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别怕，阿奶一直在的！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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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 者 /    yaya學語
　　排 版 / 滚滚麻麻
　　文章字数 /3861字
　　阅读时长 / 8分钟
　　1
　　清风微凉，四季如常更迭。
　　子时，白炽灯下，架在指间的笔，转了几十个来回。
　　音乐的悠扬旋律拨动着回忆的心弦，缓缓拼凑着孩时，我与阿奶的记忆碎片。
　　2
　　春分天气，百草权舆。
　　鸟儿快意，叽叽喳喳，终日不绝，有在空中肆意盘旋的，有停在电线杆上休憩的，有衔泥在屋檐下筑巢的。
　　自家瓦檐下，小鸟夜以继日叼土来回，只为土黄色的鸟巢越垒越厚实，正下方地面溅着点点大小不均的鸟屎，实在惹人厌！
　　那时的我，常会找来一根长竹竿，寻思着要端了那个鸟窝。
　　＂阿妹，小鸟来到我们家筑巢是好的征兆，是我们的福气，鸟窝是不得捅的。如果不小心中了鸟屎，买个饼来吃，霉运就可以去除了。＂
　　蠢蠢欲动之时，总是被阿奶劝阻下了。
　　此后，也就慢慢打消了捅鸟巢的念头，巴不得天天被鸟屎砸中。
　　春风骀荡，树枝吐绿挂新。
　　清贫的农户，穿衣没法跟上换季换新的节奏，更多的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阿奶翻出搁置的针线包，埋头给破衣服打补丁。
　　针线在阿奶的巧手中反复穿插于衣物，举针不定时，阿奶习惯性地把针线拉长至后脑勺。
　　顿一下，再用针尖轻轻摩挲着头皮，甚是专注，仿佛有一个世界难题在等着她攻破。
　　我在一旁，也是无事可做，就帮着穿线入针眼。
　　＂阿妹，我养大你，以后你不干别的，专门帮阿奶穿针线也值了！＂阿奶展颜道。
　　我嘿嘿地笑着，顺便给针线打上了结。
　　旧时光，快乐简单，长大容易。
　　春意阑珊，夜静更深。
　　一天夜里，夜色深沉，屋里静得出奇，只剩壁虎＂唧唧唧＂似婴儿啼哭的叫声，声声刺耳，扰人心乱。
　　我辗转反侧，脑里一直复现着某些可怕的情境，继而一头扎进阿奶的臂弯。
　　阿奶抱我入怀，使劲抱着，呵护着，手轻拍我背，生怕我给什么东西吓着了。
　　＂阿妹别怕，阿奶一直在的！＂阿奶嘴里不停念叨着。
　　呢喃细语的安抚，不安的、悲伤的、害怕的情绪得到缓解。
　　慢慢地，就都平静了下来。
　　那日，大人告诉我，哥哥没了。
　　那夜，我第一次对天人永隔有了模糊的感知。
　　3
　　时至盛夏，长风扇暑。
　　傍晚，烈日褪去刺眼的光芒，天空呈现一缕缕柔和的晚霞。
　　夕阳拉下夜幕之际，给村子里低矮的瓦房染上一层金黄色。
　　农人们忙碌了一天，最惬意的无非在自家院子吹吹夏风，乘个凉，唠个嗑。
　　晚饭后，阿奶终于可以歇息，在水泥地板上平铺一张草席，吆喝我躺下，跟大人们畅聊一天的家长里短，边聊边摇着手里的蒲扇。
　　阵阵凉风送我身上，尤为舒爽。
　　我百无聊赖，细数着遥挂夜空的星星。有时，＂一星如月看多时＂；有时，不多时便约了周公。
　　日复一日，季复一季，蒲扇破了，摇扇的始终是阿奶，凉快的始终是我。
　　原来，没有空调，没有wifi，没有西瓜，也可以拥有清凉一夏。
　　炎炎夏天，化日方长。
　　不知怎么的，我莫名其妙跟班上的＂大魔王＂结下梁子，一整个夏天处在被＂追杀＂的状态。
　　为避免挨揍，见到＂大魔王＂，我撒腿就跑。
　　跑着跑着，自己摔了个大跟头，膝盖破皮出血，伤口渗入粒粒细沙。
　　阿奶心疼又淡定，用她的＂土方子＂给我处理伤口。
　　她掏出珍藏的＂稻草饼＂（未及时晒干而腐化的稻草），用猛火烧成灰烬，给灰烬加点水，往伤口一糊，接着就是等伤口愈合了。
　　神奇的是，伤口居然没有恶化。
