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俄罗斯，为何钻石价格大涨？

　　2022年2月24日，俄乌开战。美国阵营对俄罗斯展开制裁，很多俄罗斯企业被拉入黑名单，包括——钻石开采巨头Alrosa埃罗莎集团。
　　没错，除了天然气、鱼子酱和伏特加，钻石也是俄罗斯的重要出口资源。
　　俄罗斯钻石开采巨头Alrosa埃罗莎集团
　　战争爆发一个月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通过视频向比利时议会发表演讲，希望欧盟跟随英美的步伐制裁俄罗斯。
　　他向Alrosa客户——那些比利时钻石交易商们发出呼吁：＂难道通过钻石挣到的钱，比我们为自由而战更重要吗？＂
　　泽连斯基的呐喊似乎起了作用。Alrosa官网的最新一则公告停留在4月11日，那一天，公司发行的欧元债券被爱尔兰证交所正式摘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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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西伯利亚，也许你的第一反应是严寒和偏僻，但那里也是钻石资源宝库。1953年首次发现钻石矿，戴比尔斯立即成为了俄罗斯钻石出口的独家代理商。
　　这种关系持续了40多年，直至美欧以反垄断之名制裁戴比尔斯，双方的合作协议才被迫解除。
　　2006年起，Alrosa在行业内开始拥有自己的名字。近10年来，这家低调的俄罗斯巨头开采量已经超越戴比尔斯，荣登行业新霸主之位。
　　Alrosa 2021 年财报披露，全年其销售额为 41.6 亿美元，净利润达到 9.43 亿美元，钻石原石开采量更是超过了 3200 万克拉。而去年全年所有上游矿商的总开采量为 1.16 亿克拉，Alrosa 一家公司就占掉超过四分之一的产量。
　　Alrosa钻矿出过不少稀世珍宝，2020年上拍苏富比的一颗14.83克拉粉钻＂The Spirit of the Rose＂，致敬了芭蕾舞剧《玫瑰花魂》，1980年发现的一颗300克拉的钻石原石，则被称作＂苏联第26届党代会＂。
　　The Spirit of the Rose
　　今天，Alrosa股权结构一分为三，分别归属于俄罗斯联邦政府、钻矿地方政府和通过莫斯科证交所认购的广大股民。
　　它与克林姆林宫关系密切，现任CEO谢尔盖·伊万诺夫同时兼任俄天然气工业银行董事，父亲老伊万诺夫更是普京密友，曾在克格勃共事，还担任过俄国防部长、副总理等要职。
　　埃罗莎集团CEO谢尔盖·伊万诺夫
　　Alrosa作为负责开采的矿业公司，在整个钻石产业链中位居上游。它和戴比尔斯，以及力拓、佩特拉、卢卡拉等一众澳、加企业，共同奠定了＂二超多强＂的上游格局。
　　矿业公司的货品被称作＂毛坯钻＂，一般采用＂看货会＂的方式出售，每5周举办一次，只有最具资历和口碑的从业者才会被授予看货商（sightholder）资格。
　　这些看货商们就是行业中游——钻石交易商，也被称为＂中间商＂。他们负责抛光和切割，需要练就透过毛坯看成品的火眼金睛。
　　《钻石的历史》作者马修·哈特这样形容中间商的工作：＂当一名钻石大亨为了某颗毛坯讨价还价时，其抛光师的手艺就是他的赌注。＂
　　劈凿、电锯、激光等一系列动作见证了＂毛坯钻＂化身为＂成品钻＂的过程。这是真正的手艺活，参与者相对分散且多为家族企业。
　　下游是消费者最熟悉的珠宝零售品牌。他们将从中间商那买来的成品钻融入自身设计，经过工匠镶嵌，辅以各种＂造梦＂手段赋予其内涵，接下来，就是客人刷卡的时候了。
　　需要补充的是，Tiffany、周大福、Tasaki等体量够大的珠宝品牌不会完全遵循常规操作，通常会跳过中间商，直接和上游交易；而上游企业也绝不满足只为他人做嫁衣，它们会想方设法伸长手臂，努力打通全产业链。
