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创始人统信软件刘闻欢国产操作系统生态决定国产化发展的成败

　　作者 | 康路 王悦
　　2022年信创行业受疫情影响严重，国泰君安证券研报显示，大部分下游客户需求、项目交付均有所延后，导致企业营收端放缓，而人员成本犹在，从而导致各企业业绩不及预期。对于国产操作系统领军企业统信软件来说，也同样经历了创建三年来最＂艰难＂的一年。
　　不过，风险与机遇并存，2022年统信软件在行业中处于＂跑赢＂市场的位置。而随着重要会议之后各类政策不断出台，信创行业2023年将迎来＂政策+自身＂需求的双驱动，业绩有望迎来反转，开启向上通道。其中，操作系统作为信息产业之＂魂＂自然也不会缺席。赛迪顾问最新发布的《中国平台软件市场研究年度报告》预测，未来三年操作系统市场整体保持稳定增长，预计到2024年，市场规模将达到209.0亿元。
　　目前，统信UOS操作系统在桌面端达到了市占率第一，服务器端增速保持第一。中国工程院院士倪光南称，统信软件代表了中国在自研操作系统领域的水平。在一份根据用户使用反馈发布的十大国产操作系统软件排行榜中，排在第一、二位的分别是深度deepin和统信UOS，而两者背后的掌舵者为同一个人——统信软件总经理刘闻欢。
　　作为一位连续创业者，刘闻欢擅于布局。2022年统信UOS生态大会上，刘闻欢正式宣布统信2023新战略——＂B端赋能千行百业，C端走进千家万户＂。开始发力C端，这意味着中国操作系统企业不再依赖政府采购与支持，真正走向要赢得个人用户的更广阔的市场。
　　迈出这一步很难，但却是中国操作系统企业做大做强、不得不经历的过程。
　　刘闻欢另一更具远见的布局在于打造首个中国开源桌面操作系统根社区deepin。近期，Ubuntu 开发商 Canonical宣布对俄罗斯企业停止支持和专业服务，而deepin早在2015年就提前布局脱离Ubuntu，使中国用户免受影响。2022年deepin又宣布脱离Debian，基于Linux内核打造立足中国、面向世界的桌面操作系统根社区。（注：Ubuntu和Debian都是基于Linux系统的上游社区）
　　15年来，deepin始终致力于为全球用户提供易用、安全、稳定服务的 Linux 发行版，同时深度操作系统也一直是排名最高的来自中国团队研发的 Linux 发行版。它是刘闻欢带领中国操作系统团队挑战微软Windows和苹果Mac OS系统的武器之一。目前，深度操作系统持续更新超过200次，全球下载超过8000万，海外用户超过300万，向307个国际开源项目提交超过1000个贡献，支持全球33种语言，在全球35个国家建设100余个镜像站点，拥有西班牙、捷克、法国、巴西等多国用户社区，并基于deepin衍生出UbuntuDDE、Manjaro deepin等多个发行版本。
　　在刘闻欢看来，如果说芯片自主是攀登信息产业的喜马拉雅山，那么操作系统自主则是探索马里亚纳海沟。这或许是刘闻欢用＂深度deepin＂一词命名自己创建的这一根社区的原因之一，表达了他对人生和未来深刻的追求和探寻。
　　一般而言，通用操作系统的＂主战场＂有两个，一是桌面操作系统，另一个就是服务器操作系统。对于后者，近几年对国产操作系统影响最大的事件莫过于CentOS停更。国产操作系统厂商要扛起后CentOS时代的大旗，在技术和服务上实现与CentOS的＂无缝迁移＂,更要抢占先机、扩展市场。统信软件为此开放UOS服务器V20免费使用授权，为客户免费提供高性能、高可靠、强安全、易维护、生态丰富的统信服务器操作系统，帮助中国企业彻底解决CentOS停更困局。＂这既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义务。＂刘闻欢表示。
　　无论是桌面、还是服务器操作系统，生态共赢是国产化行稳致远的最优路径，国产生态的成功与否最终决定了国产化发展的成败。刘闻欢表示，＂作为中国操作系统核心企业，我们所有生态思考的落脚点，都是要打造一套‘靠得住、信得过、强服务、快响应’的生态标准体系。＂这需要做很多工作，比如统信最新推出了全新认证标准——UHQL（Uniontech Hardware Quality Lab的简称），UHQL计划是围绕板卡、外设等与操作系统有密切关联的各种驱动板卡厂商共建的高质量生态体系。
