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自杀

　　＂你说不会死？那你去试试...＂
　　一个尖刺的女声从庄周的耳朵中灌入。
　　疼——！
　　昏沉的大脑仿佛被刀插一般的剧烈疼痛唤醒，小声低语的悄悄话都如同飞机螺旋桨的噪音在耳边撕鸣，灌入庄周的脑中，庄周猛然睁开眼，一片雪白刺入眼中，给大脑的剧烈疼痛更加增添了一份不真实的感觉，大脑更加混乱了！
　　＂他醒了，快去叫医生。＂
　　两个正悄悄低语的护士看到他眼睛睁开，声音戛然而止，立马分头忙碌起来。
　　其中一个护士快速走到他面前，拿出一个温度计，在他眼前有节奏的左右移动，看到他的眼神呆滞着并没有落在温度计上，表情痛苦。
　　＂能听见我说话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看到庄周脸上的痛苦更加明显了，护士下意识的没有继续再问，转身给他打了一针，静静的看着他逐渐又恢复了平静。
　　又不知过了多久，庄周又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居然真的熬过来了，真是厉害。＂
　　一个轻柔的女声感叹着。
　　＂你们知道嘛?他住的那个小窝棚，全部都烧成灰了，他居然还能活着，真是奇迹！＂
　　另外一个明显兴奋的女声继续延续着话题。
　　＂我觉得他当时根本就不在火场中，你看他身上一点烧伤都没有，这太不正常了，全院的专家会诊都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女声则听起来有点冷静。
　　＂但是他确实是在火场中间被发现的啊，而且是从灰里面挖出来的呢。＂
　　那个略带兴奋的女声不服气。
　　＂我跟你们说吧，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我在京城的同学也说过，他们医院也出现过有个老爷爷都已经推到停尸房了，结果第二天自己又翻身起来身体健康的自己走出了医院...＂
　　另外一个女声神神秘秘的说，听起来感觉有一种在讲故事的刻意感。
　　＂好像是也，以前我在国外的网站上面也看到一个视频，里面有个年轻人突然嘴巴和鼻子眼睛都喷出火来，把欺负他的一群人连同放在都烧光了，后面那个年轻人就失踪了，视频后面也找不到了...＂
　　兴奋的女声听起来更兴奋了。
　　＂哇——你们的意思是，咋们现在也碰到这种灵异事件了？＂
　　最开始的那个温柔的女声也连带着兴奋起来了...
　　庄周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不敢马上睁眼，缓缓打开眼皮，将光线一丝丝放入眼中，并习惯着明亮的光线，让光线逐渐变的没有这么刺眼。
　　环顾四周，似乎是间单间病房，床边站着几个护士在争执着什么，不时还发出惊讶的叫声，好像在讨论着什么灵异事件，没有注意这边发生的事情。
　　庄周张开嘴巴，用尽全力发出几个低沉的词语：＂水，给我水。＂
　　叽叽喳喳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护士很熟练的又过来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其他护士笑着的离开了房间。
　　在确认了他已经恢复了神志之后，护士用棉球蘸了点水滋润了一下庄周的嘴唇，庄周喉头不由自主的大口吞咽着，挣扎着想通过口腔内膜组织抢一点那滋润的水汽，却毫无所获。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还疼吗？＂
　　听起来眼前的这位护士就是那个轻柔声音的主人。
　　关切的感觉像一杯温水浇入干涩的内心，让庄周喉头的急迫感觉没有之前的急躁，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在医院了，你家的房子都烧成灰了，你居然还能活转来，真是奇迹... ...＂
　　护士的语气中居然带这一丝敬意，这让庄周心里咯噔了一下。
　　为什么在医院，我租的房子怎么会起火烧成灰的？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发生了什么？
　　庄周一脸茫然，看表情就知道他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了。
　　护士表情依然温柔镇定，但内心却不由感叹着，果然一个人能在这么大的火灾里面幸存下来不可能毫发无损的，看起来多半是记忆丧失了。
　　＂这里是江南市中心医院，你们学校医院可没这么好的条件救治你这样严重的情况，好了，你别紧张，医生马上就来了，具体的情况他会详细给你说明的，就算他不说明，其他人也会... ...＂
　　护士欲言又止，毕竟如果是她自己，也不会觉得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好消息。
　　＂请你现在就告诉我好吗？＂
　　庄周明显焦急起来，毕竟不管是谁突然进了医院而且失忆了都会非常没有安全感。
　　＂庄周先生，请您不要这么激动，您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慢慢了解。＂
　　一个威严又冷静的声音从身侧响起，让小护士的心安定了下来，也打断了庄周正要绷紧的身体，庄周心头一松，头顺势的落在枕头上面，但是眼睛却直盯盯的看着刚刚进来的中年医生，询问的意思非常明显。
　　面对庄周疑惑的眼神，刚刚进入房间的中年医生略带严肃的对着护士摇了摇头，小护士退出门去了。
