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窑古镇说陶瓷

　　文|冬华
　　磁窑镇位于泰安市宁阳县中东部,北依五岳独尊的泰山,南邻孔子故里曲阜,它距离北京和南京同是540多公里,历史上曾被日本人和德国人称为＂中京＂。在京沪铁路上,磁窑火车站至今仍在正常提供客运服务,吸引了不少南北旅客对这个地方投来好奇之心。磁窑的故事,自然离不开＂陶瓷＂二字。
　　陶瓷生产重镇
　　磁窑镇历史悠久。汉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于现磁窑镇驻地设置钜平县,隶属于泰山郡。隋朝期间,钜平并入宁阳,属泰山郡。北齐天保七年(556年),钜平县废除。明、清两朝,磁窑一带设太平社、太平镇、太平集。清末民初,设太平镇、太平堡、钜平镇。
　　磁窑小镇虽古,但＂磁窑＂一名,其实使用时间并不久。1912年,津浦铁路通车以后,在磁窑设站点。该站起初叫作东太平站,是因建在东太平村而得名。东太平村就是磁窑的前身,所以当地一些老人现在还习惯称磁窑为东太平。
　　1949年,津浦铁路改建后,因＂东太平＂指向性不强,为避免站名混乱,考虑到位置靠近西磁窑村,火车站改称为磁窑站。1962年,东太平村又随着磁窑火车站一道,也改称磁窑。1956年3月,磁窑归宁阳；1983年,设磁窑镇；2001年,南驿镇并入,统称磁窑镇。
　　磁窑火车站
　　磁窑镇名的源头西磁窑村,则是因为当地有唐宋时期古瓷窑址而得名。当地出土的瓷器属于磁州窑的体系,故名＂磁窑＂。磁州窑是中国古代北方最大的民窑体系,曾有＂南有景德,北有彭城＂之说。彭城便是磁州窑的核心区域,今河北省邯郸市峰峰矿区的彭城镇和磁县的观台镇一带。
　　磁州窑扎根民间,器型和纹饰为广大百姓所喜爱,影响范围较广,发展迅速。北方各地纷纷仿制,于是以邯郸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磁州窑体系,其中就包括山东一带。
　　1985年秋,山东大学与宁阳县文化馆在西太平村东、北和海子河以西,进行联合钻探、发掘。清理出半地穴式烧柴窑炉3座,其中晚唐五代2座、北宋1座。北宋窑炉结构完整,是我国北方保存最完整的古瓷窑址。而规模最大的就是西磁窑村的瓷窑址,该遗址为宋代陶瓷手工业生产的中心区域。窑址内瓷片、窑具俯拾皆是,出土了大量的窑具、生活用具,以及白瓷斜腹壁足形·碗和多种动物瓷具,反映出磁窑瓷在宋代已具备了相当的工艺水准和技术含量。
　　2018年6月底至8月初,为配合宁梁高速的修建,济南市考古研究所、宁阳县博物馆对项目占压的磁窑镇柳沟新村西南遗址展开考古发掘工作,实际发掘面积302平方米。本次发掘遗迹较少,虽然未发现窑炉,但是发现了与制瓷业相关的大量窑具以及瓷器残次品,据此推测该遗址附近应该存在一处瓷器生产作坊。窑具、瓷器的年代主要集中在隋代,也有少量的北朝晚期及唐代中期的瓷器出土。瓷器的产量远远大于当地的使用量,种类也比较多样,显示出产品除了供应当地的消费和使用外,应该还销售到其他地区。据此,考古工作者推测该窑址在山东地区古代瓷器生产中占有重要地位。
　　磁窑镇迄今已发掘出30余处古窑址,规模都比较大,而且大多建于唐代,到宋代则达到高峰。元代以后,磁窑镇的制瓷业渐趋式微。原因大概有几个方面:一是钜平县被裁撤,政治中心地位下降,磁窑瓷影响力减弱；二是磁窑瓷属于民窑,完全由民间兴办、自由发展,缺乏政府支持；三是从挖掘出土的瓷器看,磁窑瓷大多是生活用品,走的是低端廉价路线,极少有能反映瓷器顶尖制作技术和工艺的艺术品；四是磁窑瓷作为民间的生活实用器,没有形成自己的特色,被历史湮没,以至淘汰便成为一种必然。
　　源头或在大汶口
　　实际上,磁窑镇与陶瓷的历史还可以追溯更远。
　　磁窑镇堡头村,是大汶口文化最早发源地。明末清初,村头西北角曾建有较大的烽火台,以传递南北信息,称为＂堡＂,该堡是大汶河南岸的第一堡,故名＂堡头＂。堡头村北有一石桥,为齐鲁通道的必经之处,距今已有五百年历史。
　　1959年5月,兴修津浦铁路复线时,堡头村村民发现一处遗址,经济南市博物馆鉴定,为新石器文化遗址,同年6月至8月,由山东省文物管理处和济南市博物馆主持,发掘了墓葬133座、陶窑1座,出土文物1800余件,另有大量动物骨骼。考古证明,这里曾存在具有独特风格的原始文化,距今约四五千年。
