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宇光

　　疫后五台历险记作者朱宇光
　　人们一般不愿意揭自己的糗事儿，我这个退了休的人，老皮老肉的，也就不在乎了。
　　那是2003年的8月份，在全国人民共同抗击下，＂非典＂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我们驻县督导组也接到撤回的指令，要回原单位了。
　　县里领导对我们三个月来的工作辛苦十分理解，组织了欢送晚宴，气氛非常热烈。
　　最后，县领导非让我们晚走几天，到县里的几个旅游点玩玩，顺便采摘一点时令水果，并安排了县政府办的有关人员陪同。
　　说实话，那些县里的旅游景点，我们在平时的巡查时，早就偷偷地去过了，就想拒绝县里的盛情。
　　在回招待所的路上，同组的老刘对我说：＂你知道佛教圣地五台山吗？＂
　　＂知道！＂
　　＂你看北边的那座大山，爬过去就是。＂
　　他接着说：＂平时我们从保定去一次，得一天时间。现在从这里过去也就半天！＂
　　由于我从小生长在部队的环境，对于佛呀、道呀的接触得比较少，也不感兴趣。但其他两位同事来了精神，说那可是闻名全国的旅游胜地呀，这次不去，以后就不容易了。
　　我说：＂这不合适吧，我们是公派的工作组，在本地怎么折腾都行，跑到外省去旅游，那就不好了吧？＂
　　老刘和小陆着急地说：＂现在我们这个工作组都解散了，我们回去也是休息三天。利用休息的时间我们去旅游，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我想了想，这三个月来大家都很辛苦，也就不想扫大家的兴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在县城的早点摊上吃了点东西，向那太行山深处奔去。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一会儿在山间，一会儿在山脊上，冲过一团团的晨雾，迎来一个个秀美的景色，惊险而又刺激。三个月来紧张的心情一下子释放了许多。
　　由于我在部队带兵的原因，行车比较谨慎，让车慢了再慢，怕出事故。这样快到中午了才爬到了山顶。
　　山顶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我们发现在这山顶平台的一个角落有一排房子，是一个小饭店。
　　这时，小饭店里走出了两个少女，招呼着我们到里边吃饭，介绍着那里的饭菜。我还没反应过来，老刘和小陆跟着那两个少女走进了小饭店，我心里有点不悦。
　　我看了看表，也到吃饭时间了。心想，今天是放松的日子，大家就随便吧，也就跟了进去。
　　我拿杯子在那里加了点开水，他们建议在那里吃饭，我也没反对。可拿菜谱一看，那菜贵了点儿，考虑到山顶条件艰苦，也就认了。
　　但快吃完饭的时候，老板带着那两个少女过来了，要搭我们的车下山到五台山景区，我们说车坐不下了。
　　老板说，先搭一个，而且可以给我们当免费的导游，管吃管住就行。其他几个同事都很兴奋，等着我来敲定。他们哪里知道，我在这方面早就有刻骨铭心的教训，我坚决地说：＂不行！＂就一个人先出了屋子。
　　那饭店老板和那少女还在做那两个同事们的工作，我在车边喊了一声：＂快走吧！＂
　　上了车，我看大家都不说话，我就打趣地说了句天津话：＂看那女的不像个好人呐！＂
　　大家都笑了。
　　没想到一下山就进入了景区，这么近。
　　 到了收费站，工作人员又想往我们车里挤一个姑娘，我们没搭理她。
　　在景区内的边缘，我们找到了一处农家小院安顿了下来。
　　一看时间尚早，气候也比较清爽，就想出去走走，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明天好好玩玩。
　　走进景区，我们吃惊地发现，景区关停了三个月刚开放，没有几个人。我们倒觉得这是个好事儿，人少清净。
　　我们来到一个大白塔的寺庙院外，在一棵大树下仔细地看着五台山的景区介绍：五台山是我国四大佛教名山之首，是我国唯一个青庙和黄庙交相辉映的佛教道场，现存寺院四十七处之多。看后，心里油然升起的一种敬重的感觉。
