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周刊丨海南椰雕千年镌美

　　作者陈泰伍
　　海南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版图中一个具有独特地理环境和人文气息的岛屿，历经千百年的创造和积累，海南岛的历史文化既植根于当地百姓深层的文化血脉中，记载在丰富的历代地方文献典籍里，也传承在颇具特色的民间工艺当中。而每一件工艺品的诞生，大都是地理资源的禀赋和人们生活智慧的结晶，譬如海南椰雕。
　　或许，我们很难找到一种树，能像椰树一样浑身是宝。智慧的海南先民，把俯首可得的椰子资源发挥到了极致，尤其是创造出了椰雕工艺。外形古朴拙憨的椰壳，经手艺人雕刻造型，即可化腐朽为神奇，再度以各种精美的生活用品和工艺品的面貌重生在人们的生活中。
　　海口收藏家蔡於良先生藏品——明末苏子深山访友图椰雕锡胆提梁壶。
　　文人雅士笔下的椰雕
　　海南椰雕工艺历史悠久，早在唐代就有了关于椰雕的记载。
　　唐代刘恂在《岭表录异》中说：＂椰子树，亦类海棕，结实大如瓯盂，外有粗皮如大腹，次有壳，固而且坚，厚二三分，有圆如卵者，即截开一头，沙石磨之，其皱皮，其斓斑锦文，以白金装之，以为水罐子，珍奇可爱。＂从中可以看出，当时，人们把椰子壳雕刻成水罐之类的生活用品，且对这些椰雕艺术品表现出相当的喜爱。
　　在唐代诗人陆龟蒙的《奉和袭美寄琼州杨舍人》中有＂酒满椰杯消毒雾，风随蕉叶下泷船＂的诗句，认为椰子壳做的酒杯具有消毒避瘴的功效。这种作用在道光《琼州府志》中也有记载：＂椰子内有坚壳，大者可为碗，小者可为杯。白色者尤贵，注酒遇毒辄沸起。唐代李卫公征南蛮时，常配以椰杯于怀中。＂
　　李卫公，即李德裕，唐武宗会昌年间（841年—846年）宰相，力主削藩，曾助武宗平定藩镇叛乱，被晋封为卫国公，后来失势被贬崖州。
　　李德裕等古人用过的这种椰壳小酒杯，选用只有拳头般大小的老椰子壳制作，遇水银等剧毒物就会裂开，由此可辨别酒中是否有毒。
　　据正德《琼台志》记载，宋绍圣四年（1097年），苏东坡被贬为＂琼州别驾＂，安置在＂昌化军＂（治所在今儋州市中和镇）期间，曾拿椰子壳请当地艺人雕成椰帽，谓之＂椰子冠＂，还写下了题为《次韵子由三首·椰子冠》的诗：＂天教日饮欲全丝，美酒生林不待仪。自漉疏巾邀醉客，更将空壳付冠师。规模简古人争看，簪导轻安发不知。更著短檐高屋帽，东坡何事不违时。＂
　　北宋书法四大家之一的黄庭坚也写过一首答谢友人赠送椰雕茶具的诗：＂硕果不食寒林梢，剖而器之如悬匏。故人相见各贫病，且可烹茶当酒肴。＂
　　宋代诗人项安世写了多首有关椰雕的诗，在《以椰子香炉花瓶为大人寿》诗中说以工艺独到的椰雕香炉和花瓶作为祝寿礼品：＂翻愚老工巧心数，能制瓶炉出新意。尽力揩摩发光彩，一月工夫成一枝。＂
　　可见历代的文人雅士都喜欢把他们朴素雅致的生活情调，寄托在这材质简单、制作精良的椰雕用品和器具上。
　　椰雕艺人在创作作品。
　　海岛物产的骄傲
　　明清时期，海南的椰雕技艺已经达到相当高超的水平，成为皇朝贡品，因此有＂天南贡品＂之誉。
　　1882年10月，美国传教士香便文考察了琼州府城西门外一个椰雕交易市场后，对当时的椰雕技艺倍感惊奇：＂这里的贸易以椰子制品为主。用椰壳制作杯、碗、茶具以及其他物件，是这个岛上的特色产业。有些样品的雕刻，包银都很精细，显示了高超的技术。＂
　　1894年，从美国来海南传教的斯凯尔福小姐在《海南的家庭工业》一文中，对海南椰雕作了记述：＂椰雕被用来做成形形色色实用的或装饰的器具，当它们涂上融合了蜂蜡的油漆而变得光彩夺目，或是用镀金的文字来加以装饰的时候，就成了一件件货真价实的艺术品。＂
