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汉画像孝子图与孝经
《孝经》是儒家孝道观念的经典著作,在汉代被统治阶级大力提倡并普及。孝子图是汉代民间孝道的宣传册;《孝经》是汉代广为流传的儒家经典,二者既有相通性又有明显的差别。
研究汉画像孝子图与《孝经》之间的关系,是为了打通图像与文本之间的桎梏,深入到汉代的各个阶层,在当时的文化背景下研究它们的关系,感受汉人的思维方式、审美观念与孝道观念。图像可以让我们更加生动的"想象"过去,增强对文本的认识。图像直接进入人的视觉,从视觉冲击力到记录功能,不仅满足了人类的视觉享受,而且缩小了人类与图像之间的距离。
蕴含丰富历史信息的汉画像是一种图像形式,从理性时代通过图像与文献之间的关系阐释和挖掘中国的"孝"文化。"通过文献与图像的互文性阐释来深入挖掘中国古神话的价值,提高解释的有效性,了解各种神话的视觉呈现图式,进而更加全面地理解神话的文化内涵,了解中国文化的原型结构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在这视觉文化兴起,图像理论迅速发展,运用互文性的方法来研究汉画像孝子图与《孝经》的关系是十分必要的。
第一节图像呈现与文本记载
汉画像孝子图是汉代民间社会宣扬孝道的宣传册,大部分汉画像孝子图的时代明确,且榜题清晰,刻画的场景生动形象,故事情节选用最赋孕育性的顷刻。在孝孙原榖的故事中,原榖父亲的行为违背了孝道伦理,在原榖苦劝未果的情况下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法使父亲幡然悔悟。
从这过角度讲,原榖的行为不仅使父亲避免了不义、不孝的恶名,而且帮助祖父免遭遗弃,因此原榖的孝行称为大孝。汉画像孝子图以表现庶民日常生活中的孝养为主,而《孝经》字字带有社会倾向,孝子图中所表现的大都是对在世父母的孝养,其榜题和文献中的记载大同小异。
在这些孝子故事的榜题中,有的是标题型的,例如刑渠哺父图像,其榜题即为刑渠哺父,既简单又容易辨识,也感人至深;有的是内容简介型的,例如丁兰事木人图像,对故事情节加以介绍,让人一目了然;有的是对故事情节进行赞美型的,例如老莱子娱亲图像,对老莱子的孝行评述并赞美等等。
汉画像孝子图中的榜题与文献记载中的孝子,二者交相呼应,使汉画像孝子图的叙事功能发挥至极致。正如赵章法所说:文图共同出现在同一幅画面中,使得图与文产生强烈的统觉共享。从整体而言,汉画像孝子图的数量并不多。
因为汉代丧葬艺术是以延续生命和升仙为主题,并不是对伦理道德的宣传为主。不论是在南方的文教鼎盛,北方的异族统治,还是贵族、士族的文化素养,孝子图像都作为儒家伦理道德要求之下的身份资本来彰显。儒家伦理道德教化下的图文——儒家伦理道德教化下的文中旧典。
互文关系之相互转换
图像与语言文本之间的关系,可以从三个方面追溯:在未出现文字之时,人类表达情意主要依靠图像;自文字出现后,图像与语言文本出现了互访模式,发展至宋元时期,图像与语言文本的关系主要以图文共存为主。
对于互文性的研究,克里斯蒂娃称"已有和现有的表述",罗兰·巴特称"其他文本",这些都是对"过去"的语言的一种表述,而"过去"的言语定会对现有的文本加以影响,这也是互文性理论的基本要义,同理,汉画像孝子图中的"图"与《孝经》中的"语",不仅包含图像与文本现成的言语、固定的言语,也包含其影响之下的间接之语与思想之语,而这种言语在图像与文本地表现之中,是一种间接性的、无意识的活动。《孝经》专门论孝,内容短而精,通俗易懂,"汉制使天下诵《孝经》,选吏举孝廉。"统治阶级大力倡导,使得《孝经》迅速普及。汉代民间孝道的宣传册汉画像孝子图和各阶层流传广泛的经典之作《孝经》之间既有内在互通性又各有特性。
一、图像与语言文本之特性
作为记录历史的重要工具——图像和文本,可以让我们更好的回忆过去,图像相较于文本,在记录历史方面,更胜一筹,正如约翰·罗斯金所说"伟大的民族以三种手稿撰写自己的传记:行为之书、言词之书和艺术之书。