　　这里又得说回戴比尔斯。它创立了品牌Forevermark销售成品钻抢占中下游市场，2001年又和LVMH合资成立同名珠宝品牌，直接面向消费者，2017年戴比尔斯收购LVMH股份，目前全资所有。
　　Alrosa也曾考虑像戴比尔斯那样打通行业上下游，甚至找来Tiffany、Cartier商讨合作，可惜没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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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对Alrosa的制裁让钻石行业面临分裂，产业链上的众多参与者们都被迫选边站队。
　　第一时间站出来的有Tiffany和Signet。Signet是美国最大的珠宝零售商，已捐赠了100万美金给乌克兰红十字会，并且＂暂停和俄罗斯公司的所有往来＂。
　　Tiffany与Alrosa的情谊早在Alrosa从戴比尔斯销售渠道独立的那一刻就已开启，但Tiffany还是提出了＂离婚＂。
　　封杀俄罗斯钻石的还有GIA，以及全球最大的钻石在线交易平台RapNet。前者宣布不再为其毛坯钻提供鉴定服务，后者阻止2月24日后从俄采购的钻石进入销售网络。
　　据Bloomberg报道，自3月以来，小颗粒钻石价格的上涨幅度大约在20%，而这些小于0.15克拉的＂碎钻＂，正是俄罗斯巨头的传统优势领域。
　　不难发现，无论是Tiffany、GIA还是RapNet，受众基本盘都在美国。当地消费者的政治倾向，要求他们给出鲜明的立场。
　　Alrosa老对手戴比尔斯也没闲着，忙着联合非洲兄弟抢占地盘。不仅和安哥拉签署了两份新的矿业投资协议，还将看货会移回博茨瓦纳，期待这个仅次于俄罗斯的全球第二大钻石出产国发挥更大作用。
　　还有一种角色——各大钻石行业协会。他们试图保持中立，然而事与愿违。作为创始成员，Alrosa主动退出了天然钻石协会（NDC）；责任珠宝委员会（RJC）更是两边不讨好，在Alrosa已离开的前提下，历峰和潘多拉依然以＂委员会对俄罗斯不够强硬＂为由而＂退群＂。
　　负责切割打磨的钻石交易商是最纠结的群体。
　　一方面，美国已将Alrosa拉入SDN特别指定国民名单。这份名单的最大杀伤力在于连坐制度，任何被发现与名单上的对象有资金往来的个人和机构，都可能遭受美方的同等制裁；
　　而另一方面，安特卫普、孟买、特拉维夫、迪拜这几大钻石交易中心之间的竞争愈发激烈，且从业者众多。无论从居民生计还是行业竞争力的角度，没有哪个中心城市能承受永远失去Alrosa业务的后果。
　　印度无疑是其中最犯愁的一个。全国钻石从业者高达150万，以钻石数量计，它承载了全球90%的钻石切割工作。
　　这可能也是联合国大会有关谴责俄罗斯进攻乌克兰的投票中，印度弃权的原因。俄罗斯各大银行被踢出SWIFT结算系统后，印度还在与Alrosa商讨绕过系统，用卢布或卢比实现交易的可能。
　　印度承载了全球90%的钻石切割工作
　　而比利时作为象征业内最高管理水平的老牌钻石交易中心，更是左右为难。当地从业者直言，＂我们已经努力了几十年。难道真要抛弃一切，拱手将Alrosa让给为俄罗斯寡头敞开大门的迪拜吗？＂
　　不过已有业内人指出不必替中间商们过于担心：＂任何能成为Alrosa看货商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他们总有办法绕过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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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关注钻石行业的NGO成员向英国《卫报》表达了对中间商的不满，她指责沉默会抵消行业为消除＂冲突钻石＂付出的所有努力。
