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地方司法僚佐初探

　　唐代地方司法僚佐的范畴与相关职官分辨
　　唐代地方司法僚佐的范畴
　　所谓唐代地方司法僚佐，是指设置于唐代各级地方军政机构即州（府）、县、都督府、都护府之下，辅助军政官长处理司法事务的官员。中国古代行政制度的一大特点是行政兼理司法，这一点在地方行政上体现得尤为鲜明。
　　唐代在中央设有专门的司法机构，在地方却并未设置独立的司法机关，其对地方司法事务的处理模式是在各级军政长官的统领下，设置一批辅助官僚即司法佐官协助其分掌具体的司法事务。这种职官设置模式，就构成了唐代地方司法僚佐这一官僚群体。
　　在司法权并不独立、司法机构难与行政机构相分离的古代社会，司法权的享有和行使，往往被其他非专职司法官员所染指。概而言之，从长官到佐贰，乃至与本文所探讨之司法僚佐同级的其他官员，在史料中都可以找到他们行使司法职权的相关记载。
　　限于篇幅，本文不可能对所有与司法权之行使有关的官僚进行全面的考察，因此，就本文所界定的唐代地方司法僚佐的范畴而言，主要包括府一级的法曹参军、州一级的司法参军以及县一级的司法佐。
　　除寻常州府以外，设置于地势险要之地的都督府亦为唐代地方军政机构，其内部职官的设置与一般的州府大致相同，＂官有定员，职有专任＂，因此，都督府中的司法僚佐即法曹参军事、司法参军事亦包含在本文所称之唐代地方司法僚佐的范畴之内。
　　除都督府外，唐朝统治者为镇守边陲、防备外族入侵以加强中央管辖，沿袭汉代以来旧制而设置之诸都护府下亦设置有法曹参军事，分曹理事，因此，这类衙署中的法曹参军事自然也是唐代地方司法僚佐的重要组成部分。
　　此外，根据《唐六典》的记载，唐代诸亲王府中亦设置有法曹参军事，但亲王府并不属于地方行政、军事机构，而唐以前的史料中多次出现历朝历代担任过亲王府法曹参军事的人物，故将王府诸法曹（司法）参军纳入到本文所探讨的范畴之内，一者不失为一条较好的研究脉络，有助于理清迄唐为止这类司法僚佐的演变；二则能全面探析有唐一代这类司法官员的整体面貌。
　　除此之外，笔者发现，根据《唐六典》之记载，主掌钱粮户籍的户曹（司户）也具有＂剖断人之诉竞＂之职能，此当为民事裁判职能运作在唐代的体现。
　　以现代司法的眼光看，其自然也属于司法的范畴。但若将其置于一千四百余年前的唐朝，其司法色彩却并不鲜明。这一方面是中国古代封建社会＂诸法合体，民刑不分＂而以刑为主法制特色之体现，另一方面，民事裁判权分离于较具独立性的法曹之外的职能分工也足以说明这一点。
　　因此，户曹（司户）并非本文所要探讨的内容，对其不置于本文中进行分析。要而言之，本文所要探讨的唐代地方司法僚佐，包括设置于诸州府、诸县、亲王府、都督府、都护府下的法曹参军事、司法参军事、司法佐等官员，而不涉及享有民事裁判权的户曹（司户）参军。
　　判司、录事参军、参军事、行参军之分辨
　　尽管在诸州、诸县、诸都督府、都护府、亲王府、诸卫率府乃至诸镇、诸戍中的具体设置情况不尽相同（具体设置情况、品秩可参看附表一），但录事参军、判司、判司外诸曹、诸司以及参军事均属上述各类唐代军事、行政机构以及府衙中的佐官系统。虽职分轻重、品别高低，但他们均是作为各级官府之僚佐发挥作用，以维持本衙署的运作。
　　录事参军事
　　录事参军事在不同的衙署中有不同的称谓。其中，在府（包括三都府、亲王府、卫府、太子卫率府）中称司录参军事，而在都督府、都护府以及诸州则称录事参军事。
