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图将侠第廿一回呼延庆大王庄出世第廿二回呼守用别妻走天涯

　　第二十一回
　　呼延庆大王庄出世　杨宗保雁门关告急
　　话说这楼梯上上来的五十余人，为首的正是花花公子胡少成。他带的一班人，乃是府中家丁打手以及门客。他家中有四班打手，个个都会几路拳脚。有两个教师：一名单颜，一名卜行。这一班人终日拍着胡少成的马屁，嫖赌吃喝，欺压良民，强抢民女。这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这日也是他主仆的末日到了，恰巧遇着狄青三人。当时三人正与酒保要菜，酒保回身见胡府的人来了，忙回身招呼。胡少成在当中坐下，一抬头见那厢坐着三人，忙唤：＂酒保过来，咱家问你：谁许你卖给旁人？＂狄青早已听见，忙起身抱拳，带笑开言，说：＂这不关酒保之事，乃是我兄弟三人情商的。＂胡少成将双目一瞪道：＂你三人既已知道，却敢故意来我面前撒野，这还了得！是识时务的赶快滚下去，如不然，恐怕要你立刻伤身。＂
　　狄青见他出言无理，心头火起，说：＂胡少成，你敢仗着你父亲势力，在外面招摇是非么？你不要走，待我先教训教训你，再去和你父亲算账！＂说着伸手上前，隔着桌子，便迎面一拳打去。早有卜行前来挡住，说：＂你好大胆！＂张、李二人也是生气的，将桌子一翻，跳过来一脚，早将胡少成坐的那张八仙桌子踢翻在楼板上，少不得已是碰伤跌坏了几个人。胡少成见不是头路，起身就跑，口中说：＂好好，你们别走，我去喊人来。＂早被狄青两手将卜行推开，李义接过去便是一拳，打得个卜行头晕眼花，跌倒在地。狄青一个箭步纵到胡少成面前，一拳打倒，说：＂好奴才，你也知我是谁，敢这样胡为！打死了你，也代胡门少一个孽种！＂一脚踢去，正中命门，＂哎哟＂一声，已是昏过去了。
　　三个人如狼似虎，抓住那些家丁一顿拳头，打得头破血出。酒保见祸闯大了，忙去将胡、卜二人扶起，交与他家在门口侍候的家丁，先送回去。楼上的恶奴打手一齐逃空。狄青道：＂酒家，你们别怕，这胡家乃是奸党，打死了也不过是代国家去害。孤家乃是烈侯狄青，杀了他也没甚要紧，天落下来，还有我呢。他要来找你，你来找我就是。＂说着三人下楼回府去了。
　　酒家咋舌道：＂怪不得有如此本领，原来却是在校场比武、王府捉妖的狄侯爷。胡家势力虽大，这个冤枉，大概也没处伸的了。咱们只好认晦气，不要去问他，收抬收拾打坏了的东西，算是不了之了罢。＂不表酒家之言。且说当日胡坤回府，知道儿子被人打伤，仔细一问，才知是狄青所打，恨得牙根咬碎，但是自己的儿子不好，在外欺人，方有此事。当日便去与孙秀商量报复之计去了。暂且按下。
　　且说呼守用自从到大王庄逃难，何以庞吉二次搜寻，均未曾搜着哩？其中有个缘故。原来那日王员外与他附耳传言，乃是一条双美兼收的妙计，上文不曾言过。王为有女金莲，人品学问，无件不好。王为当日对呼守用所言，乃是赘呼守用为婿，改扮女子，方好与女儿同眠，免得外人疑惑。这呼守用本来生得苗条，扮成女子，丝毫分别不出，当晚便同王金莲同床共枕。王金莲也只得含羞成亲。王为又恐事机不密，呼守用仍旧难保，却想出一条妙计来：便是着金莲女儿同呼守用二人到自己的岳父吴其仁家中去，却暗中自命吴氏到娘家对父母言明，将真内侄女儿送到庄上来，与呼守用对换，所以连庄客们都丝毫不知。当日庞、黄二人，所以无论如何总是看不出来，便是这个原因。
