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的荤油香

　　昨天清晨，妻在楼下九楼厨房间熬猪油，一股股独特的香味唤醒了睡在阁楼的我。从那里飘来一股久违、沁人心脾的荤油香味，溢满心田，让我躺在床头情不自禁地忆起曾经艰难困苦的岁月。
　　小时候生活在里下河农村，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修地球，干农活苦工分并无其他副业收入，家中年年超支，经济十分周拮比较困难，一年到头几乎没有肉吃，渴望吃块红烧肉成了我心中的梦想，心里早就盼望早早过春节，过年就有肉吃、有新衣穿。平时喜出望外地吃到荤油渣，那就是一顿香甜可口、不可多得的美食了。
　　记得一年夏天，父亲从老远买回一头小猪苗。＂权啦，每天放学后割青草，猪到过年肥了买掉了，就有肉吃了。＂父亲吩咐我手脚勤快一点，一想到过年有肉吃我眼睛就发亮。父亲的话牢记在心，我每天从村小学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就和妹妹一起背起竹篮子手持镰刀奔向田头去割草。那时农村里大多数人家养猪，靠近农户的田埂河堤上，青草刚长点样子就被人割掉了，连河边沟渠的树叶子都被人摘掉，常要跑很远的地方去割草，实在割不到偷偷地就到生产队的田里头，割一些红花草、紫云英回来倒进猪舍里，猪一样吃很欢。
　　看到猪圈里的猪吃着青草一天天长大了，膘肥体圆，体量颇有些模样，满满的自豪感从心里升起坐，夜里做梦都会笑出声来。爸爸说话算数，到年底把猪卖掉了，顺利带回一块五花肉、一挂肚肺和一块板油，见到肉，我兴奋得两眼发亮，缠着母亲赶快烧。
　　母亲先到河边的码头上把肉洗干净，爸爸点燃了灶膛，架起树根烧热了铁锅，一家人围着灶头忙了起来。母亲把板油切成小方块，先在盛板油的大碗子里加点水，将葱葁放入锅中，再将板油一块块放到热锅中。慢慢地水汽从锅中升腾起来，板油在通红的铁锅中翻滚着，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清澈透明的液体从油块中汩汩渗出，一股油香随之袭来令我荡气回肠、神魂颠倒。母亲用铲子轻轻压住油块，油块眼看着变成金黄色的＂荤油渣＂。
　　我直流口水，＂馋虫＂爬满嘴角，拉着母亲的手嚷着说要吃油渣。妈妈让我不要急，等一会儿就好了。爸爸从灶膛口起身走过来，拍拍身上的灰，拿起铲子从窝里盛出一块油渣，用嘴吹了吹，对我说：＂馋坏了吧？快吃。＂我快速捏住油渣，蘸点盐花，顾不得烫，立马往嘴里塞，那又香又脆的油渣嚼起来脆响嘎嘣，那种脆脆酥、喷喷香的感觉，仿佛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美食，我快活得像年画里笑成眯缝眼的顽童。母亲把熬好的荤油盛在一个蓝色的大海碗里，撒上盐花搅拌均匀，荤油冷却后变成细腻光洁的奶白色，可以吃半年。
　　看着炸好的、口感极好金灿灿的油渣，我想吃个痛快一饱口福。＂不吃了，这些油渣还要烧菜用呢。＂母亲半认真地跟我说。
　　随后，母亲在大门前的自留地上挑了几棵大青菜，摘了几根青蒜，洗净后切碎，母亲把青菜、蒜叶倒入油锅之中，随着嗞啦一声，迅速用铲子翻动青菜，又到了一些油渣，碧绿的青菜和金黄的油渣组合在一起，色香味俱佳，是一道难得的乡间美食。一家人围绕着热气腾腾的锅台，端着饭碗，白米饭就着青菜油渣，呼呼啦啦响声此起彼伏，吃得眉开眼笑，开心的就像过春节一样，其乐融融，其情其景过了半个多世纪，我至今难以忘怀。
　　一大海碗荤油，母亲把它藏在橱柜中，又盖了木板，防止老鼠偷吃。其实那一碗洁白如玉的荤油，我心里也一直惦记着。有时家里没有啥可吃的菜，就偷偷地打开碗橱，用筷子挖一块猪油放在热饭中搅拌起来，顿时半饭变得亮晶晶，又香又油腻，感觉比现在的扬州炒饭好吃，咽进肚中令人陶醉。
　　农忙时父母图省事，荤油还可以用来做酱油汤。先把荤油、酱油、盐花、味精、香葱放在碗里，再用开水一冲，一碗鲜香美味的酱油汤就做好了。把酱油汤放在饭里，一碗饭很快就吃掉了。我们里下可去下人得酱油汤为＂神仙汤＂，我小时候吃过多次，至今想起还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很少有人去吃荤油渣，认为油炸食品不健康，但它却是过往岁月里乡村生活的一道印记，是我童年舌尖上的美味，比得上山珍海味。每当妻子在灶头上熬猪油，我还会忍不住地尝几块，回味往事，童年艰苦岁月历历在目，别有一番滋味弥漫在心头……（元、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