　　一会儿，大家都反应有点饿了。因为中午菜太贵，我们点得少，又有搭车那档子事儿搅和，大家都没吃饱。
　　我们回到了农家小院，点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有农家炖小鸡，有红烧猪肘子，主食是柴鸡蛋卷大饼，那金黄金黄的摊鸡蛋摊鸡蛋可真香。还喝了点啤酒。
　　吃完饭，大家兴趣不减，非提出要到外面再散散步。
　　我们从农家小院出来，首先向那卖旅游纪念品的一条街走去，老远一看，那里很清静。但刚一到街口，突然的门脸的灯光竟都亮了起来，我们走到哪个门店，哪个门店就有人出来把门板卸下来拉我们进店。
　　我们走了一截回头一看，我们走过的门店，都把各种旅游纪念品摆了出来。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们在一家卖手串的摊位上停了下来，那里摆了很多＂麻利疙瘩＂手串，据说是当地的有名特产，就跟商家讨价还价了起来。商家要两千元，我们压到了五百后，每人买了一串。
　　这时候，我们发现身后站了三个年轻的姑娘，统一穿着短裙，分别给我们递上了名片说，到这里旅游的人都要做一次足底按摩， 叫净一次脚。
　　我们马上回绝了。
　　另一条街道是小吃一条街。那条街上多少看到了几个游客。我们边走边欣赏着各种特色小吃，有山西的，也有河北的，还有新疆的。
　　那三个介绍足底按摩的女孩儿却始终跟在后面。
　　这时，那个高个、瘦瘦的女孩儿说话了：＂嗳，你们刚才买的那个手串上当了！＂
　　我们停下脚步，拿出刚买的手串仔细看着。
　　她们凑上来说：＂像你们买的这个品相每串也就是五十块钱，他们嫌了你们十倍。＂
　　之后，她们给我们普及起了手串的知识。但说着说着就走题了，动员起了我们做足底按摩，每人一个小时就二十元，非常划算。
　　我们又回绝了。
　　在小街的一个十字路口，小陆惊讶地喊了起来，他发现了一种山西大同特色小吃拌凉粉，说是他当年接兵的时候吃过，印象很深。就给我们每人买了一份。
　　快吃完了，那三个女孩儿又凑了上来。那个瘦高的女孩跟我们说：＂你们就做一次足疗吧，让我们也有口饭吃！＂
　　我以为她们也想吃点小吃，就让小路给她们每人买了一份，但她们又拒绝了。说现在她们最着急的不是吃的，而是晚上没有地方住了。
　　但我们还是没有理会。
　　我看了一下表，已经转了一个半小时了。就跟小陆说：＂给她们买三份吧，咱们回去打扑克去！＂
　　就在我们走进农小院想关上那两扇门时，那三个女孩把门挡住了。其中那个瘦高个女孩带着哭着腔说：＂可怜可怜我们吧，疫情以来，我们走也走不了，留下来也没活干，真是走投无路了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
　　我看关不上门，就让司机小王去找农家院的女老板。
　　那位女老板出来后看到此情景，却替她们说上话了。她浓重的当地口音说：＂这些女子很不易的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住了今天没明天的。你们就帮帮她们吧，她们的店离这也不远。＂
　　这个时候老刘说话了：＂不就一个小时每人二十块钱吗？＂
　　那三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对！对！＂
　　我还是犹豫，那三个女孩说：＂我们店有国家批准的正规手续。＂又重新给我们递了一次名片。
　　老刘凑到我跟前说：＂怪不容易的，扶扶贫吧！＂
　　说实在的，这里边绝对没有色情诱惑的成分，也就是怜悯之心吧！
　　三个女孩走街串巷，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有招牌的门脸前，敲开了门，进去后有一个大厅，里边是一条长廊，两边有数个小房间，每个房间里就一张小床。
　　我一看说：＂不行！不行！我们几个人必须在一个大房间里。＂
　　这时，老板过来说：＂不好意思，我们这没有大房间！＂
　　僵持了一会儿，老板：＂说这样吧！我们把所有的门都开着，你们说话都能听得见，不就行了吗？＂
　　情况到了这个份了，也就这样了。
　　给我服务的就是那个瘦高的女孩。她按程序操作洗完脚擦干后抹药，开始操作。那个瘦手劲很重，掐得我很难受，但是我也忍了。