我们在研究汉画像孝子图与《孝经》时,要将二者有机结合起来,图文互释、互相补充,充分掌握其中所包含的信息量。有时并非如此,图像与文本之间各具特性,且关联太少,甚至矛盾重重。对此,从以下具体事例出发进行分析:
武梁祠后壁上的刑渠哺父图像以"刑渠哺父"四字概括性地描述了图像的主要内容,渠父蜷身坐于榻上,刑渠一手拿筷一手扶父,这是普通家庭中很常见的喂父亲吃饭的场景;前石室的刑渠哺父图和后壁上的图像内容基本一致,只是多了刑渠妻,夫妻二人合力照料父亲的饮食,可见在当时刑渠哺父的故事在民间是广为流传的,并已形成了独特的叙事模式。
图像具有直观性的特点,可以把想表达的对象在观者面前直观的呈现出来,图像由于受到欣赏条件的制约较小,可以被大多数欣赏着所理解、表式,其想要表达的内容也一目了然。图像可以潜移默化地作用于人的思想情感,给欣赏者带来强有力的视觉感染力。
在《芬奇论绘画》中,达芬奇认为"图像叙事依靠视觉中的信息和内容可以即刻被欣赏者所知晓,图像不同于文学,不须用各种语言的翻译,图像可以同时具有叙其事和咏其美的长处,可以弥补记传和赋颂的不足。
二、图像与文本的共通性
图像与文本虽各有特性,但二者也有共通之处。《孝经·庶人章》所言:"故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孝道具有广泛性和普适性,是最基本的孝亲之道,任何一个人都必须严格遵循并履行。如论文第一章所中讲的"孝感",汉画像孝子图与《孝经》都含有此意,如武梁祠曾母投杼图中的榜题"曾子质孝,以通神明"和《孝经·应感章》中的"孝悌之至,通于神明"之思完全一致。这为图像与文本互文性研究提供了可能。
相同的社会背景
孝的观念体现在汉代的方方面面。具体说来主要有:统治者率先行孝,并通过奖惩制度来推行孝文化,对全民行孝影响最大的当属"举孝廉"制度的推行。在经济上,西汉休养生息政策的实施,使社会经济得以恢复;在社会上,汉王朝与周边国家保持和谐的状态;在思想上,儒家学说与道家学说占主流地位,谶纬思想盛行。
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孝的观念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慢慢深入,在潜移默化中达到了"教民以善"的目的,汉代社会环境复杂,战争的破坏和统治者重农抑商政策的实施,束缚了经济的发展;政权分割严重,统治者对国家的掌控削弱,周边国家趁机骚扰;统治者为了巩固政权,加强了对思想的束缚,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汉画像孝子图与《孝经》,在表现方式具有模式化,体现了时代所赋予的束缚性特征。
图像与文本在其独特的符号性上,通过"知识内部的一物的观念与另一物的观念之间建立起来的纽带"把所要表征的对象存在于同一空间之中。这里所说的同一空间应是同一个社会文化大环境,是人类在生产劳动中所获得的经验与意识。由此可得,图像与文本在同一个社会文化大空间之中有了相互转换的可能性。这与孝子故事在民间的广为流传密不可分。
第三节互文关系之对话与互补
处于同一个社会空间的"语言"与"图像",通过对"形象再现"的架构以实现其互通和转换的功能,研究汉画像孝子图与《孝经》的互文关系之对话与互补,要从图像与语言的情感性、时空性和多元与复杂性三个方面论述。
一、情感性
汉画像孝子图与《孝经》之间之所以能够实现互文性,主要因为二者之间有"共同的读者"。而建立共同的接受者并引起情感上的共鸣是确立互文性研究的基础。
第一,从单幅汉画像孝子图来看,是最富孕育性的顷刻,选取故事中最触动人心且重要的瞬间景象刻画下来。
第二,具有代表性如武梁祠的刑渠哺父图,画像中渠父坐在榻上,刑渠双膝跪地,一手拿筷,一手扶父,正要亲自喂父亲吃饭的瞬间景象,画像中将刑渠对渠父的关心和照顾表现的淋漓尽致;曾母投杼图中将曾母误听曾子害人后的惊恐和手中的杼掉落在地上的瞬间景象等。