　　自那日以后，王金莲偏偏一索有孕，腹肚日渐膨大。王为知道女儿有喜，又恐一旦临盆，又启疑团。这事如何办法呢？想来想去，又得一法，便是在女儿分娩之后，自己抱着小孩，由后院门悄悄地出去，却由前门抱将进来，说是由外面抱来的私孩。三朝满月，故意张扬。员外请个乳母哺乳，其实暗中仍是王金莲的奶。王金莲在此一月之中，假称有病，产后本象生病，所以人家不疑，不过总说员外得了个天赐儿罢了。员外是哑子吃东西，肚里明白。那日呼守用得信生下儿子，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呼家有后，悲的是扮成女子，一年有余，大仇未报，兄长信息全无。当时代他取名唤做延庆。这呼延庆乃是上界黑虎星降世，生得面如黑炭，人小音大，声如洪钟。王员外大喜。看官们须知，王为如此用计可谓苦极。
　　谁知早有人将此事报到庞吉那边去了。此人是谁？原来仍旧是前次报信的那位地方。这地方因当日事有可疑，呼守用变了女子。现在王小姐患病，王员外又抱养儿子，其中线索愈想愈不对，因此又将此事亲自到东京太师府内去报信。庞吉此时正为着摆布狄青之事安谋设计：如何好一手推翻？一班奸党正在会议。原来此时八贤王赵元俨已由宣抚使任上回京，到京方知呼丕显全家遭戮，朝中奸党横行，但也无机可以参奏。
　　那日事有凑巧，孙秀在兵部衙内接着镇守三关杨宗保元帅的文书，乃是万急的告急表章。孙秀心中大喜，便到太师府中对庞吉道：＂岳父不必着急，小婿我如今有计可以除去狄青了。＂庞吉忙问何计，孙秀在袋内摸出一封本章来，递与庞吉道：＂便在这个上面。庞吉一看大喜，说：＂明日早朝，照计行事。＂孙秀道：＂早朝有八王在座，此事不妥，不如即刻入朝去见万岁，等到八王知道，圣旨已下，万来不及，方是上策。＂庞吉道：＂贤婿言之有理。＂当时袖了本章，正要同着孙秀入宫启奏天子，忽报：＂大王庄地方有要事叩见太师，现在外面等候。＂庞吉岳婿二人止步，说：＂唤他进来。＂不一会，那保正已是进来，叩头说出一番话来。有分教：忠臣远走化外地，孝子寻亲往番营。毕竟其事如何，且观下文分解。
　　第二十二回
　　呼守用别妻走天涯　黄文炳三搜大王庄
　　话说大王庄地方来到里面，叩见太师，庞吉骂道：＂狗才！你上次来说有呼家后代在大王庄上，老夫去搜过两次，并未搜着。你此番又来献什么殷勤么？＂地方叩头道：＂小人上次冒失，此次却是更加可疑，因此特地前来禀知太师，候太爷作主。＂庞吉道：＂你且讲来。＂地方便说：＂明明是个男子进庄，次日变了女子，太师爷去查，原旧是个女子，本无可疑。但此次又有可疑之处，想来更觉奇怪。上月王员外忽说在庄后拾到一个私孩，抱养为子，偏又逢着他女儿害病，这孩子满了两月，他的女儿病也好了。其事可疑，庄上的人颇有疑惑这小孩是他姑娘养的，故此小人特来禀知。请太师爷斟酌斟酌，看是如何。＂孙秀道：＂据此而论，实有可疑。待小婿去亲自搜来，以除后患。＂黄文炳道：＂大人要同太师进宫，这点小事让我去罢。＂庞吉大喜道：＂这件事有贤契去，老夫也很可放心了。＂说着便对地方道：＂你且回去，如是此番果然不差，你是重重有赏。＂地方叩头自去。
　　岳婿二人同入宫中，参见天子。将杨宗保有本求救，说＂番将子牙猜骁勇无敌，守关诸将无人可敌，闻得朝中新开武考，定有出色人材，请圣上速发大兵，解此倒悬之急＂的话奏了一遍。仁宗大惊道：＂边关如此紧急，朝中既无大将，卿等看谁可为将呢？＂庞吉道：＂万岁忘了朝中现有大将，便是烈侯狄青。本领既大，道法又高，更能文武足备，臣敢保他为二路元帅，往塞外退敌。＂仁宗大喜道：＂果然狄青文武俱全，可以为帅。明日早朝，定然派他前去。＂孙秀道：＂救兵如救火，又说兵贵神速，迟一日是一日的事，陛下降旨，不如立刻着他兼程前往，以赴戎机。＂仁宗皇帝此时正在幼年，耳根子极软，本来听见兵乱就惊，一闻孙秀此奏，便说：＂孙卿所奏有理。＂当即下旨，着内监陈琳赍旨，往烈侯府中：＂命狄青星夜调齐人马，毋庸陛辞，兼程去救三关。将来回朝，另行升赏。＂陈琳领旨，即刻出宫，到狄府去了。庞、孙岳婿也就别驾出宫，各回府第，准备第二条妙计。