　　截至目前，统信生态适配数量已突破100万临界大关，生态伙伴数量超过5400家，社区注册用户超24万，应用商店上架应用达6万余款。这对于中国操作系统企业来说，也是一次大考。＂中国的操作系统从未有如此大规模、大范围、深入的应用，在这一过程中，产品暴露出许多问题，需要通过服务和迭代解决。统信软件也需要投入巨量的资源和精力协助合作伙伴一起构建生态。＂刘闻欢表示。
　　＂因此从长远来看，如果不借助资本的力量，统信软件可能会错失整个市场的机会。这不仅是统信自身的机会，甚至是整个中国操作系统产业的机会。＂如果不出意外，登陆资本市场也包括在刘闻欢为统信软件布局的＂十年三步走＂战略规划清单中。
　　如果有人问刘闻欢，与国际操作系统巨头竞争，胜算几何？他可能不会直接回答，而是说：＂在我印象中还没有投降过。＂这似乎与刘闻欢爱好潜水、攀岩、越野形成某种暗合。＂虽然的确遇到过很多困难，但无论最终是战胜了还是暂时降低了它的负面影响，我从没有彻底举手投降过。所以不服输也是我们团队的一种精神理念。＂
　　统信软件总经理刘闻欢
　　（以下根据采访实录整理） 明年一定会比今年更好
　　Q：2023年即将开启，统信软件对于整体经济趋势和行业走向有哪些判断？基于这些研判，统信软件对于新一年的营收、利润以及研发投入等制定了哪些目标？
　　刘闻欢:  首先从政策形势看，无论是出于国家＂科技强国＂、信息产业自立自强的需要，还是近几年对于数字经济发展的大力支持，都促进了技术软件行业需求的出现和市场的欣欣向荣，也才有了今天中国操作系统厂商的快速发展。
　　其次，近三年的疫情对行业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因为信创产业建设主要以政府的项目需求为主，而由于疫情的反复，很多政府用户要么采购延期，要么减少采购，导致企业业绩下滑，对企业和行业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但从长远来看，由于疫情防控政策的变化，以及信创产业迎来了政策的导向支持，我们对整个市场持有谨慎乐观的态度，明年肯定会比今年要好。
　　2023年，统信软件会聚焦业务重点，在产品研发和服务上保持高投入占比。现阶段我们还在追赶国外先进厂商的过程中，因此需要继续保持较高的研发投入。
　　此外，大量用户采购了统信软件产品后，下一阶段就是广泛深入的应用，所以服务和品牌必须跟上，这才是公司长期发展的基础。
　　Q：此次＂生态大会＂彰显了统信软件的行业影响力，在国产操作系统的竞争中，生态的打造至关重要。据了解，统信软件的生态适配数已经超过百万，在生态建设上有哪些独特优势？
　　刘闻欢:  一家企业系统做得再好，如果没有适配的软件，也就留不住用户。因此统信软件贯彻＂打造中国操作系统创新生态＂的使命，为生态伙伴提供持续而有效的支持。成立三年来，统信生态适配数量突破了100万，生态伙伴数量也达到5400余家，社区注册用户超24万，应用商店上架应用达6万余款。
　　在国产操作系统的竞争中，统信软件有三个比较独特且重要的优势：第一，我们是国内唯一一家规模和实力比较强、又完全独立的第三方操作系统企业。第二，在国内生态打造方面，统信软件是技术和标准的引领者。第三，在信创产业里，统信软件的市场份额遥遥领先。
　　Q：据第三方报告，统信桌面操作系统在2021年通用新增市场销售额占比近70%，服务器操作系统增速行业第一。目前统信操作系统在哪些行业中取得优势？
　　刘闻欢:  统信软件在很多重点行业都有落地，比如金融行业，统信软件桌面操作系统在金融行业的市占率达85%，在中国银行、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农业银行等国有大行，以及城商行、农信行、头部证券、保险公司等都有着广泛和独家应用。
　　此外，在运营商领域，我们已为中国联通、中国电信、中国移动做了产品测试与验证，将在两年到三年内完成部署。下一步，统信软件将继续遵循国家政策的指引，优先对金融、运营商、能源三大重点行业进行深耕，同时还将拓展交通、医疗、教育等领域。
　　Q：统信软件如何看待目前国内操作系统领域的竞争格局？如何在做好＂瞻前顾后＂的同时，不断迭代创新产品和服务，以打造企业最宽阔的＂护城河＂？
　　刘闻欢:  在操作系统领域，要满足用户的需求，仅仅靠做好产品本身是远远不够的。操作系统本身做得再好，生态没有建设起来，也很难吸引用户。因此，最核心的是要把生态建设好，让用户真正用起来，才能打造所谓企业最宽阔的＂护城河＂。
