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主 1
2015~2016年期间,在中国香港离岸人民币市场上,发生了一场鲜为人知但又令世界游资心惊肉跳的汇率战争。 在美元不断加息的背景下,中国人民币汇率一路下跌,人民币汇率从最初的6.001附近一路跌到逼近7块左右,一时股汇双杀,中国崩溃论喧嚣尘上。 但就在2016年1月的一天,就在国际资本和中国一些资本大鳄和中产阶级翘首期盼着"中国崩溃论"兑现的时候。 一夜之间,香港银行间拆借利率狂飙939个基点,由4%飙升至13.4%,其中隔夜利率甚至飚到了66.815%,借出100块,还回来166.8。 "民间"的隔夜拆借利率更是丧心病狂地冲到了1900%。 也就是说在这一夜,任何想要做空人民币的国际游资以及国内游资,要么从银行"九出十三归"的割肉,要么从地下钱庄"一出十九归"的放血,否则一分钱也借不出来。 而在这之前已经拆出人民币并购入美元的游资,除非它们能够筹集到更多的人民币用于砸盘抛售,做到20倍以上的利润,否则就必须在天亮之前将手中的美元尽量抛出,并购入人民币抵还银行借款,做不到的就倾家荡产。 当天,所有做空人民币的人都要面临一个双选题:"绞刑"还是"车裂"? 这次被称之为"断粮"的利率跳升,就像是一次无差别的火力覆盖,血洗了整个离岸人民币空头阵地。 在第二天朝阳大妈起床讨论菜价之前,一众空头临死前写下了一句话:"国资出征,寸草不生"。 2
跟着一众空头游资、小散一起消失的,不只是中国崩溃论,还有一众诸如安邦这样的国内大资本集团。 在这之前,这些资本集团已经从国内利用自身资源解除了数千近万亿的资金,以海外投资的名义大规模购入了美元资产。 但当时他们在国内的融资成本接近6%,但海外低风险投资收益率仅有1.2%~1.6%左右。 也就是说,如果人民币兑美元汇率每年贬值速度不超过5%以上,他们的所有投资都是纯赔的。 他们为什么会干这种赔本买卖?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 想做空国运。 如果中国老百姓快速返贫,中国汇率崩溃,他们就赢。 反之,他们就死。 而之所以会作出这种决定,一方面是因为人民币汇率兑美元的贬值趋势影响,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当时普遍流行4个观点: 1)中国已经度过了高速发展期,接下来的时间内中国经济将会长期下降,甚至失速崩溃; 2)中国房地产泡沫不可持续,为了保房价中国可能会主动贬值人民币; 3)中国地方政府杆杆率过高,随时可能发生破裂; 4)随着东南亚各国的发展,和中国人工成本的抬升,以及一带一路的扩展。中国部分产业链会向泰国、越南一类东南亚国家转移,中国过早去工业化会造成空心。 反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他们觉得中国将进入经济下行阶段,所以人民币一定会贬值。 这个逻辑有道理么? 也许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但客观事实告诉我们,当时按着这个逻辑进行投资的人,貌似……到目前为止……都已经凉透了…… 3
"一个经济体的汇率随经济状况同向起伏,经济状况好,经济上升的时候货币强势,经济差的时候则弱势。" 这似乎是一个经济学常识的逻辑。 但不幸的是,这真的是个伪逻辑,也是最普遍困扰中国投资者一个伪逻辑。 事实上,有相当部分国家,经济状况好的时候,货币比较强势,不好的时候就弱势,这叫顺周期货币。 但还有一些国家,经济状况好的时候,货币会比较弱势,反而在经济周期差的时候,货币会呈强势状态。 最明显的,就是 日元,瑞郎,美元这些货币,称为逆周期货币。 也有部分如南非这类国家,它的汇率起伏根本不鸟经济周期,称为无周期货币。 很不幸, 人民币则是这三类货币当中,最特殊的一种。 我们先来说说,货币与经济周期,到底是怎么联动的,然后再说人民币为什么特殊,以至于坑的那么多游资大佬死于非命。 如果各位有兴趣,可以去对比一下世界各国的利率和发展增速变化以及汇率波动规律,就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所有顺周期货币,基本都是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以第一产业为主的发展中国家。 