　　没过一会儿，那个女孩就拉起了家常，讲起了她们家的血泪史：什么家里孩子多呀，什么要供弟弟上大学呀，什么父母都有病啊！
　　我有一搭无一搭的应付着。最后，他还是说出了目的：做一次足底，她们只够坚持一两天，要是做一个全身五十元的，她们就可以维持一个星期了。
　　她双手合十：＂你们行行好，帮人帮到底。＂
　　他看我还没答应，就突然的说：＂你们一起来的都同意了。＂然后，她又叫来另外一个屋子里的姑娘，证实了都在做五十元的。
　　我再追问也显得太碎了。也只好叹了口气：＂快做吧，做完了我们走！＂
　　一个小时以后，她又要求做点别的。我一骨碌爬起来，高声地喊：＂走！走！＂
　　我听到其他同事都回应了：＂走！走！＂我就放心了。
　　我们在门口结完了帐，换上鞋正准备出门。突然，那老板一下冲上来堵住了门：＂你们谁干坏事了？＂身后跟上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
　　我们面面相视，很是吃惊。
　　那老板说：＂你们知道吗？这可是佛门净土之地，看着你们人五人六的样子，怎么在这个地方干那种沾污佛圣，有伤风化的事呀！＂
　　我们问：＂我们干什么了？＂
　　那老板说：＂干什么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我们顿时懵了。我说：＂你把那服务员叫出来问一问，谁干了？＂
　　老板得意的说：＂可以！＂
　　门打开了，四个女服务员鱼贯而入。
　　服务我的那个高瘦的女孩最后一个进来。
　　我冲上去问她：＂我们干什么了？＂她低着头不说话。
　　老板冲上去就给她一个嘴巴子：＂不要脸的东西，不承认今天晚上就打行李滚蛋。＂
　　我愤怒地说＂你们有证据吗？＂
　　老板说着拍了拍手，一个小伙子提了一个塑料袋进来了，塑料袋里装了几团卫生纸。
　　老板说：＂报警吗？离这二百米远就是派出所。不过报了警以后，就得拿着这些东西到省城去做DNA，你们就得要在这等个四五天了！＂
　　这时，我真的气蒙了，冲上去想跟那个带我们来的瘦高个女孩论理，一着急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老刘把我拉住了：＂着急没有用了，我们中套路了！＂
　　老刘的社会经验就是丰富，转身对那个老板说：＂我这位大哥有严重的心脏病，经不起这么折腾，你找一间屋子让他休息一下。＂
　　老板让一个小伙子打开了一个房间，我们进去后，老刘抓紧时间跟我说了：＂你就装病别说话！＂同时又给大家说：＂快把钱藏在鞋里，防止他们搜身。＂
　　一会儿，那个老板拎着两瓶啤酒进来了，手下的又给他送来了一包肉和一包花生米。我这才观察了一下这个可恶的老板。瘦瘦的白净长脸上有一双八字眉，眉下有一双单眼皮鼠眼，长鼻子下嘴唇薄薄的。眉宇间透着老练和狡诈。
　　他用牙齿咬开了啤酒瓶盖冲着老刘说：＂来，来，咱们不着急，慢慢聊。＂嘴对着酒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我虽然装病半躺在床上，但心里却翻江倒海地琢磨着这件事的严重性：为什么你带队下县搞督导，完成任务不回市里？为什么你不经请示，擅自做主到外省旅游？为什么你到景区旅游，又到足疗店里来了？捅出去的话，你的政治生命就完了……。
　　老刘真是个挡事的人，上前拿起了一瓶啤酒，用床沿一碰打开了酒瓶，喝了两口：＂这事怎么办吧？＂
　　老板故意皱了皱眉头：＂怎么办？拿钱摆平呗！＂
　　老刘：＂说拿多少钱？＂
　　老板：＂你看那我们门口敬的那个佛是山上永智师傅开的光，花了八万块钱。你们玷污了他，这个地方的生意我是做不成了，你们看着给吧！＂
　　老刘说：＂我们几个我是掌钱的，我刚才摸了一下，可能也就是这么几百块钱了。你要是觉得少的话，我下来再找人给你送来。＂
　　老板笑了笑：＂你挺会唬人呀！＂
　　这时，老板的电话铃响了。我趁着老板接电话的时候，在后面捅了一下老刘，指了指鞋底。意思是认了吧，把藏的钱都给他。
　　老刘向我摆了摆手。