　　或许世界上真有＂心诚则灵＂，毕竟，我和阿奶对这个＂土方子＂坚信不疑。
　　夏日动感，气息燥热。
　　下午，骄阳似火，我背上书包，奔跑在返校的路上，阿奶扯着大嗓门，喊我戴上草帽。
　　戴草帽又丑又费事，我才不干呢！
　　阿奶嗓门越大，我跑得越起劲。呐喊声与蝉鸣声在万籁俱静的午后此起彼伏，弹奏出夏日最宏亮的双响曲。
　　一场暴雨过后，雨水汇成的水流还在屋顶瓦间蜿蜒钻行，屋内接漏水的桶还在滴答作响，田间却是一派水草丰美的景象。
　　雨后天色清明，四野皆风光。我不甘心被困在家里，戏水的心已按捺不住。
　　＂当心点啊，别去深水坑玩，早点回来……＂阿奶叮嘱的余声还萦绕在耳边，我已奔向杂草丛丛的积水田阱。
　　光着脚丫子，踩在软绵绵的杂草上，脚感酸酸酥酥。我沉浸在与小伙伴的耍水中，哪里顾得上阿奶殷切盼我归家的心情。
　　4
　　风吹一片叶，秋到人间。
　　秋天的甘蔗长势正盛，蔗身高过人头，甘蔗田变身一丛宽厚的树篱。
　　甘蔗是家里种植面积最大的农作物，就单给甘蔗剥叶子，也够阿奶忙的。
　　一日放学，因在学校受了委屈，哭唧唧的来到蔗田找阿奶。
　　＂阿妹怎么哭了？＂阿奶旋即停下手中的活。
　　见我不愿说什么，阿奶不再追问了，伸出满是茧子的大手掌，抹干我脸上的泪水。
　　阿奶用刚从甘蔗上剥下来叶子铺在田垄上，厚厚的一层，围成小窝状，徒手在蔗田上为我辟出一个＂小天地＂。
　　我置身其中，举头有遮阳＂树篱＂，座下有新鲜＂叶垫＂，啃着半熟而爽脆的甘蔗。
　　赤子之心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什么委屈就都抛到九霄云外喽。
　　微风吹动蔗林，簌簌作响，煞是动听！
　　金秋如约至，稻谷渐次黄。
　　广袤的田畴上，金穗垂首，秋风徐来，稻田泛起层层金色的涟漪。
　　农人不约而同勾着腰，挥着镰刀，割下稻谷一束又一束。打稻机咔嚓咔嚓运转着，紧跟割稻的节奏。
　　阿奶对稻草视若珍宝，＂觊觎＂着田里的每一根。她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盼到人家稻谷收割完毕。
　　凡是允诺可以让阿奶捆稻草的，阿奶都会感恩戴德的，觉着捡了世上的大便宜。
　　家里并不缺柴草，鲜有人能理解阿奶执着＂收藏＂稻草的癖好。
　　为了尽早将稻草收归己有，阿奶早出晚归，使唤着清瘦的身躯，凭一己之力，将田里杂乱的稻草打成捆，一捆捆拖回家，堆放在院子前。
　　捆捆叠起来稻草形成一个抛物线状的草垛，像一座小山似的。
　　我喜欢和小伙伴们在草垛中玩闹，母鸡喜欢钻进草垛里下蛋，阿奶喜欢在草垛里瞧见鸡蛋和我。
　　夕阳西下，老树呈秋色。
　　迎迓秋天最后一个节气——霜降，微寒的气温开始笼罩着瓦房，院子里的老树略显疲态。
　　较往日，阿奶做晚饭的时间都会早一些。五时许，炊烟升起，米饭飘香。
　　外出耕作的阿公尚未回家，开饭时间延后。
　　阿奶从厨房出来，走到院子里，一手扶着围墙，一手横放在额头，眯着眼，静静地眺望着在田间劳作的阿公。
　　夕阳的余晖洒在阿奶清癯的脸庞上，平添了一份期待，期待着与阿公的心有灵犀。
　　看着近处的阿奶，阿奶看着远处的阿公，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阿公缓缓归。
　　这秋日里再普通不过的须臾，却潜意识地，根植于我脑海。
　　＂总之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作家村上春树所说的，大概有如此写照吧。
　　5
　　冬至悄然，蔗林号风。
　　耕地的甘蔗长势稍杀，叶子仍旧层层叠叠挤挤挨挨，散发着淡淡的蔗香味。经过大半年的朝耕暮耘，终于迎来收获时节。
　　在大人们的齐心协力下，用不了几天，成片的甘蔗就被放倒了，等着轰隆隆的拖拉机把它们运往糖厂。
　　甘蔗被运走前，阿奶习惯性挑出最好吃的几根给我藏起来。
　　甘蔗寒凉，天气寒冷，阿奶担心我吃了着凉生病。