　　庞吉回到府中，黄文炳已是带领家将家兵、刑事公人，一齐往大王庄去了。庞吉在府中等候消息。且说黄文炳到大王庄之时，正是呼守用远走高飞之日。原来呼守用在吴家久住，自念后代已有，自己便死，将来也还有人报仇，不如乘此时刻，赶奔遵化国去见外祖马崑，借兵报仇。想我兄长，此时不知已到雁门关未曾？心中着急，真是说不出的苦楚。当晚便悄悄的换了男装，全身短打，背插单刀，带上单鞭，由屋上跳出，直到大王庄上。跳到里面，叩见岳父岳母，又见了金莲小姐及自己儿子。未曾开言，忍不住珠泪先流，说：＂岳父岳母在上，小婿今日有一心事奉禀。小婿本不应说，但是迟早如此，不如索性说了的好。小婿全家被害，此仇未报，兄长不知下落。父母生我何用？因往日未曾有后，尚能忍耐，如今已有后根，小婿意欲投奔外祖，借兵报仇，将来此仇得报，皆出你老二位之赐。小婿无以为报，只有叩头明心了。＂说着叩头不止。
　　王为、吴氏一阵心酸，不禁老泪纵横。王金莲见丈夫要走，更止不住心痛，已是晕了过去。可怜一家大小，哭又不敢高声，深恐被人听见，不是耍处。这种惨事，真是苦哀万分。当时王为夫妇望着女儿，王金莲要说半句也说不出来，但说个：＂你要去了么？＂已是不成声韵了。呼守用道：＂贤妻，非是我要负你，离你远去。只因父母之仇冤沉海底，一日不报，一日不安。如今为夫远出，将来自得团圆。三年五载，亦难预定。今有家传单鞭在此，交与贤妻，将来好作相见之证。这鞭有两柄，乃是雌雄双鞭。雌鞭兄长带去，雄鞭在我处，交付与你，你要将孩儿好好抚养成人，以存呼家一脉。请贤妻在上，受为夫的一拜。＂说着叩头。王金莲心痛难忍，可怜也跪了下去，说：＂相公，你是明白人，也用不着我多说。一路之上，保重要紧。将来如有见天之日，只要你不忘此情，为妻的纵死也能瞑目了。＂说着不禁鸣咽起来。
　　呼守用硬着心肠，立起身来要走，王为道：＂贤婿且慢，老夫还有一事。＂说着便去开柜，取出三百两银子，交与呼守用道：＂贤婿一路平安，这是路费，请贤婿带着使用。＂呼守用叩头受了，别了岳父、岳母、妻子，狠了狠心肠，含悲忍泪，由屋上径奔吴家。换了衣服，打起包裹，带了银两，对吴家说知，连夜投别处去了。后文再表。
　　且说呼守用走后，王员外夫妻女儿都是泪流满面，不敢高声啼哭，只得安眠。方才睡熟，忽听庄外人喊马嘶，慌忙起来看视，才知是官兵围困庄子，不禁大吃一惊。只得揩抹了泪痕，亲自迎接。出去认识此人，乃是刑部主事黄文炳，忙说：＂大人夤夜到此，不知所为何事，乞道其详。＂黄文炳道：＂本院闻得员外令媛生了贵子，特地前来恭贺。＂王为听他口音，不禁大吃一惊，忙回道：＂大人是听何人言讲？小女方才字人，尚未过门，如何会生小儿？此乃误听事小，小女名誉事大，请大人稍微出言谨慎才好。＂
　　黄文炳冷笑道：＂你女儿嫁了呼家之后，生下反叛后代，还在本院面前扯谎，分明欺人！外孙当作儿子，自己先欺坏自己女儿的名誉，反要在本院面前撇清，岂不可笑么！来来来，不要管他，本院将庄前后左右上下一齐仔细搜来。＂说着话，假意含笑，拉着王员外的手，向内便走。王为此时心中忐忑不已，暗说：这还了得，他怎能知道哩？一想：是了，他无非是行诈罢咧，怕他什么哩！想定主意，总给他个不认这笔帐就是了。
　　毕竟文炳如何搜法，请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