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冬天

　　济南对我来说是座陌生的城市，算上这次是第三次到济南，前两次都是路过，停留时间很短，随便走走，留下两个印象，一是夜市上的炒饼真实惠，一个人一大盘，根本吃不了。二是出租司机称呼人＂葛（哥）＂，叫得真亲切。这是实地感受，而济南在书本上给我的印象，是北方一座老城，民国时期地位重要，地理位置也极为重要，是前面津浦铁路后面京沪铁路的重要一站。所以解放战争中发生的济南战役，人民解放军攻克济南，将华北与山东解放区连成一片，具有重要战略意义，也诞生了英雄的部队＂济南第一团＂＂济南第二团＂。济南还是闻名天下的泉城，我只知道泉城这个概念，至于泉城的泉是什么样子，不得而知。这次来到济南，不是路过，有两三天时间，一定要看看泉城的泉。
　　说到济南的泉，先要从济南的地质地貌说起。虽然地处华北大平原边沿，但济南这座城市是座山水之城。南面是连绵起伏的泰山余脉，北面是即将入海的黄河尾段，山水之间夹着扁条形状的一座城市，地势也是南高北低东西长。南部山地丘陵地下水，往地势较低的北部涌动，遇到北部坚硬岩石阻断，聚集济南城下，且城下多石灰岩岩溶，由此而成诸多泉眼，据说鼎盛时期泉眼达上千个，真是＂家家泉水，户户垂杨＂。作为北方城市，特别是华北平原范围内的大城市，不缺水十分难得。济南不仅不缺水，还拥有丰富的泉水，这更加难得了。要知道山东另一座大城市青岛，虽靠海边也是严重缺乏淡水的城市。为了青岛用水，山东专门修建了引黄济青大型调水工程。这次来济南时间是岁末，也是一个冬天。在济南这两天空气还好，天是湛蓝的。不过冷是必须的，户外寒风凛冽，室内有暖气挺温暖，但很干燥。在南方生活二十多年后，我这个原来生在北方长在北方的北方人，也变得娇气了，尤其不适应室内的干燥。看过老舍先生的著名散文《济南的冬天》，他是从一个久居北方的北方人角度描述的济南。也许济南在华北城市中，算不得最寒冷，比北京天津应该好些。山东按照传统的行政划分，属于华东大区，但山东省会济南，与京津的联系更密切，生活习惯文化习俗也近似，所以更觉得济南应该是华北地域的城市。说到济南与北京天津的关系，就不得不说说北方的曲艺，特别是相声。曲艺界有个说法＂北京学艺，天津练活，济南踢门槛＂，是说从清末到＂文革＂以前，曲艺艺人只有在北京天津小有名气之后，才敢到济南演出，从而确立自己在全国的名气，可见济南一直以来是曲艺大码头。＂曲山艺海＂是民国时期对济南府曲艺盛行的称呼。历史上的济南，曲艺之丰富名闻海内，产生了山东快书、章丘梆子、梨花大鼓、五音戏、山东落子等众多民间艺术，特别是清末开埠以来，荟萃南词北曲，云集名家大师，茶园、茶棚、书场鳞次栉比，繁盛一时。1943年，相声大师孙少林在济南大观园创办＂晨光茶社＂，云集京津济三地相声名家。相声大师张寿臣、马三立，以及刘宝瑞、王长友、白全福、郭全宝、李伯祥、孙少臣等相声名家都曾在晨光茶社登台献艺，一时盛况空前。晨光茶社的兴盛，除演员阵容强大、艺术水平高以外，济南民间的欣赏习惯与地理条件优越也是重要原因。从历史上来看，济南民众热爱曲艺，地方上曲艺发达。＂十年浩劫＂耗尽了＂曲山艺海＂的辉煌，曾经的荣耀成为渐行渐远的背影。除了相声之外，山东快书也是北方曲艺的重要曲种，一向脍炙人口，名家辈出，产生了高元钧、赵连甲等著名艺人。这两位曲艺大师一位是河南人、一位是河北人，都不是山东人，却把山东快书这一民间艺术发扬光大，传遍大江南北，成为全国知名的曲艺形式。我们耳熟能详的莫过于山东快书《武松打虎》，山东曲艺颂扬山东好汉，家喻户晓，堪称经典。
