一样的水流涌入街道，不到一分钟，洪水涨过台阶，流速加快，桌椅、车辆等各种杂物从监控镜头下一瞬而过。接着，镜头下的一棵树，突然被冲来的杂物削入水中，消失不见。
　　多位村民拍摄的画面显示，街道成了河道，几乎所有的房子都进了水，也有的老房子直接被冲垮。与河道相隔不足百米的李青家，未能幸免。
　　李青的家是一幢四层小楼，一楼是门市三面开门，在这次洪水中，三面卷闸门都没了。一层门面卖手机和衣服兼做储物的仓库，楼上除了自住，剩下的房间用来做宾馆。
　　洪水退去后的一层门面，几乎看不到原来布置的影子。200多平方米的空间里，有几把椅子、线缆、门板等杂物堆放在角落，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糊了一层泥，有些甚至已经看不出原貌。墙上斑驳的泥水印记是洪水来过的痕迹，最高水位线离天花板不到一米，李青说一楼的层高是4米。
　　洪灾发生后，刘萍还没有去场镇的家中看过，她说这次洪水让他们＂归零了＂，损失了一百多万。
　　2014年，夫妻二人在白什乡沙坪街选址，出资七八十万修建了这座四层小楼。这个位置临近白什乡人民政府，也是附近村民往来的必经之路，人流量大，位置佳，李青夫妻二人的生意做得起劲。
　　其中，宾馆生意是收入的一大项，住店的多是周围村镇或其他地方来做工的人，一晚上几十块钱，有些人不愿来回折腾，便在宾馆歇脚，住个三五天百十块钱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靠着接地气的房价及多年来在当地积攒的好人缘，李青夫妇的宾馆常常满客。
　　为了充分利用门面，李青夫妻在一层开了手机营业厅和服装店，这次洪水中，这两样生意全没了。没有售卖的手机，存储的衣服等都被洪水卷走，这些损失让李青夫妇十分心疼。李青说他的车也在洪水中被冲走，只觉得一切要从新开始。＂往死里活下去＂
　　除了财产，家人更担心刘萍。由于受惊过度，刘萍无法入睡，需要吃药才能入眠。刘萍介绍自己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感觉自己就像睡在水上，梦到水来了、泥石流滑坡这些。＂反正没法睡觉，几天不睡觉都清醒得很。＂＂一到晚上就不敢出门，我都把尿盆拿到屋里。＂
　　刘萍回忆自己是16日凌晨听到水的响声很大，吓醒的。就几分钟的时间，他们下楼发现外面水很急，出不了门，就爬到4楼，一直待到中午，被赶来救援的挖掘机救了出去。
　　＂吓惨了，当时想（房子）要是被连根拔，我们一家人就都没了。所以说吓惨了，吓成精神病了。＂刘萍所说的精神病是她被医生诊断为应激性创伤心理障碍，一度需要住院治疗。目前，刘萍已经出院，睡眠也比之前好了一些，她也想赶快好起来回白什看一看。
　　刘萍一时无法接受这么大的损失，也时常安慰自己虽然财产没了但家人还在。
　　在这段难熬的日子里，刘萍的家人成了最大的精神支柱。刘萍有2个女儿，大的9岁，小的8岁，刘萍说自己在孩子面前会装坚强，但是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哭。＂我的小女儿十分懂事，她看到我哭就说，莫哭莫哭，你哭我就哄你。＂
　　家人的爱让刘萍坚强，刘萍也一直为了家人努力好起来。＂2008年地震，我弟弟遇难我爸爸都没哭，我爸爸这次都哭了好几场了。＂刘萍说自己就算吃不下饭也要吃几口。对于以后的打算，刘萍说：＂只要今天不死，就往死里活下去。＂
　　刘萍的胞弟在＂5·12＂地震中遇难，她成了家中的独女，承担起照顾父母的责任。2008年5月12日当天早上，刘萍19岁的亲弟弟去北川县城开会，地震之后便再也没联系上。李青回忆，那时候他为一个厂子开车，地震当天早上他和妻子的弟弟分开，知道妻弟要在北川开几天会。地震发生后，因为联系不上，他独自到北川县城找了弟弟两天，北川一片废墟，只得到弟弟所在单位询问，也毫无音讯。刘萍说，当年他们一家翻山越岭，从白什到北川县城走了两三天，北川县城大半都被埋了，根本不知道弟弟在哪里。
　　现在家人已经接受弟弟遇难的事实，因为没找到尸骨，每年祭祀的时候只能朝着弟弟失踪的方向烧点纸钱。搬不搬，老街居民面临选择
　　截至7月28日，白什乡场镇街道的清淤工作基本清理完成，一名清淤组负责人告诉记者，河道的清淤工作正在进行中。
　　受洪灾影响，场镇断水断电，受灾群众被当地政府安置到一所学校宿舍，安置点提供一日三餐。李青告诉记者，因为这次受灾严重，政府还要对居民的房屋进行安全评估，他估计完全复工复产估计要一个多月。李青觉得自家的房屋没事，他表示修房子时想着要抗震，地基下了4米，钢筋用得也比较多。
　　在安置点的日子，李青几乎每天都要参与乡里领导组织的会议，会上会讲解一些政策和建议，其中就包括异地搬迁的提议。
　　在当地，白什乡场镇根据建设时间的早晚，分为新街和老街，新街在两条河的交汇处，房子后面是山，山体有泥石流垮塌的风险，经过这次灾情，部分在新街的村民早早表明了想搬迁的意向。
　　位于老街的居民，则没有新街的居民那么果断。新街的居民做生意的少，老街是通往周边村庄的必经之路，来往客流大，居民多选择楼上居住楼下做生意，周围做生意的多，生意也好。
　　李青介绍，他当时修现在的房子，花了七八十万，如果搬去别的村镇，政府补偿的金额不一定够再修一栋房子，而且地理位置也不一定好，可能要改行做别的生意或干其他事情。如果不搬，一方面李青担心再次遭受洪灾，生命财产蒙受损失，另一方面，李青担心场镇大部分居民搬走街上的生意会受影响。
　　和家人商议之后，李青虽有自己的想法但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定。李青说家里的老人更愿意待在原来的地方。李青自己的想法是现在的房子还留着继续做生意，在县城再买一套房子。但因为买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李青一时难以下定决心。
　　白什乡场镇居民是否要全部搬迁？7月31日，白什乡党委副书记、乡长刘邦华告诉大河报·豫视频记者：＂不是整个场镇搬迁，是灾后重建，现在在规划。＂
　　大河报·豫视频记者注意到，北川县政府官网显示，7月30日四川北川羌族自治县委五届第40次常委会（扩大）会议提到，要深刻汲取＂7·16＂白什乡山洪灾害教训，继续做好＂7·16＂白什乡山洪灾害后续处置工作，尽快完成白什场镇重建选址安全评估论证，尽快完成重建选址安全评估和方案编制等工作。
　　会议还提出，要加快推进危险区群众搬迁，再次对全县山洪威胁区、地质灾害点周边等危险区域群众进行摸排，加快完成房屋安全鉴定，尽快出台搬迁政策和实施细则，做好宣传解读，鼓励应搬尽搬，同时，要全面梳理包装灾后重建项目，尽快形成项目方案，加强对上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