汉画像孝子图刻画的虽是一个瞬间、一个顷刻的状态,我们从中依然可以看出创作者的内心情感和画面的律动。一幅汉画像孝子图不仅是对客观世界的再现,也源于人们的思想情感,图像之所以可以流传和发展下来,靠的是人们思想情感的汇集和集体无意识。上到统治阶级,下至平民百姓,忠孝节义思想的影响越来越大,在民众看来,孝是维系家族亲情的纽带,小辈对长辈的孝养和传宗接代;在统治者看来,孝是治理天下、巩固江山社稷、培养忠臣的工具,因此,孝道观念在中国坚如磐石。
二、时空性
古时的人们会把风调雨顺、吉祥如意和吉凶祸福等归结于天意,当时间与空间都处于适宜之点时,宇宙万物才可得以运行,才可保得人们拥有正常的生活。如若与背,则会有凶祸降临。做为空间艺术的图像,一种客观形态下的物质,"在空间之中,对象的形状、大小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是确定的,或是可以被确定的。"①汉画像中的孝子图叙述空间中存在着叙述形象。
如曾母投杼图中对于流言三至,曾子害人,其母的态度也在发生着变化,直至最后"投杼下机,逾墙而走",将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人和事串联在一起,将故事的高潮部分提炼在一幅画面中予以刻画,这样就可以将曾子、曾母集中表现在同一画面中,又不失其连贯性。空间和时间是相对独立的,而在叙述时空中,时间和空间相互交织融合,时间的空间化和空间的时间化都确实存在。
在汉画像中由于图像刻画完成后便停止了,也就是时间让位于空间,虽是如此,但时间仍在流逝,并未因此而停止。反则亦然,图像叙事虽然在时间上停止了,但是画面中的象征意义和所要表达的内容得到了观看、想象、审美的强化,使时间更为有效地在图像叙事中显现出来。
当人们欣赏汉画像曾母投杼图时,图像所给人的感觉是局促的,仅有跪着的曾子、正要剪断织布线的曾母和一台织布机,但在这看似拘谨的画面中,观者可以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展开丰富的联想和想象,使图像和文本在同一时间点上,达到彼此相互联系,为同一主题服务的目的,而这一主题就是汉代的孝道观念。语言文字是一种有声有形的时间艺术,在叙事故事时,通常用绵延、顺承的时间来传承时间的流程。
三、多元与复杂性
通过分析汉画像孝子图与《孝经》情感性与时空性,二者之间的关系已超出普通的对应与互补的关系,而表现得多元与复杂。而这种较为隐蔽的互文,只是"文本吸纳互文但并不暗示读者。没有任何明显的区分标志能加以识别。"而汉画像孝子图是《孝经》的民间宣传册,将《孝经》更为形象和艺术的在民间表达和传播。
这就是蒂费纳·萨莫瓦约所说的"暗含-引用","它绝对是深藏不漏的,要想发现这种引用的存在,要么由作者给出别的迹象,要么就靠诠释者自己的洞察力了。"
从对互文形态的归纳和分析中,可细分出以下几种类型,一是表层互文与深层互文。图像与文本以不同的物质媒介对孝道思想进行诠释,便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互文关系,即为表层互文。当语言与图像不再局限于表象,而深入其思想内部,以"思接千载,视通千里"的视野去研究,即为深层互文;二是纵向互文与横向互文。汉画像孝子图与《孝经》既遥指汉代,有了时间上的深度和跨度,也指向当下语境,有了空间上的幅度和跨度,纵横交错,深沉而又实在;三是外在互文与潜在互文。
由于汉画像孝子图与《孝经》媒介表现不同,即为外在互文,而从中寻求出二者所具有的孝道思想,这样的互文为潜在互文,只有将外在的和潜在的互文都挖掘出来,才可揭开二者的互文性。
封建统治者为了达到控制舆论和思想的目的,非常重视对世人的"教育感化"和"政教风化",图像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和教化工具是最好的的选择,文本固然好,但在社会最底层的广大劳动人民中文盲占据大多数,他们作为被教化的主要对象,图像相较于文本,不仅易懂,而且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