　　统信软件作为中国操作系统的领先企业，在过去的2~3年不断与行业中联系紧密的业务进行适配，努力将企业的＂护城河＂拓宽。当＂护城河＂足够宽阔时，只要产品符合用户需求，就基本上不会被换掉，用户会持续的使用和采购。
　　真正的＂护城河＂是没办法通过一次性的运作打造的，而是在不断迭代和发展的过程中，让用户真正在你的操作系统上运行自己的业务，并长久使用下去。所以打造企业最宽阔的＂护城河＂比单独某一项技术的领先要好得多、强得多。
　　Q：在2022统信UOS生态大会中，大家都共同提到一个词叫＂安全＂，请问统信软件在构建国内安全的操作系统生态方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您和您的团队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
　　刘闻欢:  操作系统作为整个信息产业的基础，安全性是其核心要素。我最早和朋友创建的一家公司，就是做信息安全的，当时我们就发现一个问题：中国的信息产业在那几年发展得十分迅速，但我们在这一方面做得再好，总有一些漏洞是补不上的。操作系统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我们所有的安全防护都是建立在微软操作系统之上的。这就像在沙滩上盖房子，就算上面盖得很坚固，一旦沙滩上出现一个漏洞，这幢房子还是随时面临坍塌的风险，十分不稳定。对于软件行业来讲，操作系统就像地基，地基如果不稳定、不可靠，甚至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再谈论上面的安全性就是＂无源之水＂了。
　　我们要保证中国技术的关键性领域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让这一＂地基＂没有后门和通道的可能。此外，还得让地基变得足够坚固，不能像沙子一样易于摇动。因此，如果不发展中国自己的操作系统产业，就谈不上＂根上＂的安全；如果做不到操作系统产品的安全，整个生态建设的安全也是无稽之谈。所以这两个维度的安全都要做好，要＂两条腿＂走路。 第二个三年目标
　　Q：在本次生态大会上，您发布了2023年的新战略，B端走向千行百业、C端走进千家万户，这个新战略是基于怎样的考虑？
　　刘闻欢： 2023年，统信软件在B端将通过开放使用的方式，让产品更好地赋能伙伴，赋能千行百业；在C端，要让一部分人先用起来国产操作系统，未来统信的C端产品将走进千家万户。
　　面向B端企业级市场，统信软件开放UOS 服务器操作系统V20免费使用授权，回归开源本质，帮助用户彻底解决CentOS停服挑战；同时发放60万个、价值3亿的统信UOS桌面操作系统激活码，为商业合作伙伴适配提供助力。
　　面向C端消费者市场，统信UOS家庭版22.0将在2023年1月与大家见面，并且提供为期1年的免费使用授权；同时推出了首个面向C端的国产操作系统硬件产品——统信UOS远舰系统盘。
　　无论是产品的优化迭代，还是技术创新，都更需要用户的参与和支持，我们希望更多的用户可以真正尝试并使用中国操作系统，让中国操作系统走进千家万户，逐步优化迭代，打造更优质的中国操作系统。
　　Q：目前国产操作系统与国际同行比，可能差距还比较大，但是我们的增长速度很快，您曾提到，在未来3~5年内，中国操作系统有机会达到国际主流操作系统的水平，这其中最大难点或者说障碍是什么？统信软件的解决方案有哪些？
　　刘闻欢:  从整体来看，中国的操作系统市场规模跟全球相比还是很小的，如果真想发展壮大，最终还是要融入全球的竞争中去。这也是国家政府支持国内信息产业发展的初衷：短期内先解决国内需求，但想实现长远发展，肯定需要走出中国，进入全球的市场竞争环境中。
　　因此，统信软件一直在做海外市场的相关铺垫工作。首先在产品研发上，统信软件不仅仅面向国内市场发布中文版本，还开发了几十种海外市场语言版本，让很多用户免费进行测试。其次，在商业布局上，目前统信软件已经通过国际合作伙伴，在海外产生了小规模的业务收入。在中后期发展中，我们会积极开拓海外市场，开发产品的国际化版本。
　　Q：在统信软件走向国际市场的过程中，采用了哪些发展路径？有涉及海内外兼并购的相关规划吗？寻觅海外合作伙伴的方向是什么？
