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深巷里的一位神秘女人

　　文/肥嘟嘟
　　全文共2695字
　　初到宁波时，因为捉襟见肘，只好暂时租住在靠近郊区的一条破败不堪的巷子里。巷子很长且两边的房舍挨得极近，大白天的站在巷头往里处望，黑黢黢得深不见底，让人油然产生一种通往幽冥之地的错觉。
　　尽管对房舍的采光不甚满意，但一时也没有别的好去处，也就硬着头皮租了下来。我住在巷尾一处房舍的二楼，楼下是房东的母亲——老太太已经老得从身上瞧不出多少活人的气息，她整日嵌在门口的藤编躺椅里闭目养神，若不是偶尔翻一下身或者挥着手臂赶一下围着她乱飞的苍蝇，真的以为她已经咽气归西了。
　　顺着老太太双腿蹬着的方向往对面房舍看，一楼似乎一直空着，我去时已然成了一处堆积杂物的地方，破自行车，烂席子，豁口的脸盆，不知蹲过多少扇屁股的旧马桶……若不是顾念着楼上住着人，横七竖八的杂物早就把那羊肠子似的过道给塞死了。
　　对面楼上也是一位租客，女的，我来时她已经住在那里了。起初，她并没有引起我的特别注意，我单纯地以为她和我一样，只是因为初到大城市才不得不暂时委身此处，等将来＂混好了＂就义无反顾地逃离此地。
　　后来发现我错了。她显然已经在这里落脚有段日子了，与人打电话时，她明显操着一口流利的川渝口音，可在街上买菜时，她的宁波话已经说得相当地道了（我曾撞见过）。白天没事的时候，她时常会撑张马扎子与楼下躺着的那个干瘪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扯闲话，老太太极爱睡，有时扯着扯着就眯缝着眼睛睡过去了。这时她就会摇晃着腰肢穿过一楼过道款款走上楼去，厚重的窗帘一拉，在里面鼓捣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是一个神秘的女人。
　　她身上的第一个神秘之处，就是她的深居简出。白天，除了扭动着腰肢去巷头杂货铺子里称点焦糖瓜子或者去更远点的摊贩子那里买点青菜和时令水果外，她几乎没有走出过这条幽深的巷子。这不免引起了我的好奇，在异乡她到底是靠什么养活自己呢？
　　我的疑惑在某个深夜得到了模糊的答案——
　　那天我在单位里加班到深夜才回来，借着巷子里一处房舍门口幽暗的灯光低着头往巷尾走，在路过一个窄窄的岔路口时，一道身影在不远处的幽暗角落一闪而过，像一只猫一样。我停顿了一下，以为出现了幻觉，摇摇脑袋清醒了一下，继续往租住的房舍走去。
　　上了楼，打开窗户透气，无意间瞥见楼下不远处的电线杆子旁有一个女人正顾盼生风地走来走去，那身影我很是熟悉，没错，就是对面楼上住的那个女人。蜷曲的头发，煞白的瓜子脸，极其节省布料的装扮，双臂优雅地叉在胸前，脚上蹬着一双一走路就＂啪嗒啪嗒＂作响的高跟鞋。若仔细看，她的胳膊处还挎着一只精致的提包，一看就感觉好像挺值钱的。
　　这条巷子白天极其安静，可一旦晚上，巷头一带就热闹起来了，吵吵嚷嚷的高音喇叭，人声鼎沸的烧烤摊子，骑着电动车窜来窜去的外卖骑手……临到深夜了，依旧有不愿意散去的顾客（以周边的民工为主）在醉醺醺地说着酒话。
　　女人似乎格外留意那些喝醉了的男人，每次有男人踉跄着脚步从巷子里走过，她都会＂啪嗒啪嗒＂地在他们身旁扭着腰肢晃悠几下，有时还贴着他们的身子耳语几句，因为离得远，我听不清她究竟说了什么。
　　男人们的反应不一，有的装作充耳不闻，有的哼着鼻子冲她厌恶地摆摆手，有的冲她不怀好意地笑笑甚至故意借着酒劲儿伸出大手在她丰腴的腰肢处摸上一把。那女人不羞也不恼，双方默默地＂对峙＂几秒后，就心照不宣地一前一后走进巷子的最深处，侧着身子走上黑咕隆咚的楼梯，许是为了省电，二楼的灯几乎就没怎么亮过。
　　据我观察，来的人应该没有在二楼过夜的。那女人有时会反反复复上下楼好几趟，在昏黄的灯光下和幽暗的角落里＂啪嗒啪嗒＂地走来走去，直到巷子里再也寻不见喝醉的男子和匆忙路过的外卖骑手，那时巷头的夜市也打烊了。
　　女人在深夜里做的事情无比神秘，值得一提的是，她对待房东的态度以及支付房租的举动更是神秘。每次房东噘着油唧唧的厚嘴挺着孕妇似的大肚子来收房费时，看到我，他都会扬着肥壮的胳膊不耐烦地嚷一句＂转我手机＂，可对待那个嘴里嗑着焦糖瓜子的瓜子脸女人，他的态度就大不相同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的眉眼之间没有那女人的娇嗔之色，不难看出，那是女人故意挤弄出来的。