它们的经济发展,靠的就是农业、采矿业对外出口拉动的,这种国家一定标准的顺周期货币国家。 而代工业、制造业发达的国家,低级制造业占主要成分的,也会呈现出顺周期特征。 而高端制造业或强势资源较为普遍的国家,则多会呈现出无周期的特点。 而金融业较为强大的发达国家,基本都以逆周期的形态出现。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规律呢?资本的流动是如何造就这种不同差异的呢?我们又是如何从一个顺周期货币国家,拧着走向了逆周期之路的呢? 4
我们必须认识到,全球汇率市场,其实就是一个资产流动池,资本从一国流向另一国,产生的涟漪和利润压差,造成了货币价格的波动。 我们也一定知道,从银行借钱,是要付利息的,而如果投资收益无法覆盖这种借款利息,那你就要面临可怕的亏损,但反之你就能获得可观利润。 那么越是资本充裕的发达国家,其利率一般就会越低,资金借出的成本也会越低。 越是发展中国家,尤其是相对落后却又想要谋求发展的国家,其对外资的需求越大,产业成本越低,可掠取的利润也就越高。 在经济普遍向好的时期,这一类国家的外汇吸纳利率会有明显的抬升,同时资产投资的收益率也会大幅提高。 那么,此时当我们从发达国家低息抽离资金,然后大量换取发展中国家的货币,以期在经济繁荣阶段获取更高额的无风险利润时。 核心资本国家的货币被大量抛出,而发展中国家的货币被大量买入,就造成了繁荣时期发展中国家的顺周期现象。 而当经济开始普遍下滑,发展中国家资本增益不足以覆盖利息成本和风险成本时,抛售发展中国家资产,回购美元这一类的资本货币,以扎平投资头寸,就成了理所应当的操作。 这就是顺周期与逆周期货币的产生 ,越是低端的产业集群,就越是要面对一波一波的、周期性的资本收割。 越是高端的产业集群,抗周期波动的能力也就会越强,因为越高端的产业利润空间就越大,扛萎缩的能力也就越强。 而发展到最后,直至纯金融性资本集团,买空卖空、利来利往,在繁荣时期收取息差、股权红利,在萧条时期收割汇率、资产血食,总是能保持利润的增长。 所以资本之下,众生平等……反正都是韭菜。 5
而中国很特殊,从改革开放初期的全球原材料提供地,一路走到了世界工厂,然后又从世界工厂走向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中国在十几二十年前,作为低端制造业和原材料供给地,呈现出了标准的顺周期货币特征。 但是随着改革开放不断地深入,以及经济体量和经济增速长期膨胀,又经历了无周期货币阶段。 最近几年,随着中国金融改革和高端制造业转型的深入,中国事实上已经处于资本溢出的状态。 随着一带一路和亚投行的对外输出,伴随着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推进,资本输出国名录当中,已经出现了中国的名字,而人民币也在最近几年,一定程度上呈现出了逆周期货币的特点。 自疫情爆发以来,全球经济突然失速,负增长的寒风一夜而起,人民币却呈现出令人心惊胆颤的强势上涨,大量资本向中国涌动。 这就是标准的逆周期滚动。 在今年年初,我曾公开预期,抑制甚至压制人民币快速上涨,提供更宽松的货币环境,局部释放流动性进行逆周期调节,可能是央行今年行动的一个特征。 因为我们已经不再是随波逐流的小经济体了,用比较主旋律的话来说,我们已经开始向世界舞台的中心迈进。 经济增速上涨的时候,收缩利率缰绳进行刹车,经济下滑的时候,释放流动性的逆周期调节动作会越来越多。 对于现在中国这种巨大经济体而言,高速前冲大增长或者高速后退这种"上蹿下跳"式的节奏显然并不合适,将经济稳定在合理区间内才是核心诉求。 就好比对于万吨巨轮而言,不论是"六档起步"还是"蛇形机动"那都跟玩命没区别。 一种货币,一代人,快速地走过了三个资本区段,这种挺进速度不知道是不是后无来者,但一定是前无古人的。 而目前的市场主力80后、90初,则是出生在开放之初,成长在顺周期时代,学习的都是美国的教材,看到的都是外部规律,对自身所要经历的高速的发展、转型、变革缺乏心理准备,所以认知冲突尤为剧烈。 所以,我们在未来的投资和预期过程中,也必须要逐渐适应中国货币结构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