　　录事参军事始设置于晋代，根据杜佑《通志》的记载，此职的设置一开始仅仅存在于诸公府之中，从隋代开始才为地方郡守的属官。炀帝时改称主簿，唐高祖李渊又将其改复为录事参军事。《唐六典》卷三十载其职责：＂司录、录事参军事掌付事勾稽、省署杪目。纠正非违，监守符印。若列曹事由异同，得以奏闻。
　　根据学者王永兴的研究，其主要负责行使勾检职权，属于监察官中勾官之一种。《锦绣万花谷》前集卷十三载：＂录事参军又云纠司，纠职、纪纲掾皆录事参军，谓以纠察为职。＂如崔师： 秩满，调蕲州录事参军。纪谬绳违，不避强御……六曹资其纲纪，十部赖其风化。
　　按崔师之墓志，共有同名两篇。但两者在内容上却有所出入。除在墓主人下葬时间记载不同以外，两篇在记载蕲州录事职责的文字表述上亦有差异。后篇即景云OO四《大唐故蕲州录事参军崔君墓志铭并序》载之如下： 绳违纠谬，坐啸杖以宣风；振领提纲，卧理由其闭阁。
　　虽然二处记载略有不同，但大致能够反映出录事参军的基本形象，即他们均属于僚佐阶层中的纲纪类属官。如成都府录事参军就被直接称为＂劾察之曹＂，崔晞担任西河郡录事时，＂七曹从绳以端肃，一郡闻风而自清＂。
　　当然，作为录事参军事，他们在掌管本衙署的印信之外，还负责全面审核本衙署之公文，并从中纠举违反期限或者法律规定的官吏。
　　＂所谓‘失’指公事失误，即处理案件是否违犯了相关制度的规定；所谓‘稽’是稽程，即是否在规定的时间内将公事处理完毕。‘杪目’是指一个官府的收入和发出的文书的目录，此需由勾官审核并签署，此即省署杪目。＂
　　如果诸曹所处理之事务有相左之处，则录事参军事可在听取后向行政长官奏进。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录事参军事是独立于列曹之外的属官。此外，从《唐六典》以及新旧《唐书》关于其品秩的记载可知设置于同一府衙内部的录事（司录）参军事的品秩较其余诸曹、诸司都要略高。
　　判司以及诸曹
　　判司与判司外诸曹共同构成了列曹。其中，判司为州府六曹参军事之别名，判司外列曹的名目与设置则较为特殊。他们往往是根据具体衙署的性质所作的具体的设置。如胄曹，因其只能主要是管理军用器械、分廨缮造，故仅设置于具有军事职能的卫率府等衙署之下。
　　相比之下，六曹判司则负责处理各衙署的日常事务，故其基本为所有种类的衙署所普遍设置，只是具体在同类衙署（如州的上、中、下等，都督府的大、中、下等）中因为事务的繁简而有所减省。
　　此外，从其名称以及《唐六典》对其分掌事务的规定中不难发现，其所处理之事务与唐代中央设置于尚书省之下的六部有一定的对应关系，且基本能够囊括那个时代官府所能摄理的所有社会事务。各衙署往往根据其性质而在设置上作出种种调整。大致而言，可以分为以下几种情况：
　　除判司外，增设它曹以理事 。其代表如亲王府。亲王府在六曹外，还增置谘议参军事、骑曹参军事各一人，记室参军事二人。其中，谘议参军事主咨询参谋军事，记室主上表章，奏报上，二职之所以置于亲王府而为寻常州府所无，一则可能是因为亲王府为宗室；二则是承袭前朝做法之故。
　　不全置六曹，而增置它曹以适应本衙署之需要 。如左右卫、左右骁卫于六曹中仅设仓、兵二曹，省却其余四曹，同时另置骑曹和胄曹，并设骑曹、胄曹参军事各一人以统领其事，组成四曹来佐理大将军掌管本卫事务。这其实也是与诸卫府本身属于军府有关的。