　　我这个馋猫开啃前，阿奶总会趁着开炉做饭的时机，把甘蔗砍断，砍成约莫干柴一般的长度，与柴草一同塞进柴禾灶。
　　柴草霍霍燃烧，甘蔗随之热乎。阿奶特制牌甘蔗，受热不均，带着一股焦味，粘着零碎的灰烬，啃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岁暮天寒，万物萧瑟。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到来，朔风凛冽，草木萧瑟，人们往往早睡晚起，变得慵懒，阿奶一如既往忙个不停。
　　她任由寒风刺骨，不惧冰冷的井水，早起煮饭、喂猪、喂鸡、翻晒稻草……日日像上了发条的陀螺转个不停。
　　稍微有点闲暇，就搬出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前晒太阳，偶尔跟路过的邻里搭几句话。
　　噢，阿奶还要顾着我，怕我饿着、冷着。
　　可千万不能让阿奶发现我穿着薄衣溜出门，否则，非逮我回来，翻出最厚最丑的衣服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再唠上一天半天……
　　6
　　时光清浅，不紧不慢，悠悠过了十三载。
　　初中后，我进城里念书，逢寒暑假回家。
　　＂娃啊，去读书吧，不必挂念阿奶，知吗？＂
　　是每次离家前，阿奶的口头禅。
　　工作后，我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娃啊，去做工吧，不必挂念阿奶，知吗？＂
　　是每次离家前，阿奶的口头禅。
　　春去秋来，时间的进度条极速加载。
　　22年五月初，季春，阿奶病危。
　　新冠肺炎疫情反扑，整座城市按下暂停键，公交车停运，大巴车停运，滴滴车停运。
　　父亲搭上末班车，风尘仆仆赶回家，守在阿奶身侧，寸步不离。
　　我在他乡的核酸采样点，全身裹得严密，手里捣鼓着采样拭子。
　　父亲来电说，阿奶归西了。
　　我骑上电瓶车，直入冷清的街区。
　　想做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来回骑车绕圈子，不想停下。
　　百日祭，逢季夏。
　　我匆匆赶车，归途上，天色阴暗，夏雨如注。
　　雨滴狠狠砸向车窗，夹着重重的雨声，脑子闪现阿奶伴我走过的春夏秋冬。
　　忆起阿奶因偏爱我而遭受的种种非议，
　　联想阿奶两年来被病痛折磨遭的罪，
　　遗憾错过阿奶的最后一面……
　　阿奶捂暖了我整个童年，我给阿奶暮年的陪伴却是吝啬的。
　　一想到这，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
　　电影《寻梦环游记》说，
　　＂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我思，故阿奶在，
　　一直在。
　　于是便有了这篇文章，
　　愿阿奶一直都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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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介绍：
　　yaya學語，向往自然自由、喜欢发呆、喜欢文字的90后。
　　这一篇过稿文章。
　　向我的读者——yaya學語比心。
　　被小文对阿奶的深深怀念而感动。
　　从小就没有爷爷奶奶，
　　看到领居家的孩子依偎在祖辈的身边，
　　就是一脸的羡慕。
　　看到这篇文章，
　　仿佛我的童年也被捂暖了一般！
　　谢谢你，我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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