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居空山饮恨风雪 追恶徒幸遇前缘 爱如梦,情如梦,伊人如梦。 寒冬,雪花飘落,因风似柳。风呼呼地喘着粗气,严寒之意侵袭满山遍野,身披"狐衣皮裘"之野兽,紧紧缩在枯草窝里,难觅踪迹。树木也在凛冽寒风中瑟瑟,落了叶,枯了枝,干了皮,满目萧索。 一间破屋,嵌在山谷,在疾风飘絮里,微微颤抖。 屋内一炉柴火,火焰升腾,"吱吱"作响。忽而"哇哇"一声,盖过火焰"吱吱",搅扰了寂寂的雪,与窗外呼啸寒风相印。 一双玉手,揉揉迷蒙睡眼,抱起床头孩子,呵护逗弄。那温柔,似是要将这孩子融化了似的。柔美秀发轻轻拂动、飘柔。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儿: "孩子,孩子,别哭,别哭,娘亲抱着你,给你呵护;孩子,孩子,别哭,别哭,花儿为你而开,鸟儿为你歌舞;孩子别哭,别哭,风将停,雪将住,雪后初晴,彩虹出;孩子别哭,别哭,坏人将善,好人无愁苦;孩子别哭,孩子别哭......" 妇人的歌声温柔婉转,婴儿稚嫩的喉舌哭声尖细。妇人只能转而给婴儿喂奶。婴儿使劲吮啜着母乳、哭声消散。 婴儿那粉嫩可爱的脸,落在妇人心里,满载幸福温馨,一张美丽的脸上笑意盈盈。 抬头,听窗外风雪不止,看火炉边一碗粥热气腾腾,念起孩子的父亲来。 孩子父亲姓陆,名九天。生得很是精壮,背若虎,腰如熊,眉浓大眼,力巨无穷。据说曾是乡里英豪,仅靠一双肉拳就击毙了三四个恶霸,还受到官府褒奖。但不知怎地,却带娇妻遁地闲隐,来到这山环水绕,绿树掩映之地。 月余前,陆九天喜得一子,乐得合不拢嘴。人逢喜事之际,外出打猎神力无穷尽。虎豹熊貔,凡山中野兽,晃眼身前,莫不毙命。妻子虽善良劝谏,让他少作杀孽,只要衣食无忧即可。陆九天心中却觉愧对爱妻,让她陪自己离群至此。虽不能给她荣华富贵,衣食丰厚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因此总是拼命打猎,积攒皮毛腊肉定时外出换取钱物,以供妻子。偶有一些可爱物什也捉了逗妻子开心,善良的妻子没多久就放了它们。 这天,风虽急,雪虽烈,也无阻陆九天的打猎之行。 凌晨,借着雪光,陆九天蹑手蹑脚起身,配上爱妻喜欢的干果、松子,煮了一碗肉粥,升炉起火,将食物温在火炉边,提斧挎箭,出门而去。 来到半山腰,雪压枝低,树木矮了许多。 这时候熊是冬眠了的,寻之不易。体小之禽,如狐兔之类,也不如向时敏捷,捉起来容易很多。 "簌簌"几声,枯枝雪落,一双殷红的眼睛出现在猎人面前。 只见他弯弓搭箭,身手敏捷,"嗖"一声,"啪"一响,只见一只野兔脑袋开花,雪地红染。 "这......"猎人略感惊讶,不曾想自己竟将这兔射至如此惨状,于心不忍。如若妻子见此,定会难受,不觉迟疑,没有上前拾起猎物。 呆怔之际,忽觉身后一阵狂风暴雪呼啸而来,一回头,惊呆了。 只见两个潇洒身影飘飘而至,一前一后,雪舞漫天,风呼树摇。还未看清两人身影,一把冰冷的剑已抵在喉咙。陆九天心头狂跳,惊出满身冷汗。强定心神呆呆看去,只见用剑抵在自己喉间之人身形魁梧,一头白发飘飘,背对自己,但那剑却是不近不远,分毫无误的落在自己喉头。另一人是个年轻公子,年纪与己相若,看起来俊雅非常,手执一柄剑,剑光闪闪,似水如波。眉目之间透露着书卷气息,看起来倒像是个考秀才的儒生。 "姓韩的,你在上前半步,我就叫鄙夫血溅三尺。"白发对儒生说道,对自己被叫作"鄙夫",陆九天只是不敢怒、不敢言。 "连梦远,你好歹也是江湖之中有名的高手,却用这等下三滥的法子自保活命,不觉羞耻吗?"儒生戏谑着说。 "哈哈哈,下三滥?羞耻?你也配说这几个字,乘人之危,以多欺少,也真是光明正大啊?"连梦远冷笑。 "放了他,否则我马上送你去你去阴曹地府!" "别吓我哦,万一我手一抖,割破了这无辜之人的喉咙,你说阎王会不会好好款待他啊?""嘿嘿……"连梦远阴森森的啧啧冷笑着,特意强调"无辜"二字。 "你……"儒生无法。 "我不想跟你这伪君子、真小人多费喉舌,放下剑,让我走,否则我先结果了这人,再跟你纠缠!"连梦远失去耐心,放下狠话。 儒生纠结着,好不容易这败类重伤如此,若是放过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除掉这武林祸害。但若是看着眼前猎人无辜死去,也于心不忍,一时间陷入踌躇。 连梦远见儒生摇摆不定,微微划破猎人脖子,鲜血流出。陆九天只觉地狱小鬼在向自己招手。 "住手。"儒生大叫一声。 "连梦远,我今天饶你狗命,下次再取你狗头。"一拂衣袖,插剑入雪地。 "好,韩玉儒,下次再陪你好好玩玩,我这就放了他。"连梦远说着收剑变抓,掐住猎人脖子,鲜血流过虎口。 "接住了。"连梦远一掌将猎人打飞,撞向韩玉儒,作势欲走,儒生伸手接住,连梦远回身一剑刺向儒生。惊愕仓促之间,韩玉儒闪躲不急,无意识的就将猎人作了挡箭牌。连梦远一惊,见算计不成,忙收束残余功力,发足狂奔而去。 儒生见猎人脖子鲜血缓缓流着,胸口亦是血液汩汩流淌,嘴唇张合,行将就木,心里愧疚万分,懊恼非常。忙说道"对不起,我,我……"不知该怎么表示歉疚之情。 陆九天脑海拂过妻子美丽容颜,儿子可爱的脸。用尽剩余之力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用手指向山下。那里,有他温暖的家,有他深爱的妻子,有他刚出世的儿子,他却再也回不去了。 "来生再见了,我的家,我的爱!"闭上眼睛,他的手紧握着玉佩,指着那个方向。那里,是他魂归的天堂。 韩玉儒满怀歉疚,向陆九天的身躯鞠了一躬,从他紧握的手中取下沾血玉佩。一只欲飞的蝴蝶映入眼帘,泛着微微血色。 一股忧伤之意席卷而来,儒生心里很是悲伤。这悲伤,似是为眼前猎人,也好像是为半年前舍她而去不知所终的大哥。为大哥?为她?为他?抑或是仅仅因这血玉蝴蝶! "兄台,是我对不起你。我一定会杀了连梦远那恶贼,为你报仇!你安息吧。" "这风雪之地,就让地为你之椁,雪为你之棺,载你于这冰天雪地之中!这弓帮你照明,这箭为你引路,这斧头助你劈尽地府恶鬼。这剑陪我十载,就让他护你直升天堂吧!" 儒生口中叨叨念念,捧雪洒在猎人身上,雪花也被染成了红色,又捧了些盖过血红,离去了。 朝着猎人临死前所指之处,韩玉儒缓缓走去,想着帮猎人完成未尽心愿,稍减愧疚之情。大约一个时辰,一间破旧的茅屋出现在了他眼前。 门扉紧掩,在风雪侵袭之中,摇摇欲坠。 "雪花落,寒风恶,柴门紧闭,难掩萧索;……"几声美妙之音破屋而出。 儒生一听,心中忍不住惊讶,不想荒野之中竟有如此之人,有这这般美妙歌声。 忍不住出口道:"在下韩玉儒,叨扰贵地,还望主人愿宥。"说着便拱手而拜。 一抬头,韩玉儒一颗心都快要蹦出来了。"这,这,这不是她么?