　　在一个冬日淡阳的照耀下，我们参观了位于济南市中心号称＂天下第一泉＂的趵突泉，见识了神奇的泉水喷涌和恒定温度。济南泉水十多年前曾一度停喷，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理，又恢复了喷涌。如今泉水丰沛，泉涌灵动，可见近年来经过整治，济南自然生态也在变好。在趵突泉旁边的护城河码头，坐上封闭的木质游船，沿窄窄的老城护城河，向大明湖进发。天气很冷，室外大约只有一两度，但船内有暖气，很温暖。窄窄的护城河，缓缓的流水，在温暖的小船上，浏览济南老城景致，两旁多是平房小巷，时而穿过一座小石桥，两岸垂柳大概因为湿润环境并未枯黄。同行人告诉我们，这护城河里流淌的都是泉水。我们原来是在泉水上游船荡漾，好奢侈啊，也好幸福。寒潮来袭后，济南气温会降到零下十多度，寒冷异常。济南朋友曾发了一张微信照片，是严寒中的护城河热气腾腾的景象。护城河水在这么寒冷的气温下，不但不结冰，恒温十七八的泉水还像个热水池子，蒸腾的热气滋润着两岸的绿萍，给萧瑟的严冬增加一抹色彩。
　　更为让人大开眼界的是，我们在护城河中体验了一回船过三峡大坝的感觉。济南地势南高北低，从趵突泉前往大明湖，是从南向北行进。护城河水有一定的落差，所以河中拦起一座水坝，过水坝要降低水位，游船进入船闸后降水位，和大船过三峡大坝的操作是一样的。船入辽阔大明湖，从小桥流水变为烟波浩渺，顿觉豁然开朗。大明湖位于济南城市中心位置，市中心能有这么大一片水域，真是济南市民之福，也难怪济南被称作＂山、泉、湖、河＂之城。冬季的大明湖，游人稀少，湖边的杨柳，依然是绿的，只是绿得不那么鲜艳婀娜。也许是位于老城区的缘故，也许是当地城市规划要求，虽然地处市中心，大明湖周边的高层建筑很少，视野开阔，无遮无挡。城中众多泉水汇流而成大明湖，水面澄净，水色清冽，像一面明镜一样镶嵌在济南城中。这里不仅自然景致优美，还有丰厚的历史文化。湖域内诸如铁公祠、晏公庙、小沧浪、北极阁、南丰祠、稼轩祠等，引得历代文人骚客前来凭吊吟咏。湖边还有专门修建的老舍先生纪念馆。冬季湖中的荷花池，已是一片凋零。我们不觉要问，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你在哪里呢？湖畔紧连老济南历史文化街区＂百花洲＂。百花洲又名百花汀、小南湖，有一碧波粼粼的小湖，岸边弱柳临风，娇柔婀娜，水中碧莲映日，红荷争艳。距此不足二三百米有著名的珍珠泉群，泉群之水，经曲曲折折的玉带河，缠缠绵绵地流入百花洲，再穿过鹊华桥，潺潺汇入大明湖，是济南＂家家泉水、户户垂杨＂韵味的集中体现地段。百花洲分别于2016年和2018年进行了重新修缮。古时的百花洲，比现在大得多，北宋著名文学家曾巩任齐州（今济南）知州时，曾作有《百花台》诗赞之：＂烟波与客同樽酒，风月全家上采舟；莫问台前花远近，试看何似武陵游。＂可以想见，古百花洲是多么优雅的所在。老舍先生在著名散文《济南的冬天》开头这样写到：对于一个在北平住惯的人，像我，冬天要是不刮风，便觉得是奇迹；济南的冬天是没有风声的。对于一个刚由伦敦回来的人，像我，冬天要能看得见日光，便觉得是怪事；济南的冬天是响晴的。自然，在热带的地方，日光是永远那么毒，响亮的天气，反有点叫人害怕。可是，在北中国的冬天，而能有温晴的天气，济南真得算个宝地。设若单单是有阳光，那也算不了出奇。请闭上眼睛想：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这是不是个理想的境界？这篇散文是老舍先生1931年春天在济南齐鲁大学任教时写成的，此后长期被国内中学语文课本教材选用。老舍先生1930年来到山东，先后在济南齐鲁大学和青岛山东大学任教达七年之久，对山东具有深厚的情感，山东也被他称为＂第二故乡＂。据老舍夫人胡絜青回忆，老舍生前＂常常怀念的是从婚后到抗战爆发，在山东度过的那几年＂。趵突泉、护城河、大明湖、百花洲……有山有泉有湖的冬日济南，正在等待着春天的唤醒，呈现＂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胜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