　　那老板接完电话，拿起啤酒瓶和老刘碰了一下：＂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啦！没有钱的话，把你们的手机都留下。特别是那位大哥的手机，怎么以前没见过？＂
　　这家伙眼睛可真尖。我这手机是为了和市里汇报工作方便，上个星期刚回家买了一款诺基亚超薄小型新款手机。
　　我们几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这时，老刘略加思索，沉着地说：＂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交底了，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我们是公安系统的……。＂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黑底的带银色国徽的证件，在老板面前晃了一下。
　　＂这次，我们来是到你们省公安厅移交犯人档案的。既然到了你们这里来了，也没有脸再说别的啦。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了，这手机都是我们系统内部配发，都是内部网。要放到你这儿，回去说丢了，一定会定位寻找，到时候查到你这个地方对谁都不好。＂
　　老刘这一通胡诌，真把那个老板给镇住了。
　　那老板拿起茶几上的钱数了数，才七百元钱，有点不甘心。就把剩余的酒一口都干了说：＂我出去和师傅商量一下。＂
　　老板出屋后，我马上问老刘：＂我们都把钱藏在鞋里了，你什么时候掏出来的？＂
　　老刘说：＂我根本就没有藏！＂
　　我们几个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一会儿，那老板返了回来说：＂我做了半天工作，师傅才原谅了你们。但是，你们临出门的时候都得给师傅开过光的那尊佛像磕一个头，洗洗污秽。＂
　　我们都愣了。
　　用现在的话讲，这叫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在门口，我看见司机小王撅着屁股，跪在那正准备磕头时，心像刀扎的似的。我马上把小王拽了起来。拿出手机把后壳打开，取出了电话卡，上前一步把它放在了那个佛像前面的桌子上。双手合十鞠了一个躬。
　　我说：＂这头，我们就不磕了，我把这个放在这儿，表表我的心意吧！＂
　　我回头一字一句地对那老板讲：＂我不懂佛，但我要说两句话：第一句话，佛眼识珠。愿佛能证明我们今天到底办没办玷污了他的事。第二句话，佛祖慈悲。我这个手机换的钱是惠及善民的，如果有心术不正的人把这钱眯了起来，他不得好死！＂
　　说完我就和大家一起走出了那个坑人的魔窟。
　　走了一截，那个店里的一个小伙子追了上来，把那个手机还给了我。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往回走的路上，我怀疑那个民宿的女老板也跟他们是一伙的。就决定连夜退房不想再旅游下去了。
　　我们叫开了门，那个女老板听说我们要退房，还表现出了很惊讶。她倒是没有为难我们，我们很庆幸。
　　车出了收费站，在一个村口，我们被一个横着的树干挡住了。小陆要下车去搬，我没让。让小王用车轮一点一点地撞开了一个口子，蹭了过去。我太敏感了，怕再碰上劫道的。
　　天快亮了，我们回到了县招待所。
　　当我们要查看老刘怎么有公安证件的时候，他笑着掏出了一个＂法制报＂的记者证。那黑皮银章的证件还真和公安证件差不多。
　　当时，我说回来以后，一起给老刘补点钱。第二天，解散的太突然，也就忘了。
　　在这里，我绝对不是抹黑我们心中的佛教圣地五台山的意思。我们去了以后的2004年，五台山被评为中华十大名山；2009年6月，五台山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2007年，被国家评为5A级旅游景区。
　　总结起来：我们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碰见了一群错误的人，去了一个错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