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前夕,由18世纪后期积累并逐步加重的社会危机已明显呈现出来。 庞大的官吏群体贪贿成风,吏治腐败不堪。清王朝的重要军事力量八旅兵、绿营兵皆不堪驱驰,"射箭箭虚发,驰马人坠地",军备废弛。 漕运、盐政弊端重重,影响国计民生。鸦片大量输入,致使白银大量外流,银价飞涨,清政府的财政日趋恶化。 由于人口激增、农业商业化,以及土地兼并严重,造成土地高度集中,"无田者半天下",兼之沉重的赋税,使得阶级矛盾日趋尖锐,秘密结社遍及各省,农民反抗斗争事件不断发生。 1796年爆发的川楚陕白莲教反抗斗争及1813年爆发的直隶天理教起义,更给清朝统治以沉重打击。 面临严重的社会危机,土大夫群体的政治主动性开始复苏。 以龚自珍、魏源等为代表的经世派,批判和揭露社会政治弊端,思考并着力解决漕运、盐法、货币等重大问题,探索"治法"的改革。总的看来,士大夫所思所想,没有超出帝国体制所容许的范围,他们还没有丧失对旧有社会政治秩序的信心,还在尽力维持。 以士林政治主动性复苏为先导的士大夫经世派的形成,除了由于社会危机的刺激,也有政治上的契机——嘉庆帝扳倒和珅,政治气候出现转变。 和珅在乾隆后期弄权20余年,几乎无人敢于直接弹劾抨击。原因是乾隆帝宁可忍受和珅擅政、贪渎,也不允许士大夫的政治道德热忱伸张起来。 嘉庆帝亲政后迅速除掉和珅,恢复和珅专权时因直言而获罪的官员的官职,并下诏求直言。一时间出现了"下至末吏平民,皆得封章上奏,言路大开"的局面。 汉官在地方督、抚职任上的比例逐渐提高,到道光帝时期,甚至远远超过了满人督、抚的数量,取得主导地位。"宣南诗社"、"湛春集"等京城中下层士大夫诗文结社相继出现,尽管不是什么政治性团体,但对于士大夫的联系具有纽带作用,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士大夫的活跃性。这在乾隆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这种活跃蔓延到政治领域,表现为政治主动性。嘉庆亲政初年,洪亮吉上书批评朝政,指出和珅虽已经伏法,但用人行政依然如故,要求清算和珅余党。 同时,还指责部院大臣们敷衍塞责,地方督、抚不以国计民生、官方吏治为急务,迁延度日,甚至将白莲教起义归咎于腐败吏治的"激变"。 一些士大夫自觉地通过各种形式为"东林"式政治辩护,桐城派学者姚鼐撰写《翰林论》,表面上批评、总结明代政治弊端,实际上是在批评翰林们借口没有言事权而逃避政治责任。 学者王昶在李兆洛、赵怀玉等学者的帮助下,重印明末东林党人和复社成员的著作,意在推崇东林党人的政治道德热忱。桐城派另一位学者方东树,反对考据学者江藩撰写、刊刻《汉学师承记》,树立考据学门户的做法,写成《汉学商兑》,从学理、价值意义等方面对"汉学"予以系统的批驳,不仅揭露"汉学"疏离于社会现实的弊端,还指出"汉学""只向纸上与古人争训诂、形声",腐蚀人们的政治和道德热情。这些事实表明士大夫政治主动性已经复苏。 一些士大夫对社会、政治、风俗等方面存在的弊端予以揭露批判。龚自珍把批判的锋芒对准腐败的官僚集团,并触及君主专制制度。张际亮对国库空虚、官吏怠惰的局面忧心忡忡,揭露官吏对百姓的压榨与欺凌,流露出对下层民众的同情。 沈垚揭露士风的无耻与颓败,指责其不顾国计民生,自寻快意的行径。经世派出于明学术、正人心,倡导经世学风的目的,对于疏离现实的学风予以批判。 魏源认为,考据学"锢天下聪明智慧,尽出于无用之一途"。沈幸批判汉学家舍本逐末的学术道路,揭露其所造成的"学术衰而人才坏"的恶劣影响。龚自珍、魏源对于宋明理学、乾嘉考据学都有批判,认为其面目虽然不同,但在脱离现实,无助于现实的改善上都是一样的。大力倡导经世致用,呼唤"以经术为治术"的西汉学风。 士大夫经世派在基本制度改革上提出种种设想,如土地制度方面的均田、限田论,社会组织方面的宗法强化论,政治秩序方面的加强地方权力论,政治形态上的士大夫政治论,等等。 嘉道时期,土地集中、贫富悬殊的形势加剧,凸显了田制的问题。江苏常州生员吴铤认为,社会各行各业之民皆仰赖于农人,然而财富既不聚于国家,也不聚于农人之手,而聚于中间的富民那里,这是很危险的现象。 他指出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在于政府对于财富的生产、控制、分配、使用不得其法。他主张限田,认为唐代的均田制度是很好的土地制度,其崩解在于没有限制土地的买卖,以及官员授田、占田的固定化。 龚自珍认为社会贫富极度不均可以导致亡天下。面对社会秩序的混乱和动荡,龚自珍于嘉庆三年后撰写了《农宗》、《平均》,设计出大宗、小宗、群宗、闲民等宗法等级,欲使宗法和田制相维,以宗法确立和稳定土地的占有关系,以限制货币流通量遏制商业因素,重新构筑基层社会,摆脱贫富悬殊的局面,保障社会的长治久安。 人口的激增,商业化趋势的加强,使得社会格局和形势变得日趋复杂。兼之官员腐败和行政效率低下相伴而行,导致对地方社会的控制弱化。 经世派在对此问题的解决思路上,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性,即从加强基层政府的权力人手。而且不同程度地认识到对地方控制的弱化,是专制制度所造成的。 包世臣针对地方官员设置重叠,有权者不任事、任事者无权的局面,主张"宜裁浮差,归于守土"。龚自珍对现实文法繁密、权力高度集中的政治体制不满,主张"守令久乎其任,皆有移风易俗之权,而上亦不以筐箧刀笔之事操切长吏"。 经世派对于改革"治法"的探索,主要取径为"法古",即化腐朽为神奇,借古方以医今病。他们在整体探索上遵循着教化——人才——道法——经世的理路。 基于此,他们又积极倡导澄清并主张完善士大夫政治。从教士、养士、任士等方面着眼,欲使士为才士,官为才官,摒弃庸懦无能之辈,消除胥吏为祸。 孙鼎臣认为,科考制度下培养不出有用的人才,所以不得不听命于幕僚胥吏,致使幕僚胥吏得以为奸。包世臣主张选人才自鼓励士民上书言政始,确立三种取士途径: 选拔逸才的制科,举荐孝悌、力田的举行科,改试明经、策论的乡会试。以此排除胥吏干扰,确立士人对于基层政治的地位。 经世派主张防御、抵制西方的侵略。鸦片战争前,林则徐就在广州派人采访西事,翻译西书,购买外国报纸,并将所搜集的外国历史、地理、政治等方面资料编成《四洲志》。 魏源以林则徐《四洲志》为蓝本,写成《海国图志》,明确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在了解、学习西方的问题上达到了那个时代所能达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