　　省并六曹中数曹，且不另行增置 。如下州，不置司功参军事、司兵参军事以及司士参军事，而由仓曹判功曹事，户曹判兵曹事，法曹判士曹事。究其原因，盖是由省却的诸部门在此级别行政机构内职能色彩并不强烈所致。
　　参军事
　　参军事，最早出现于东汉末年朝中的的三公府，此后两晋南朝均设置有此官职。它与诸曹参军的区别，从南朝宋对这一职官的设置中可略见端倪：
　　晋永嘉之乱，中州人士避乱南度，晋元帝以琅琊王镇建业，悉罗致为参军、掾属、行参军，所谓百六掾是也。……至宋有……长流贼曹、刑狱贼曹、城局贼曹、法曹……凡十八曹参军，参军不署曹者，无定员。
　　从中可看出两者在南朝宋时的两个区别，其一是是否署曹；其二是员有无定额。另外，晋元帝司马睿为网罗南渡避乱的中州人士，以参军等官职相授，也能够反映参军事无定额的特点，进而也能充分反映出此职地位之低下。
　　唐代承前朝旧制，亦设此官，但品秩依然较低，所从事的也是出使、杂检校以及导引等并不重要甚至人人可为的事务，位卑职轻，故而往往是作为官员进入仕途所经历的第一个官职。
　　唯一与宋不同的是，唐代各衙署中的参军事均有具体数额的规定。不过这并并非显示出该职置的重要，笔者认为，之所以有如此变化，主要是因隋唐以来在官吏委任上辟署制的没落，取而代之的是选官权逐步集权于中央。《通典》谓唐代之州府参军 ＂掌直侍督守，无常职，有事则出使＂。
　　对州府参军这一职能上的特点，赖瑞和先生在其《唐代基层文官》一书中还有详尽考释，兹不赘述。
　　但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唐代墓志在记载一些参军事的履历时，却大大夸大其作用，按墓志铭谓其＂参谋六联之事＂，知益府后所缺之字，当为＂参＂，即以参军辅助其他六联处理政务。即其本身并无专属于其职之政务，然而墓志铭中却将西蜀社会清明、民风和洽归功于职仅参军之李尚旦。更有甚者，甚至将一府之事功，尽归之于参军：选授河南府参军。府中之事，可大者，可则者，皆出府君之画，时望充塞。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记载，笔者认为主要是两个方面的原因：其一，是参军事本身无职守的特点决定其几乎可以参赞一府内各类事务，后一铭文中所谓的皆出河南府参军崔混之之画，实际上或许仅仅是因为崔某以参军参与河南府多方面事务之故；其二，这也是与墓志铭往往惯用美词佳句、讴功颂德的文体有着必然之关系的。
　　行参军
　　上文已经讲过，参军事往往是士人步入仕途所任之释褐官，此处陆广秀解褐所任之职，则或为忠州之行参军。
　　在各类衙署的僚佐群体中，司录（录事）参军事地位最高，职能亦最重。首先，从地位上来看，他们仅仅位于长史与司马等府衙上佐；其次，从所行使的职权看，他们统领包括判司在内的诸曹，同时通过＂付事勾稽、省署杪目＂职权的行使来综领督察下属诸曹，诸曹则在录事参军事的统辖下，分曹理事。第三，参考《唐六典》关于诸官品秩的记载，并以职事官的品位来看，三都府、诸州、诸卫、太子率府、都督府、都护府的司录参军事比判司高一等，亲王府的司录（录事）参军比判司高二等。行参军与诸曹参军事在职事官的品位差别上较司录参军事与曹参军事为更大。
　　如三都府的参军事较诸曹参军低二等，亲王府的行参军较诸曹参军低三等，都督府、都护府、诸州中的行参军甚至低于诸曹参军四等，有的衙署如诸卫、诸太子卫率府则直接省置，这也更彰显出参军事位卑职轻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