　　冲突钻石，也就是＂血钻＂。自从2006年莱昂纳多的同名电影上映后，这个名词开始广为人知。
　　《血钻》
　　Alrosa出产的钻石算不算血钻？最终结果可能要留待6月在博兹瓦纳举办的金伯利进程会议上讨论，我们先来看下目前的业界观点：
　　有人说，Alrosa和血钻毫无关联。联合国对血钻的定义是＂资助非政府叛乱组织的钻石＂，而目前的俄乌战争属于两国正规军间的军事活动。
　　另一方认为，Alrosa钻石虽不符合血钻的狭隘定义，但显然符合这个词的内在精神。有媒体称Alrosa资助了俄罗斯核武器和潜艇的制造，还拥有俄最大铁矿的股份，而这家铁矿为俄罗斯坦克提供原材料。
　　为了消除血钻的流通，钻石行业几十年来确实做了不少努力。最有代表性的是2003年出台的＂金伯利进程国际证书制度＂，从此以后，签署了协议的成员国进出口的每一颗毛坯钻，都会附有一份包含原产地信息的身份证明。
　　但对于那些宣布抵制Alrosa的珠宝品牌，想通过证书来阻止俄钻石进入市场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埃罗莎矿区
　　一位在非洲拥有多个矿山的钻石经销商直言钻石从抛光那一刻起就不再附带证书，＂如果我拿一颗俄罗斯钻石说它来自博茨瓦纳，珠宝品牌根本没有能力追究钻石来源，其声明也不过是公关姿态。＂戴比尔斯也猜到了这点，它们已打算增加对看货商的实物审计。
　　眼下，钻石行业几乎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首先，零售品牌和消费者都会更注重钻石溯源。Tiffany已开始提供0.18克拉以上钻石的出产国及矿区信息；GIA也正在着手开发可免费在线查阅的Source Verify服务，让消费者拥有更多的知情权。
　　LVMH、卡地亚和Prada组成的Aura区块链联盟则在技术上走得更远。它们与以色列钻石科技企业Sarine达成合作，后者将会提供从开采、抛光再到镶嵌的完整追溯信息。双方将此项技术视作培养消费者和品牌长期关系的关键。
　　其次，Alrosa的困境让培育钻石行业躁动。戴比尔斯创立新品牌lightbox；主演了《血钻》的小李子投资Diamond Foundry；广州5月中举办了首届培育钻石发展与创新大会；而作为天然钻石交易中心之一的印度，也打算做培育钻石产业园。总之，这个产业链上的重要玩家们都在纷纷入局，两边下注。
　　Kanye West
　　肖恩康奈利的007系列谢幕之作Diamonds are forever向我们展示了钻石恒久远。几十年后，Kanye West将主题曲重新混音，并推出新作Diamonds from Sierra Leone，表现这些闪亮钻石背后，非洲矿区人民付出的血与泪。
　　钻石就像世间一切稀有物，在人类的争夺中渐渐生长出了黑暗和光明的双重属性。整条产业链又如同一个经济全球化的缩影：它在非洲和俄罗斯挖掘、在南亚及中东切割、通过法国或意大利奢侈品牌的设计、最终来到全球最大的两个钻石消费国度——中、美消费者的手中。
　　From Discovery to Desire，整个路径参与者无数。
　　钻石本身的品质不受出产地影响，但在地缘政治愈发微妙的现在，不同国家的人会有不同倾向，产业链中的各方也会根据自己的利益诉求作出不同表态。在疫情、战争以及大国博弈的多重影响下，钻石行业正在进行重新洗牌，也只是诸多行业中的一个缩影。
　　Harry Winston钻石
　　最后再插播一句，Graff和Harry Winston虽然分别出生于伦敦和纽约，但其实他们的父辈都来自乌克兰。如今美国以入侵乌克兰的名义制裁俄罗斯的钻石开采，某种程度上也算为两位＂钻石之王＂展开跨越时空的另类＂复仇＂了。
　　卢曦采访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