她,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离世了么?不是因那绝情兄长而郁郁而终了吗?不是抛开尚不满月的儿子狠心去了吗?她?是她吗?为何她的眼神这么陌生?她怎么对自己绝情至此?她……" 妇人开门,被眼前这陌生男子用莫名奇妙的眼神盯得犯怵,心有不快,只娥眉紧触,启朱唇微微微表示不满。一声啼哭,妇人丢下这这无礼之人,转身回屋内照看孩子去了。 韩玉儒也被婴儿的啼哭惊醒,回复理智,意识到自己失态,明白这不是她,只是面容神似罢了,可这也就让他无法自拔了。 看着妇人抱着孩子,一心呵护,韩玉儒心中充满了愤懑、悔恨、自责,心里怒火中烧。她如此,连一个和她相像的人也如此。他恨,恨这贼老天,如此不公,他不甘心,很不甘心! 这是命,此刻,他不认!他要扼住命运,抓住她。 "你好,我叫韩玉儒,先前失礼了,还请夫人见谅,我受人之托来此,有要事相告。" 妇人听了心头一惊,一股不祥之意蓦地涌上心头。 "天哥,他,他在哪?他怎么了?"妇人焦急问道。 "天哥?" "就是让你来此之人,他怎么了么?他怎么不回来?" 见她焦急模样,韩玉儒怕打击到她,不知该不该将陆九天死讯说出。 "告诉我,天哥到底怎么了?"妇人再次追问。 狠了狠心,韩玉儒拿出了蝴蝶血玉,递给她,低头说道:"他去世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见到玉佩,妇人伸手去接,还没触及就晕了过去。另一只手抱着的孩子也跌落地下,哭声响起。幸有棉布裹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韩玉儒不知如何是好,正想把妇人抱到床上,妇人却醒了来,伸手抓过玉蝴蝶,嚎啕大哭,母子两人一起赛着泪水、哭腔,其声惨烈,教人心碎。 "夫人节哀,请注意身体。" 在韩玉儒的开解之声中,妇人却哭得更烈了。韩玉儒心里一急,瞥见地上的孩子,抱起来,看着那满脸泪痕,稚嫩的小脸,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厌恶与憎恨,当看到哭得伤心欲绝的夫人,却是无言的心痛,柔情蜜意,不尽于心。 "夫人,还请好好保重,为了自己,为了孩子,请夫人无论如何要好好爱惜自己。" "孩子,我的孩子。"妇人略顿,从韩玉儒手中接过孩子,却又大哭了起来。"天哥,我的天哥!我的天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 见此情形,韩玉儒食指一点,让这妇人昏睡了过去。轻柔的将她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轻轻替她拭去泪痕。 静静地看着她,睡梦中的她,那么美,亦如从前那个她,那么美,美到让他心痛。 不知过了多久,韩玉儒想起那个孩子来。只见他在地下,安静的躺着,小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天真笑着。韩玉儒抱起他,强忍内心冲动,把他置于床头。 看了看破旧茅屋,韩玉儒拿一张简易凳子在妇人床边坐了下来。守护着眼前这让自己朝思暮想夜念的脸,瞥到她身边这可恶的孩子,韩玉儒的心里涌现一人,一袭黑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