　　堡头遗址的发掘,是山东省继龙山文化之后又一重要发现,填补了我国原始社会文化发展的序列,专家们将之称作＂堡头类型＂＂堡头文化＂。随着考古研究的不断深入,1963年,学界又将这一时期的人类文明统一命名为＂大汶口文化＂,堡头遗址成为大汶口文化的最早发现地。从历史文化发展的脉络来看,堡头遗址不仅将海岱地区的历史,由此前已知的龙山文化向前提了1500年,而且对研究中国文明起源有着重大的意义。
　　柳沟新村西南遗址出土瓷碗
　　值得一提的是,堡头遗址出土了大量精美的陶器,器形多样、颜色丰富。陶质有红陶、灰陶、黑陶和白陶四类。在早、中、晚三期中,陶器的陶色、纹饰、器形都略有变化。陶色早期以红陶为主,兼有一些灰陶与黑灰陶。中期红陶减少,灰陶增多,兼有一些黑陶和白陶。晚期黑陶大为增多,并有少量红陶、灰陶和白陶。
　　黑陶和白陶是大汶口文化中晚期制陶业中出现的两个新品种,反映了当时制陶工艺的显著进步。这时的陶器已由快转陶车来制造,好处是数量多、质量好,烧制技术也有提高。这一时期,工匠们扩大了窑室,缩小了火口,增加了火道支道和窑箅箅孔的数量,使热力分布更加均匀。因为采用了高温下严密封窑技术,使陶土中的铁元素得以还原,有的还在陶土中掺过炭,所以烧成的陶器为黑色。白陶则是用高岭土制造,制造时尽量保持陶土的纯洁,才得以烧成了白色。白陶的出现有重大的意义,它为以后瓷器的制作奠定了技术基础。
　　在堡头遗址发掘出马蹄形的陶窑,窑底前低后高,呈斜坡形,正中三条火道,中间一条直通总火道,左右两条回曲为弓形,窑堂前有一燃火洞,高近一米。从堡头遗址可以清晰地判断出,堡头先民已经具备相当成熟的陶器烧制技术,这应是磁窑镇制瓷业的发端。
　　以煤炭烧制瓷器
　　与景德镇盛产优质瓷土类似,历史上磁窑镇的制瓷业兴旺,也与当地独特的资源禀赋有关。
　　磁窑镇所在的宁阳县隶属泰安市管辖,泰安是山东主要的产煤区之一,煤炭资源十分丰富。泰安的煤田主要分布于新泰、宁阳、肥城一带,其中在新泰和宁阳接壤一带,有较多的煤矿分布。丰富的煤炭资源和采煤业的发展,也为磁窑一带制瓷业的兴盛打下了基础。
　　宁阳、磁窑一带,春秋战国时期已有民间挖煤历史。史学家考证,新汶矿区有北朝时期开发使用煤炭烧制瓷器窑址。这说明,北朝时期在新汶一带,不仅有煤炭开采的活动,而且开始以煤炭烧制瓷器。从地理上看,新汶与磁窑镇接壤,相距甚近。而新泰的小协、禹村等煤矿与宁阳的华丰煤矿毗连,也属于一块煤田。唐宋时期,新泰、宁阳一带采煤活动一直延续。新泰放城窑王山下有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所立碑刻,记载了唐宋时期当地的采煤活动。
　　明代之后,由于朝廷对煤炭业实施封禁政策,当地采煤业逐渐衰退。据《新汶矿务局志》记载:＂清代初期煤业开采又呈兴盛。1669年,清康熙皇帝玄烨下令准许民间自由开矿……1763年,清乾隆皇帝弘历对矿业采取‘任其开采输税于官’的开放政策,矿区内煤炭开采为极盛时期……1800年到1851年,华丰有当地农民和手工业工人合伙开办的‘众人窑’,磁窑、田家院村旁的民办窑……1886年因‘封禁’所致,新泰、莱芜矿业‘凋敝殊甚,往日之盛况已不复存矣’……1895年,山东巡抚李秉衡上任后,再次通令各地‘封禁采煤’,矿区内煤井多被关闭。＂
　　1898年,德国当局欲封禁磁窑等的民间煤矿,为日后的掠夺做准备,遭清政府抵制,后清政府颁布《矿务铁路公司章程》,鼓励民族资本进入煤矿。至民国初期,在磁窑周边已形成颇具规模的采矿区,矿井鳞次栉比,呈现出繁荣景象。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日军一度占领新泰、宁阳等地,大肆掠夺煤炭资源。抗战胜利后,这一地域内多家煤矿才回归国有,并逐渐发展成为山东产煤重地,延续至今。
　　大汶口时期生活劳作场景还原
　　需要说明的是,以煤炭烧窑制瓷,是瓷器制造史上的一大技术进步。中国的陶瓷烧制历史非常悠久,但大多以柴草或木炭作为燃料,宋代以后才普遍使用煤炭。从这一事实来看,宁阳磁窑一带以煤炭烧制瓷器在国内应是具于领先水平的。鉴于中国陶瓷在世界上的突出地位,也可以说,磁窑以煤炭做燃料也是领先世界的。
　　以煤炭做燃料与以柴草做燃料差别是很大的。煤炭的火焰温度明显要比柴草的火焰底,但热量大,持续时间长。而且炭灰呈酸性,容易结成焦块,与呈碱性的草木灰完全不同,这对瓷器的生产影响较大。以煤炭做燃料对温度和火焰的控制难度增加很多,因此更加考验工匠的技术和经验水平。但用炭做燃料,温度高且稳定性强,对瓷器的质量有较大提高,而且能节省大量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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