　　民国时期，由于战争的影响，海南椰雕产业一度沉寂。据有关资料记载，在抗日战争前，海南椰雕已畅销南洋群岛和欧洲各国，当时，椰雕生产的艺人有百余人，年产量高达两万多件，其中一万多件出口外销。1928年，由南区善后公署参谋长黄强带队，组成海南特产参展团赴越南参加河内（国际）展览会。海南带去的椰雕及镶银珐琅等工艺品在展会上出尽风头，展出的第一天，椰雕工艺品便被抢购一空。一些来迟了买不到椰雕工艺品的人们，还纷纷下单预订。
　　抗战爆发后，战火迅速蔓延海南各地，椰雕艺人流离失所，椰雕原料短缺，外销一度中断。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海南椰雕才得以新生，并出现了数家椰雕工艺厂，其中较有名的是海口椰雕工艺厂和文昌工艺厂。
　　海南椰雕制作技艺精湛，风格古朴，造型优美，画面雅致，质地轻巧，融观赏性与实用性为一体，具有浓郁的海南地域风格。雕刻工艺包括平面浮雕、立体镂雕、通花浮雕，还有带棕立体雕刻和贝壳镶嵌雕刻等多种手法。经过历代艺人不断的实践，技艺愈趋精良。
　　文昌工艺厂制作的《鲤鱼吐珠》和《椰雕古鼎》，曾参加1978年全国美术工艺品展览和1985年全国工艺美术百花奖评选，荣获广东＂四新＂优质产品称号。
　　1987年，海口椰雕工艺厂制作的椰棕雕四件套参加全国第二十届旅游产品内销工艺品交易会，获优秀旅游纪念品一等奖。1990年，该厂五件套茶叶瓶、烟灰缸等获全国工艺旅游产品奖。1994年，其椰雕嵌贝《舞蹈》花瓶，又获得国家旅游局、国内贸易部、轻工总会、纺织总会颁发的天马银奖。
　　1999年，海口市椰雕工艺厂将创作的《椰树传说》和《天涯欢歌》两件椰雕嵌贝花瓶，作为海南向澳门特区馈赠的纪念品。这对花瓶最大直径为0.8米，每只重80公斤，瓶体与镂空荷花底座高1.999米；数条＂回＂字形状的花边横向围绕瓶身，瓶身画面上每株椰树结有9颗椰果，衬以9片树叶，寓意1999年澳门回归祖国。据报道，这对花瓶由30名工匠耗时10个月完成，堪称海南椰雕史上的纪录。
　　海口收藏家蔡於良先生藏品——清代东坡赤壁游图鎏金胆椰雕乳茶杯。
　　期待浴火而重生
　　作为中国第二大岛屿，海南岛内椰子树众多，素有＂椰岛＂之称，椰子产量占全国椰子产量的百分之九十以上。明代内阁大学士、琼山进士丘濬在《南溟奇甸赋》中，称赞椰子＂一物而十用其宜＂。
　　一个个褪去外皮、毫不起眼的椰壳，经过椰雕手艺人修整打磨，赋形雕刻，便拥有了新的生命，从原本价值低廉的废弃材料，化身为独一无二的艺术珍品，并一度登顶＂天南贡品＂的至尊礼遇，成就了海岛物产的骄傲历史。它们或是因为那一抹深棕色里蕴藏的海南情怀，或是因为曾经贵为皇室高官的专宠，珍藏着精致、高贵、奢华的文化气质，又久经岁月的洗练，成为了许多收藏家的挚爱。
　　清代暗八仙纹锡胆椰雕酒壶一对。
　　在海南椰雕的沧桑历史长河中，产生过多少艺术精品，期间发生过多少感人的故事和传说，似乎已无从谈起。然而，在海南岛这片热土上，那千年吹不息的椰风，它掠过一代又一代椰雕艺人的背影，不知吹散了多少椰雕人的追求和梦想。
　　一个国家、一个地区、一个民族如果没有自己的特色民间工艺，就不可能在世界民族艺林中占有重要地位。从这个角度来说，保护好本土民间工艺传承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然而，由于时过境迁，现在要想看到一件清代以前的椰雕制品，领略其精湛技艺，实为不易。
　　作为一个对海南传统工艺有着深厚情结的收藏爱好者，笔者在此分享几件珍藏的椰雕工艺品，其中包括海南本地的清代椰雕传世作品，以及蔡於良先生收藏的难得一见的椰雕精品。
　　拂去岁月覆盖的黯淡尘埃，祈愿这些精湛的民间艺术精髓，能够穿越时空，绽放千年文明永不褪色的光华，点燃生生不息的传承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