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五月,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十二支队从黑龙江省铁力县南山出发,到木兰、东兴一带进行小部队活动。 五月二十二日中午,小分队来到了东兴山里大肚子川。由于长途行军,大家很疲劳,队长钼景芳决定就地休息。张祥凑到跟前,手指着大肚子川南面说:"队长,你看那边好像是个屯子。"钼景芳顺着他指的方向正看着,担任警戒的安福从山坡上跑过来报告:"发现河边有一个人。"钼景芳让他继续监视山下的动静。 随后,钼景芳让张祥和李桂林向河边迂回包围那个人。约莫两袋烟的功夫,他们俩把那人带来了。 这个人并不紧张,一看他那晒得黑红的脸庞和粗壮的大手,就知道是个庄稼人,钼队长问他:"你姓什么?" "我姓张。"他粗声粗气地问答。 "你到河边来干什么?"钼景芳问道。 "还不是因为他们,"老张用手向南指了指,"你看那几栋房子,是小日本开拓团的。他们把附近各村的男劳力都抓来当劳工,为他们开荒种地。"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前几天,我有病不能上工,他们不但不给看病,还把我关在一个破木板房里。昨天晚上,趁他们不注意,我把板房弄了个洞才跑了出来。" 钼景芳心想:这老张可真是个老实巴交庄稼人,一见面就照本实说。刚想介绍自己的身份,老张抢着说:"我一见你们这身打扮,就猜透你们是抗日联军,所以我才说实话。" 一会儿工夫,李桂林把做好了的饭端了过来,老张一面吃着,一面毫无拘束地谈起了开拓团的情况:"这个开拓团是去年冬天才到这里来的,一共有四十多个日本兵,在附近干尽了坏事。开拓团长叫小野太郎,个头不高,鼻子底下留一撮仁丹胡。这家伙性情残暴,手段毒辣,对劳工非打即骂。他还养了一条同他一样凶恶的狠狗,整天张牙舞爪跟在监工屁股后面,我们都恨透了!" 听了老张的介绍,大家气得拳头攥得咯响。钼景芳对老张说:"咱们是一家人。今天我们来就是为了打日本,给百姓们报仇的,过两天我们就去端小野的老窝。" "那太好了,我给你们带路。"老张直率地说。他又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说:"你们的人呢?" "都在这儿,就我们五个人。"钼景芳也直截了当地回答他。老张张了张嘴:"就你们……"话还未说完又咽了回去,失望地低下了头。 也难怪老张失望,小分队常年都生活和战斗在山里,大家的头发、胡子都挺老长,直到这时候,身上还穿着棉袄、棉裤。衣服被灌木挂得破烂,冷眼一看,像一群要饭花子,钼景芳还是一只手的残疾人。谁能相信这样的五个人能和四十多个凶恶的日本兵较量呢? 为了打消老张的顾虑,钼景芳鼓励他说:"‘毙虎者饱餐虎肉,畏虎者葬身虎口。’你别看人少,我们几名同志都是从枪林弹雨中闯过来的,打仗以一当十。这几年,日军、汉奸死在我们手里不知有多少,这四十多个日本兵还不够收拾的呢。"这一说,把老张逗乐了。 接着,大家仔细研究了袭击开拓团的计划,强调了战斗中要注意的问题,准备在当天夜里行动。抓紧时间,擦好了枪,检查了随身携带的物品,又分头去做其他战前准备工作。 下午,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俗话说,"关门雨,下一宿。"这给夜袭开拓团创造了极好条件。晚上九点多钟,由老张带路,抗联小分队向日军开拓团驻地出发了。 雨越下越大,轰隆隆的雷声,伴着六七级的西南风,雨点像冰雹似的打在身上。夜黑得像锅底,加上川里到处是沼泽地、炕洞子沟,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身上的棉袄、棉裤被雨水一浇,越来越沉,加重了行军的负担。有的人跌倒了,爬起来一声不吭,冒雨继续前进。 白天从山头看,距开拓团也不过十几里路。可是天黑路滑,加上要通过沼泽地,走了两个多小时。这时,老张把大家领到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凭借着闪电的光亮,指指前面说:"照直往前走,再走半里多地就是日军驻地的后山墙了。" 钼景芳考虑到老张不会使用武器,没让他参战,让他在大树下等着。 五个人按他指的方向继续向前摸去,摸进日军驻地的木板房时,发现院子里停着很多拖拉机,这里正是开拓团的老窝。 钼景芳命令张祥、安福在左,李桂林、李绍刚在右,悄悄地接近了岗楼。岗楼里没有人,里面哗哗地直漏雨。推开虚掩着的大门进到院子里,也没发现哨兵和狗。当时,雷声、雨声、风声一片,淹没了脚步声和开大门的声音。 眼前的情况使钼景芳脑子里闪过很多问号:哨兵哪去了呢?狗哪去了呢?是不是敌人发现老张失踪,有了准备,设了空城计,想从外面打我们的埋伏?要是这样,可就被动了。 钼景芳冷静地向四外观察了一会儿,仍然没发现一点儿动静。当慢慢凑近窗户底下时,隐约听到屋子里"呼噜噜"的鼾声,这才想到,一定是因为岗楼漏水,日军的哨兵和狗也都进屋睡觉去了。 