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如烟海的中外古代史书中,载有许多"谶语奇中"的事例。 所谓"谶语",即指事后应验的话。但这些话,并不是根据事物的客观规律,进行一番逻辑推理后,所做出的判断,而是所谓的"占卜预言"。不过这些毫无事实根据的"占卜预言",居然也能"奇中",也能成为事实!岂非咄咄怪事? 那么,为何会是这样呢? 对此,我们不妨作些简略的剖析。 在悠远的历史"长河"中,每逢乱世,从天下四方慨然而起的"逐鹿"者们,常常借用"图谶"或"声言",来暗示自己将一代豪雄,主宰未来之天下。 而这些"谶语"又何止万千!其中绝大多数必然是"言"而未中者,事后就都被人遗忘得一干二净!再也不会有人想起或提起。 只有被后来的胜利者说中了的那唯一的"预言",这个"谶语"就被当成"神喻",给后人牢牢地记住,广泛而长久地传开来。更由观念论者给以神秘化,借以宣扬这是"天意所在",证明世间万事皆有"神明主宰"。说穿了!这一点儿也不"神奇"。 其实,载入史书的谶语事例,大都是由战争上的胜利者,在其获胜以后,虚构出来用以美化自己的谎言,或将既已失败了的敌对势力给以丑化者。 如《史记·高祖本纪》曰:"……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东游以厌之。高祖乃自疑。……"这显然是刘邦既已夺得天下以后,由他的追随者们编造出来的。 《后汉书·李通传》曰:"谶云:‘刘氏复兴,李氏为辅,’……"这显然是刘邦既已夺得天下以后,由他的追随者们编造出来的。这是李通既已贵为宰辅以后,从李氏族人口中讲出来的话。借以自卖、自夸,且也依以自重者。 《旧唐书·方伎·袁天纲》曰;天纲相年幼时衣男装的武则天。谓:"此郎君子,龙睛凤颈,贵人之极也。"又惊曰:"必若是女,实不可窥测,当为天下之主矣。"什么样儿的眼睛叫"龙睛"?又,怎样长着的脖子叫"凤颈"?谁曾见过"龙"和"凤"都是啥样儿?全都是一派胡言!可见这些话都是武则天既已临朝以后,拍马屁的人们散播出来的。 《新唐书·方伎·李淳风》曰:"……太宗得秘谶,言:‘唐中弱,有女武代王。’以问淳风,对曰:‘其兆既成,已在宫中;又四十年而王,王而夷唐子孙且尽!’……"若既己预知其人为女,而且姓武,又知她现已进入宫中,干嘛儿又说:"还要从手中握兵高踞要津的将军里面寻找?"李君羡的被赐死,必因他故,绝不会只是因为他的乳名叫"五娘"。 《明史·方伎·周颠》曰:"……一日,驾出,颠来谒;问:‘何为?’曰:‘告太平。’自是屡以告,……"又"太祖将征友谅,问曰:‘可乎?’对曰:‘可。’曰:‘彼已称帝,克之不亦难乎?’颠仰首视天;正容曰:‘天上无他坐。’……"这都是朱元璋在战前为固结众志,使皆能用命,借以克敌制胜的手段;当他既已登位为大明天子以后,便把这个"周颠仙"赡养在庐山顶上,使不得下山,出入人圜,为的是不让他到处乱说,以免泄露此中的"天机"。 上列这一类所谓的"谶语",虽然已都被史家写入"记传",但我们不难识破,它们大都是在事情已经形成了之后,便由胜利后因而掌握了实权的一方伪造出来的。 另一类"谶语",则是我们民族的历史上每逢乱世,凡在当时参与逐鹿的诸家实力集团,各皆把未来的前景,预先作出有利于自己的描述,从而各皆以"图谶"的形式,在社会底层的暗影中广泛流传,借以"呼风唤雨",张扬自己的声势。 自从李唐以后,暗中传递着一部用隐语暗射历史、夹带着预言未来的密传图书,书名叫《推背图》。其后,每逢朝代更迭之际,那些风起云涌的逐鹿者们,无不依照自己的主观愿望,将该书更进一步向前递推,待到大局既定之后,失败者们的"续貂",咸皆随同他们的实力之消亡,一起被当成是"狗尾"给以割弃了!留下来的,就独有胜利者之所续推。这些当然就被说成是万无一失的"神喻"。 在这一类"谶语"当中,也有少数出自终于失败者之口,因而并未言中者,只是由于其他缘故,方才得以保留到今天。例如:《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三十六年(前211),有坠星下,……至地为石。……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 这个预言者,显然是代表诸国分立之局时的旧日贵族领主之利益。其所预言因违背史势,当然是不会说中的。后来的事实是:嬴政死后只有五年,天下便统归于刘汉皇朝,并未因"始皇帝死而地分",只是史公要借此事说明嬴政的残暴。 "……尽取石旁居人诛之!……"才能载入史策,令今人得以见、知:当日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既已失误了的"谶语"。 又例如,随着陈涉与李闯的失败,那个假借"鱼腹丹书"与"夜半狐鸣"以播散的谶语——"大楚兴,陈胜王",和宋献策所献的"谶记"——"十八子,主神器"也都落了空,却被司马迁与张廷玉当作起义军领袖或曰"流寇首酋"的事迹,收入笔端。 可见乱世的诸多"谶语",一般地说,大都各皆有其政治背景,并且,除其中唯一的应验者,便被牢记、久传以外,其余悉皆未中的谶语,全都破灭,被遗忘了个干净。 还有另一类事例,就纯属偶然地巧合。如:秦始皇三十二年(前215),燕人卢生借用谎话转移嬴政的注意,避免被追究求仙药不得;乃假托鬼神之言以告嬴政说:"亡秦者胡也。"这个骗子所说的"胡",分明是指当时游牧于北边的少数兄弟民族——匈奴而言,结果就被认为是指丢了天下的秦二世皇帝——胡亥。因为他的名字里就有一个"胡"字。这显然只不过是偶合。实际上,那个"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符节,降轵道旁"的亡秦之末君,是子婴,而不是胡亥。然而若论起秦之所以亡,主要的还不是因为胡亥屠戳宗室,而实为嬴政暴虐"黔首",获罪于天下人民,怎得不亡?胡亥固然难辞其咎,但其父嬴政还应承担主要的罪责。 又如:火星运行到天球赤纬零度线以南,本来是极平常的事,梁武帝中大通六年(534)萧衍却为当时建康(今南京)有民谣谓:"荧惑入南斗,天子下堂走!"乃惶恐、怖惧,不安地赤足下殿、步以"禳避"之。结果,这只不过是一场徒自惊扰。不多久的当年七月,北魏孝静帝——元见善为高欢所逼,西向逃入潼关,往投割据关西的宇文泰,元魏始分为东、西。萧衍闻之,反而惭曰:"虏亦应天象耶?"他认为,这也算是"上合天意,下应民谣"。 再如: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击灭女真叶赫部,擒杀其酋,当金台石被处死时,曾发下誓言:"自己的子孙后代,哪怕只剩一个女人,也要报仇雪恨!"结果,真的就"亡于叶赫氏之手"。应负清室衰亡之责的罪魁祸首——慈禧太后,就姓叶赫那拉氏。实际上,满清末叶,其亡已必,处心积虑要扼杀意图变法者,岂止是西太后一人!即使没有她,那顽固地守旧势力为了自己仍能"安心长久"地提笼架鸟,必也不许以载湉为首的维新运动获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