　　见到房东，女人把手心里的瓜子壳往旧鞋盒子做的垃圾桶里一掼，拍打着手朝二楼呶呶鲜红的嘴唇，修过的柳叶眉一挑，房东立马心领神会，故意大着声说道：＂噢，还是现钞对吧？我跟你去楼上拿！＂那声音大得好像生怕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老太太听不到似的。见老太太没啥反应，房东警惕地往巷头的方向望了一眼后，就吸着肚子侧着身快步上了楼。估摸着现钞藏得挺严实，磨蹭了许久，房东才又吸着肚子走下楼。我想，房费定然不菲，不然房东也不会一脸的心满意足了，有时甚至还会边踱着大步边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地哼起甬剧来……
　　也记不得从哪天开始，那个女人神秘地消失了。楼下，白天再也听不到女人和老太太时断时续的聊天声，晚上巷子里也安静地出奇，高跟鞋＂啪嗒啪嗒＂的来回走动声没了，只能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醉汉们的凌乱脚步声、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或是外卖骑手＂滴滴＂催促醉汉让道的鸣笛声。
　　本以为再也见不着那个神秘的女人了。大半个月之后，她又回来了。说实话，第一眼我都没敢认她，她的装扮是那般朴素，没有先前的一点儿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从乡下来城里投奔亲戚的一位农家妇女呢。她憔悴了许多，精神也不是很好。
　　楼下的老太太见到了她，揉搓着满是眼屎的眼皮连声感叹，女人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我站在楼上，望着女人略显凌乱的头发和脚面上的那层白布，一时心里也跟着五味杂陈。
　　几天后，房东又踱着大步挺着大肚子来收房租了。我没等房东举起胳膊就点了点自己手里的手机，他转头又看向那女人——那时，女人早已褪掉了农家妇女的装扮，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她望了望自己住的二楼，然后咬着嘴唇说：＂房租我也通过手机给你吧。＂
　　房东明显愣怔了一下，他不可思议地摇了摇满是褶子的脑袋，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女人，转身走了。从那以后，房东再没有上二楼拿过现钞——我之所以知道这点，因为后来那女人走了，而且一去不复返。
　　工作稳定了之后，我也离开了那条幽暗的巷子。之后的许多年，每次路过城郊的那条巷子，那个神秘女人的身影总会浮现在我的眼前。她离开巷子的那大半个月去了何方，后来为何黯然回到巷子，再后来为何又一去不回。这些问题，终究成了谜团，埋进了我内心深处的某条暗巷。
　　最近一次路过那条巷子时，发现巷子两边的房舍早已被夷为平地了。断壁残垣散落一地，环顾四周，除了有几只流浪狗在里面窜来跑去，再没有一点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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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肥嘟嘟，祖籍山东，现居宁波，喜爱乡土故事，偶写几篇乡土文章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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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感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