在动手之前,钼景芳考虑到,屋里的日本兵比自己多七八倍,加上小野阴险狡猾,他们会不会依仗房屋拼命顽抗呢?如出现这种情况,就难办了。于是决定,趁敌人酣睡之际,造成声势,迷惑敌人,逼其投降。 "打!"随着钼景芳的一声令下,五支二十响驳壳枪一齐向沉睡中的敌人开了火。还没等一梭子子弹扫完,里面的敌人便炸了锅,又是叫,又是嚎。那条大狼狗在屋地里窜来窜去,一个劲儿地咬。有的日本兵还未来得及翻身,便送了命。 这时,只听里面有个日本兵大声嚷道:"一代,一代……"随着叫喊,第二梭子子弹又向敌群猛射了过去,只听里面的翻译哭咧咧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钼景芳一听里面有翻译,马上喊话:"投降可以,但要立即把枪交出来。" 那翻译一着急,张口喊了一声日本语:"哈乙(是)。"接着,钼景芳又喊道:"别人不准动,由你一个人把枪往外扔。""是。"那翻译马上又答应了一声,便对日本兵嘟囔起来了。钼景芳怕其中有诈,便用枪托捣着窗子说:"你还嘟囔什么?再磨蹭用手榴弹炸死你们。"虽然这样说,其实根本没有手榴弹。 那翻译一听扔手榴弹,连忙哭叫着说:"别扔,别扔,这屋子太黑,我把蜡点上照个亮,马上就缴枪,马上就缴。"随着话声,屋里亮起了蜡烛。隔着窗子,钼景芳见翻译一跛一拐地向枪架走去。原来,他的腿肚子被子弹打穿了。 翻译一边往外扔枪,钼景芳一边点数着,一会儿工夫,四十来支四四马枪和三八大盖、四支大镜面匣子枪、一支乌黑的手枪,全部从屋里扔了出来。可是小野的战刀还没有交出来,钼景芳便又喊道:"还有战刀!"只听"嗖"的一声,一把战刀从窗子里扔了出来。 武器已缴完,钼景芳对张祥小声说:"我先进去看看,你带领大家出出进进造些声势,防止敌人见我们人少,伺机反扑。"钼景芳刚进屋,就听张祥在外面大声喊:"大家注意,一小队警戒,二小队把枪搬到外面,三小队和中队部原地休息待命。"其他几个人同时喊了一声:"是。" 这时,屋里的日军听到外面的喊声,你看看我,我瞅你,一个个惊慌失措,真的害怕了,一个个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只有小野哭丧个脸,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站在那里。 四十多个日本兵中,有十几个被打死,十几个受了伤,剩下几个利手利脚的都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向钼景芳作揖,乞求活命。看到他们这副狼狈样,真让人啼笑皆非,满口吹嘘"武士道精神"的日本兵,其实也不过是一群草包。 钼景芳对这群吓得直发抖的日本兵说:"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是抗日联军,优待俘虏,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们决不杀害你们。" 翻译把话向日本兵翻译了一遍,钼景芳又把事先准备好的对日传单发给了他们。教训完了日本兵,把开拓团抓来的劳工召集在一起,向他们宣传了抗日救国的道理。凌晨,从劳工中挑选了五十多名壮小伙子,背上四十麻袋大米和缴获的长枪,向北山方向出发了。 临走时,砸碎了电话机,剪断了电话线,把日军反锁在屋里。罪大恶极的小野被带到北山脚下,当众枪毙了。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毙了小野后,将四十多袋大米,除留下五个人几天的口粮外,都分给了当地群众。老百姓一边高兴地领大米,一边用眼睛在寻找着什么。钼景芳看出了他们的意思,便说:"大家不用找了,我们只有五个人,都在这里呢。" 这时,老张接过话头说:"我看不是五个人,是九只手!"一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借此机会,钼景芳对大家宣传说:"各位父老乡亲们,咱们中国人是有反帝反殖斗争传统的,决不甘心当亡国奴。你们愿不愿意当啊?""不愿意!"大家齐声回答着。 "别看小鬼子现在挺猖狂,人心齐,泰山移,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坚决与鬼子斗,他们很快就会灭亡的,大家说,对不对啊?" "对!"老乡们响亮地应着。 钼景芳到老张跟前,对他为消灭开拓团出力表示感谢,并嘱咐他说:"我们走后,你的担子就更重了。你要团结乡亲们,建立抗日组织,同日本鬼子斗争下去。"老张坚定地点了点头。 火红的太阳爬上了东山,山林经过一夜细雨,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苍翠美丽。小分队将战利品隐蔽在一个山洞里,告别了当地的人民群众,告别了大肚子川,去投入到新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