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景建 图:来自网络 最近,在朋友圈看到一些麦收的场景,看着农民一车车往家里运送粮食的丰收场景,我油然想起当年交公粮的事来。 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由于钾肥和尿素的使用,那时小麦的亩产大概在五六百斤的样子,六月初,等到颗粒归仓的日子,也离每家每户交公粮的时候不远了。 那时交公粮,为了避免拥堵,每个生产队会有具体的时间分配,为了不耽误时间,农民们都会把收回来的麦子,趁着晴好的时候,晒干扬净,把最好的那部分装入口袋码好,大队干部一旦在大喇叭上通知后,就全村出动,到乡里的粮库去交公粮。 我在1984年的时候,曾经跟着父母去过一次,那时我才六岁。如今我已经忘记了具体的日期,也忘记了当时拉了多少小麦。唯一记得的是,那天还没亮,父母就把我叫醒,父母之所以带上我,是因为姐姐上学去了,担心我一个人在家,会出什么乱子。 在夜色中,父母两个人把一袋袋粮食搬上了架子车(平车),然后,父亲驾着车把,母亲在车把的一侧,拴了一根绳子,而我则坐在隆起的粮食袋子上面。 当时村庄周围的路都是土路,前几天刚下过雨的路中间,还有几道深深的车辙,因此,父母显得特别吃力。走出村口,路上就陆陆续续看到从其它村庄拉出来的架子车,他们和我家一样,都是去缴纳公粮的。 我看到,有个别条件好的人家,开着手扶拖拉机,后面牵引着几辆架子车,那样后面的人,只需要扶着车把,无需费任何力气了,我特别羡慕他们。 父母走得很慢,但因为路上坑坑洼洼,车子颠簸得还是很厉害,其中,在另一个村庄,我差点被颠下来,我的困意彻底消失。于是,母亲脱下自己的外衣,缠绕在车把上,让我坐在上面,我的心情还是激动的。 大袋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大路上,那是通往乡里的县级公路,我再也不用承受颠簸之苦了。 大路上,都是三三两两拉着麦子去交公粮的人们。很多人父母都认识,大家彼此亲切地打着招呼,我看到一些人家的架子车上,也有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赶路,我们终于到了乡里,天亮了,太阳也出来了。在我们的前方,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绵延着。父亲对我说,到粮管所还有近一里地呢,交公粮的队伍一步步往前挪动。 这时,父亲对母亲说,要不你就给小建(我的乳名)买几个包子吃吧,我一听,开心得不得了,因为在那个年代,能够吃上煎包,对农村孩子而言,是一种难得的奢侈。我在车上等了十几分钟,母亲带着五个包子回来,我大口地吃着,而父母他们却啃着从家里带来的馒头。 太阳越来越大,晒得头发沉,父母把准备好的水壶给我,让我喝水降温, 为了避暑,人们有的躲在了周围的树荫下,有的躲到了附近房屋的阴影中,没地方去的,也只好蹲在自家架子车仅有的一点阴影下。 在一点点地挪移中,大概在上午十点半左右的时候,我家的架子车,终于进入了粮库的大门。 里面特别喧嚣,到处都是嘈杂的人声,有验粮官的呵斥声,有农民大伯的哀求声,也有小孩子的哭声。 在我们前面的粮车,有的因为粮食过潮,而没能过关,他们只好悻悻地原路返回,在家里晾晒之后,进行第二次的交粮。看到他们唉声叹气的神情,父母也开始担心起来。 十一点的样子,我家的架子车终于到了质检员面前,令父母开心的是,质检员竟然是父亲战友的女儿,父亲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但她二话没说,拿起手中的一根铁制的尖尖的东西,插向袋子深处,她拔出来的时候,随之带出的,是几十粒麦子,紧接着,她用牙齿咬着麦子。 父母诚惶诚恐地看着质检员,等待着一个不可预知的结论。突然,父亲战友的女儿 对父亲说,你家的麦子还是比较干爽,还可以的。父母悬着的心,才真正地如释重负 验级过关了,然后,父母把车子拉到前面过磅的地方,称重之后,父亲则扛着袋子,走在麦堆上一根长长的木板上,到了最高处,父亲把扎袋子的绳子解开,麦子就全部倾泻而出。 父母看着自家金灿灿的粮食,哗哗地淌出,融入更大的粮堆里,心里也倍感释然。 等父母卸完之后不大会,粮库人员也就要下班了,那些 交公粮的人还在焦急地排队。听父母说,有人为了早一点交上公粮,有时半夜十二点就起床了,连人带粮在粮库门口露宿,等天亮时粮站开门,就在第一时间完成了交粮任务。 那个年代,农民真的很淳朴,很真诚,也很善良。 交完公粮的人,大多和我父母一样眉开眼笑,一手拿着粮库工作人员开具的条子,一手推着架子车,有些小孩跟在后面,总希望父母能为他买根棒冰作为奖赏,但总是令他们失望。 好在父母对我格外开恩,花了五分钱,在街边给我买了根冰棍。 回家的路上,父母谈笑风生。他们和去时一样,遇到熟人就会热情地搭讪,彼此交流着今年的收成情况。 我留意到爸爸的草帽跟着步伐一晃一晃的,汗还在往下淌,他的上衣已经湿透了。 父母筋疲力尽地赶到家时,我已经在车厢里睡着了。虽然那时我年龄还小,但我依然能够感受到农民的艰辛,也正是那一次的感同身受,使我从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要努力学习,争取早日走出农村。 我在农村生活许多年,每年的麦收季节,都堆满了身心的疲惫和难以忍受的煎熬。好在如今都是采用现代化的联合收割机了,农民再也不用像过去那么辛劳了。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在城市里安家, 虽然我已离开农村多年,我的许多亲戚朋友,依然还生活在那片黄土地上,我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任何有关农村信息都会使我想起他们。我的心依然和他们在一起。 2006年,国家做出重大决策,免除了农业税(即农民说的交公粮),而且还有农业补贴。 交公粮的时代,终于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