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王是否在法理上高于其他秦末诸侯?
楚怀王是否在法理上高于其他反秦诸侯,不是看灭秦后他被如何尊崇(因为这只是项羽、刘邦的政治手段),而要复盘其他五国的复国过程,看怀王在其中是否起过作用、扮演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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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国之中,齐国至始至终没有接受楚国号令尊崇过怀王;
赵、燕复国在怀王被立前,当然也不会尊崇怀王。
唯有魏、韩二国,复国过程中都有项家出力。项家既立怀王,则怀王从法理上讲高于魏、韩二王,还是能说得通的。
所以,怀王本非天下归心的诸王之王。他的地位被抬高,先是因为项羽要分封诸王,给了他一个"义帝"的虚名。继而刘邦出于讨伐项羽的政治需要,又将已经去世的义帝进一步尊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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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
陈胜称王后,派武臣、张耳、陈余掠取河北。三人领兵连下赵地数十城,然后武臣在张耳陈余的劝说下自立为赵王。
陈胜听闻后大怒,本欲诛杀武臣等人的家属,发兵攻赵,手下劝他秦尚未灭不宜树敌,于是陈胜只能捏着鼻子祝贺赵国——严格来讲赵在此时就已经取得了和楚平等的地位了,而楚怀王那会儿还在放羊呢。
后来赵国发生内乱,赵王武臣死。张耳、陈余复立战国时赵王室的后人赵歇为王。如果此前还能说武臣本是楚人,曾是陈王部下,那么赵歇的赵国就已经和陈胜的张楚政权没有任何依附关系,更遑论之后的怀王政权了。
再后来巨鹿被围,赵国陷入亡国危机,楚军成为了破秦的主力。但此战真正成就的是项羽的声威,而非怀王的地位。
燕国
武臣自称赵王后,派部将韩广攻略燕地。韩广至燕,被当地人拥立为燕王——和赵一样,燕的复国亦在楚怀王被立之前,并无在法理上尊崇怀王之需要。
巨鹿之战中,燕将臧荼从楚救赵,但人家真正追随的是项羽,燕军并非楚军的仆从军。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赵王,陈余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楚已诛秦,必加兵于赵。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若楚不胜秦,必重赵。赵乘秦之弊,可以得志于天下。"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
——《史记·陈涉世家》
魏国
陈胜称王后,故魏的宁陵君魏咎前去依附他。陈胜派魏人周市抵定魏地,欲立其为魏王,被周市坚决拒绝。在周市的反复请求下,陈胜同意立魏咎为魏王。
后来章邯破魏,魏咎自杀,其弟魏豹投奔楚国,是楚怀王给了魏豹数千人,让他收复魏地。借着项羽击破秦军主力的东风,魏豹连下二十余城,被项羽立为魏王。但项羽此时仍是楚怀王部下,所以说楚怀王从法理上讲高于魏王,是说得通的。魏豹亡走楚。楚怀王予魏豹数千人,复徇魏地。项羽已破秦,降章邯。豹下魏二十馀城,立豹为魏王。
——《史记·魏豹列传》
齐国
陈胜派魏人周市平定魏地,至狄。当地豪强田儋杀狄令,击退周市大军,然后自立为齐王,东向收复全齐。所以齐国从一开始就是在和张楚政权的对抗中建立的。
田儋虽是齐国王族,但只是远支。所以田儋和秦军作战被杀后,齐人又立齐王建的弟弟田假为王。田儋族弟田荣驱逐田假,立田儋子田市为王。田假逃亡楚国。项梁请齐国出兵共击秦军,齐国却提出先得楚国杀死田假,被楚怀王拒绝。齐楚由此结怨。项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项梁使使告赵、齐,发兵共击章邯。田荣曰:"使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肯出兵。"楚怀王曰:"田假与国之王,穷而归我,杀之不义。"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於齐。齐曰:"蝮螫手则斩手,螫足则斩足。何者?为害於身也。今田假、田角、田间於楚、赵,非直手足戚也,何故不杀?且秦复得志於天下,则齮龁用事者坟墓矣。"楚、赵不听,齐亦怒,终不肯出兵。章邯果败杀项梁,破楚兵,楚兵东走,而章邯渡河围赵於钜鹿。项羽往救赵,由此怨田荣。
——《史记·田儋列传》
韩国
项梁立楚怀王后,考虑到赵、燕、魏、齐均已复国,只有韩国尚未重建,于是立故韩的横阳君为韩王。这个情况和项羽立魏豹类似,所以说楚怀王从法理上讲高于韩王,也是说得通的。及项梁之立楚後怀王也,燕、齐、赵、魏皆已前王,唯韩无有後,故立韩诸公子横阳君成为韩王,欲以抚定韩故地。
——《史记·韩信列传》
项羽入关灭秦后,想要称王。此时的他已经凭借巨鹿之战在诸侯联军中收获无与伦比的威望,但从法理上讲,他依然是怀王的臣子,想要称王,需要得到怀王的承认。
于是他派人向怀王复命,实则是讨要王爵。怀王的回复十分硬气,就两个字——"如约"。这个约,就是楚怀王和楚国诸将的约定,"先入定关中者王之"。按此约定,能称王者唯有刘邦。
但这只是楚国内部的约定,对联军中其他诸侯国的将领并无约束力。所以项羽的方法是拉拢这些兵权在手的实力派,把他们捧上王位,这样破秦功劳在诸将之上的他称王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至于怀王,则被项羽尊为"义帝"——这是怀王第一次真正获得高于其他诸侯王的地位,然而这只是项羽通过军事威慑施展的政治手腕而已。项王使人致命怀王。怀王曰:"如约。"乃尊怀王为义帝。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将相。谓曰:"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後以伐秦。然身被坚执锐首事,暴露於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诸将皆曰:"善。"乃分天下,立诸将为侯王。
——《史记·项羽本纪》
项羽既尊义帝,又很快将其杀害,这就给了刘邦起兵反项的绝好借口。于是在刘邦发布的公告中,已经归天的义帝被描述成"天下共主",惟其如此,方能凸显项羽之"罪孽深重"。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故。汉王闻之,袒而大哭。遂为义帝发丧,临三日。发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於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原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史记·高祖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