　　医生面带笑容，但是话里却好像在暗示着什么：＂您刚刚经历了一次非常严重的事故，一般经历这种事故，一般经历这种事故的人来说，基本上都不可能生还，但是您非常幸运，还活着，而且恢复的非常好，所以相对这个结果来说，您可能还会有的一些轻微的后遗症，恢复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后遗症？＂庄周听出了重点。
　　＂就是暂时可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当然一般只是暂时的。＂
　　医生明显对这种事情很习以为常了，他淡定的说法让庄周也＂暂时＂的放下心来。
　　＂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您不要多想，安心的多休息，这对你的健康恢复非常有帮助＂
　　医生的话非常有安抚作用，这让庄周知道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他是脱离了危险了。
　　＂那具体是什么事故呢？又是谁将我送到医院来的呢？＂
　　庄周还是想知道事情的具体情况。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应该由其他人向您解释，刚好他们现在正在医院里按例询问您的恢复情况；如果您觉得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我可以马上喊他们过来！＂
　　庄周觉得很奇怪，他从医生和护士的话语中体会出来了一点诡异的氛围，他觉得自己应该跟医生说的这个人聊一下，可能有助于自己掌握自己现在的情况，但是为什么医生和护士不直接告诉我呢？
　　＂我希望现在就和他们聊聊。＂
　　＂好的，那请稍等，我去喊他＂看样子医生很能理解庄周此时的心情。
　　庄周静静的躺着，等着医生说的那个的到来，顺便又仔细重温了一下自己的记忆，确认了自己记忆中没有什么＂新的未知的片段＂，同时确认了自己之前的记忆都还是很完整，只是缺失了他们刚刚说到的那些...火灾？
　　呃，对了，自己昏迷了多久了呢？
　　他费力的抬起头，想找个人问一下自己昏迷了多久，却突然发现病房的门口，有几个戴护士帽小脑袋在打望着自己，看到自己抬头看到她们，瞬间就都散了，远远的还能听到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庄周张了张嘴，到嘴边的问题又生生的给咽了回来，脑袋就又无力的躺入枕头中。
　　紧接着庄周就听见几声敲门声，还没等庄周回应，两个魁梧的身影就直接走了进来，站在病床前，刚刚那个医生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进门，反而把病房的门关上了，病房瞬间恢复了平静。
　　进来的是两名警官装扮的人，一男一女！
　　虽然是一男一女，但是两个人身上的相同的制服、相同的严肃的神色和相同严厉的眼神让庄周期待的眼神一瞬间转变为紧张，忐忑的等待着他们先开口。
　　可能是留意到了庄周的楞然和紧张，领头的男警察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容从他满脸横肉的面部表达出来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庄周下意识的双手开始紧紧的抓住床单。
　　后面的女警面无表情，却先前一步的发起问来，
　　＂你叫庄周，对吧？＂
　　＂嗯。＂
　　庄周只能回这么一句。
　　＂关于火灾那晚的情况，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那你知道你已经被大火烧成了废墟了吗？＂
　　＂不知道＂
　　女警眼神很犀利，仿佛两盏探照灯在他脸上剐来剐去。
　　＂关于那天晚上那场大火和之前的事情，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在这张床上醒来，其他的我也想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庄周的语气明显激动起来。
　　＂那你记得最近发生的事情是什么？＂
　　男警察插嘴了。
　　＂我只记得我在实验室加班到很晚，本来想就在实验室里面躺一会继续工作的，但是想起来实验室第二天有人来参观，就支撑着回了家，然后发生了什么就都不知道了＂
　　庄周努力回想着，
　　＂当我再次醒来就在这里了＂庄周然后又补充道。
　　两个警察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这次是男警察开口了：＂37天前，也就是星历2020年11月8日凌晨，你们家邻居报案说你家失火了，等消防员赶到的时候，你家都已经烧光了，他们从废墟中挖出来一个人，就是你。把你送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4点左右了，当时你生命体征微弱；经过抢救，你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陷入了昏迷状态，7天前你苏醒一次，护士说是因为当时你的情况不稳定，给你打了安眠药和镇痛剂，直到今天，你才完全苏醒。＂
　　我家失火了？
　　我是被人从废墟中挖出来的？
　　然后我昏迷了一个多月了？
　　虽然之前听到护士们的悄悄讨论有了怀疑，但是从警察口中正式确认这些都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而不是其他人，庄周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怎么会？＂