　　刘闻欢： 目前国内操作系统行业才刚刚起步，市场的大体趋势是国内厂商共同面向海外市场竞争，但要想获得长足发展，未来肯定要与海外的操作系统软件厂商进行深层次的合作。
　　统信软件在寻觅海外合作伙伴的过程中，确定了重点的方向和地区：第一是东南亚地区，相似的文化背景和中国在该地区发展的商业积累，有利于统信软件的市场开拓；第二是欠发达国家，市场空白大、机遇多，可以实现＂从无到有＂；第三是欧洲地区，在微软所掌控的市场之外，也有对其他操作系统感兴趣的用户，我们可以寻找其中的发展空间。
　　Q：东方证券、安信证券日前对统信软件都给出了较高评价，公司在资本市场发展方面是否有相应的时间表？通过资本的力量，统信软件在战略布局、商业生态及内部激励等方面有哪些创新发展策略？
　　刘闻欢： 统信软件在资本市场发展方面确有相应规划。首先，虽然操作系统市场的发展相比以前快了许多，也形成了规模化的收入，但与统信软件目前和未来要做的事情相比，在投入和产出上是不太对等的。
　　其次，国内操作系统的生态还不太成熟，统信软件作为龙头企业，需要投入巨量的资源和精力协助合作伙伴一起构建生态。
　　第三，中国的操作系统从未有如此大规模、大范围、深入的应用，在这一过程中，产品暴露出许多问题，需要通过服务和迭代解决。因此从长远来看，如果不借助资本的力量，统信软件可能会错失整个市场的机会。这不仅是统信软件自身的机会，甚至是整个中国操作系统产业的机会。
　　信创产业的建设其实只有一段时间窗口期，在这一阶段能够解决问题，建设好平台和生态，就等于拿到下一个发展阶段的＂入场券＂，也才有快速发展的可能。所以统信软件自成立起就一方面在做零售，另一方面也在融资。统信软件上一轮融资在两年前，目前我们保持着迭代且高增长的发展状态，我觉得在下一阶段市场还会发展，我们的收入还会有变化，但仍要借助资本市场的力量，加速产业发展，增强产业竞争力。当然，上市只是其中的一环，最终目的还是要更好地投入到中国操作系统领域的建设和发展中来。
　　Q：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持续变革，您怎么看待操作系统产业未来的发展趋势？
　　刘闻欢:  ＂移动操作系统是方向和未来＂这句话已经不止说了一两年了。当苹果在08年发布第一台iPhone的时候，操作系统就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实际上，在20年前我们谈操作系统的分类时，可能只有三类，后来因为移动操作系统的突然爆发，又出现了智能终端操作系统的全新分类，此后，操作系统领域就没有什么革命性的变化。
　　所以不管外面有多少关于操作系统的新概念，比如人工智能操作系统、深度学习操作系统、大数据操作系统，其技术的本质是不变的，很多只是在不同应用场景或与其他操作系统技术组合后产生的一种产品形态的变化。
　　目前主要以通用操作系统，即桌面操作系统、服务器操作系统为主，另外还有一大品类是嵌入式操作系统，也就是大家所说的＂物联网＂。从整体来看，物联网的发展是碎片化的，不太可能出现规模化的大厂商，更多是小而美的厂商。而在桌面、服务器操作系统领域，集中化生产程度高，产品通用性强，市场规模大，因此统信更多在这一领域加大投入布局。
　　另外，虽说未来操作系统领域的变化很多都不是根本性的，但VR等智能终端技术仍然会给操作系统行业带来类似非智能手机向智能手机过渡的突破性进展。VR等技术使个人的计算设备可能由手机变为智能眼镜或其他可穿戴设备，交互方式可能由传统的键盘鼠标变为触摸按键或语音，甚至是脑电波。
　　当出现这些变化时，操作系统领域才可能出现划时代的改革。这一过程从目前来看，还需要迭代较长时间。就像手机操作系统，从08年出现第一个iOS版本开始，就不停在更新和维护，不断在迭代发展，现在还没有终点。因此，不会在两三年内突然出现一个跨时代的操作系统打败所有人。
　　同时，我们还要看到，如果没有传统操作系统的业务技术、人才作为基础，想打赢下一仗是基本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反而应该在这个时候，更重要的是先练好＂内功＂，做好准备，等到真出现这种机会时，就能很好地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