　　＂怎么会莫名其妙失火的？＂
　　＂而且如果是失火，我怎么可能活下来的？＂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要不是警察在场，他真想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看看能不能让自己从梦中醒来，他觉得要不然就是他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要不然就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比如说是不是吧自己和其他另外一个人搞混了。
　　＂你的姓名是庄周，对吧？＂
　　＂你家住在下江区黄铜街12-5号，没错吧？＂
　　看到庄周双目紧闭低头用力的表情，那个女警再次确认。
　　＂是，这是我的名字，我住的地方也对，但会不是我先昏迷送到医院后起的火呢？＂
　　庄周觉得他们是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不会，我们跟报警的你邻居，消防员，医院急救科的人员都确认过，你确实是从火场中救出来的。＂
　　女警很肯定的说着，这件事情她也很疑惑，反复确认过几次，不会有错！
　　庄周坐在床上怅然所失，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事情。
　　＂接下来我们还有一些问题需要了解，请你配合！＂
　　女警继续严肃的提问，她严肃的表情让庄周无法把她当做一个女人，而有一种和机器或者人工智能对话的感觉，如果不是当前的场合严肃的让人窒息，庄周都要忍不住想要问一些图灵测试的问题来测试一下她是不是一个智能机器人了。
　　＂事发当天当晚你是不是买了一盒烤肉和一瓶白酒？＂
　　＂好像是的。＂
　　庄周想了想回答。
　　＂你和你的导师是不是有过一些矛盾？＂
　　女警继续追问道。
　　＂我和我的导师？我们两个之前确实在某些问题上面有一些争执，但是那些都是和我什么时候毕业相关的，和这件事情又什么关系？＂
　　庄周张大了瞳孔，按照记忆机动的回复着女警的询问，但是即使是他才从昏迷中苏醒的大脑也慢慢发现这话里面的问题了，越说越感觉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根据你导师和你同学的证词，你连续几个月精神状态都非常不好，经常与导师和同学发生争吵，是这样的吗？＂
　　＂是有这件事情，最近我实在是忍受不了无止境的加班做一些导师在外面接的狗屁项目而没有时间做自己的课题导致我读博5年了都还没毕业，所以有些烦躁。＂
　　庄周谨慎的组织着语言，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难道你们怀疑我是自杀？＂
　　庄周说话都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女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提问着。
　　＂那有人说事发前一天晚上你还和你的导师吵架，说你不想干了，你想要自由，这是真的吗？＂
　　＂那天我向导师再次提出不想再做他的狗屁外包项目了，对我的毕业一点用处都没有，我想快点让他给我改一下论文的研究课题，他的之前给我选的那个课题因为课研成果造假整个领域都被移除了；或者实在不行我能不能按自己想研究的方向写完论文毕业，但是他不但不同意，而且还说以我的能力去研究我自己选的那个研究方向简直就是找死，并且表示如果我不把现在这个项目做完，我是一定无法毕业的，我一冲动就说了一些气话，但是这个只是气话而已，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短短的几句话，庄周花了十几分钟回想。
　　＂那么除了你的导师和你在毕业的问题上面的争执，你们还有什么矛盾吗？＂
　　女警不紧不慢的继续追问。
　　＂...没有，我们加班很多，基本上没有什么生活，所以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交集。＂
　　庄周又想了很久，但是没有想到什么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那你和其他人呢？＂
　　女警穷追不舍。
　　＂好像没有...＂
　　庄周再次思考了很久的时间。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
　　男警察打断了女警接下来问题，向庄周说道：＂整体案情是比较明朗的，从案发现场的火灾事故调查报告上面的起火点分析来看，就是在你的床的位置，结合你当晚买了一整瓶的白酒，而你平时酒量并不好，加上你当晚曾声称想要自由等等，所以我们给出的结论都是这是一起自杀案件，并且你的行为涉嫌纵火罪；但是因为这起事件唯一人生伤害的受害者是你本人，而房主等人的财产损失你们学校已经出面处理了，并且因为你的病情以及暂时失忆的现实情况，所以这次暂时不对你进行起诉，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也跟你通报了所有的情况，以后还希望你能引以为戒，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那就这样了，我们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