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之下，回归温情，重启多元2022文化原创榜电影

　　中国电影在行业凛冬之年依然探索了跨国跨区域制作等多元化路径，图为这类影片之一的《椒麻会堂》剧照。 （资料图/图）
　　在搜索引擎键入＂2022年电影＂，＂片荒＂是高频关联词。伴随着许多城市电影院的不规律停业，电影市场可以用惨淡来形容。据统计，截至2022年12月31日，全年票房收入为300.67亿元，较之2021年的472.58亿元，降幅明显。反观北美电影市场，全年票房达到73.66亿美元（约合499.29亿元人民币），重新成为全球第一大票仓。
　　2022年初，在经历了＂史上最贵春节档＂之后，全年的院线电影都表现乏力，受疫情因素影响，整个＂清明＂小长假全国影院营业比不足50%，总票房收入是近十年来(除了全国停业的2020年)同档期票房的最低值。
　　紧接着，就像有人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撤片＂＂改档＂这些本属不同寻常的选项成为2022年电影行业的家常便饭，本该在＂五一＂档期上映的五部电影竟集体撤档，此时向来被视为中国电影大票仓的上海市的影院还没有复业。
　　同样的状况在历来大片云集的＂十一＂档期再度上演，伴随着《长空之王》等影片的撤档，整个10月罕见地出现仅有五部新片上映的景象，七天的＂黄金周＂仅有一部《万里归途》领跑，该档期以14.9亿元票房收官，仅达2021年同期的三分之一。
　　2022年的院线电影档期，大约只有暑期档勉强支撑起了业内的期待，91亿元票房的成绩占据了全年票房的近三分之一，《独行月球》和《人生大事》两部国产电影的总票房就超过47亿元，为颓势中的国产电影注入一针强心剂。
　　进入年底，防疫政策进一步优化，全国影院的营业率有所回升，甚至一度超过八成，但不少电影院却因为无力支撑倒在了这束曙光之前。11月21日晚间，英皇文化产业发布公告，英皇UA影城宣布提前解散，并自愿向法院提交破产清算申请，成为2022年陆续关停的多家电影院之一。
　　回归家庭秩序
　　2022年的开年大片首推《长津湖之水门桥》，作为《长津湖》的续篇，这部作品延续了前作的人物关系和精神主旨，将电影的核心放在了抗美援朝战场一隅的激烈战斗。最终，七连完成了任务，也付出惨痛代价，弟弟伍万里只能带着哥哥的骨灰罐回到家乡，在幻想中与哥哥重逢期待着他退伍回家建设美好的生活。
　　这一幕可以看作对《长津湖》开头伍千里回乡并拒绝弟弟入伍的回应，两兄弟尽管都是久经考验的战斗英雄，经历了最为残酷的战争洗礼，却有着最朴素的生活愿望，希望可以通过战斗保卫家园，让家庭回归到正常的秩序之中，自己得以在父母身边尽孝，娶妻生子。在续篇结尾处，导演安排的超现实画面满足了他们的寄望，弟弟作为整个家庭的延续回到家乡，留给观众一个希望的火种。
　　同档期上映的《奇迹·笨小孩》虽然故事背景与《长津湖之水门桥》截然不同，试图以当代青年的创业故事反映改革开放的深圳，但电影的主人公们在逆境中创业的同时，也为自己建立了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异姓家庭。主人公景浩和妹妹失去了父母，但在这个全新的家庭中找到了归属感，他们既与恶霸黑势力斗争，也与资本家一较高低，背后所依靠的就是对家人的信念。
　　无独有偶，《人生大事》中的男主人公莫三妹和意外结识的＂孤儿＂小文在一系列阴差阳错中也建立了家人般的感情，成为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该片以揭秘殡葬行业为卖点，却更像一出中国式的人伦大戏。电影里的莫三妹与父亲关系不和，却最终选择了子承父业与其和解，还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年轻父亲，这条故事线既充分展现人物的成长，也为我们呈现出一个新家庭逐步建立的过程。
　　中秋档期上映的《妈妈！》是中国院线电影里罕见的老年女性题材，聚焦一对知识分子母女的生活，片中她们的年纪分别是85岁和65岁。她们原本过着平静的生活，但在女儿罹患阿尔茨海默症之后，这个两人之家的秩序被骤然改变，母女之间的照护关系也发生逆转。
　　《妈妈！》是一部献给老一代知识分子的影片，导演杨荔钠细腻地展现了女儿生病前后母女的生活，但在细节处却提示我们，特殊年代带给这个家庭的阴影没有退散。父亲受到冲击早逝，带给女儿不可磨灭的痛苦，也成为她发病后最重要的症状。整部影片看似讲述的是母女亲情，其实也在关注家庭的痛苦以及重建秩序的艰难。
　　家庭的建立有时候也意味着个体的牺牲，科幻片《独行月球》虽然是喜剧，却包裹着催泪的内核，当月球基地的修理工独孤月被人类同伴落在月球之后，只好与一只金刚袋鼠建立了兄弟般的感情，在月球度过漫漫岁月，憧憬着早日回家和所爱之人重逢。电影高潮在于，独孤月为了拯救地球，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成就了一个舍弃小我、保护大家的英雄。
　　作为＂十一＂档期的票房冠军，电影《万里归途》将商业类型元素与中国人的人伦情感进行了有机结合，以海外撤侨的真人真事为蓝本，讲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回家故事。
　　在这部作品里，回家的信念成为贯穿整部影片的题眼，男主人公作为中国的外交官，在妻子临盆之际远赴战乱国家执行任务，最终成功救出被困侨胞，将他们安全带回祖国。这条线索始终与妻子生子并置，最终外交官在除夕夜归来，他拥抱着父母、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演绎了传统中国人对美好家庭的想象。
　　票房黑马小成本电影《还是觉得你最好》与潮汕文化背景的《带你去见我妈》有异曲同工的意味，同为爱情喜剧，家庭是其中不可忽视的元素，都以家人从冲突到和解作为叙事线索。
　　《还是觉得你最好》为我们构建了一个由三兄弟组成的大家庭，他们分别是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的兄弟。弟弟们因为恋爱结婚要搬出去，哥哥极力挽救却让家庭矛盾激化，一家人在各怀心事的＂斗智斗勇＂中重塑家庭观念。这部电影的高潮戏基本上都发生在饭桌上，颇像是对TVB家庭剧＂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观念的再创作。在都市化进程已无法逆转的今天，这部以呼唤家庭秩序为主题的电影竟然获得超过一亿元的票房。
　　综观2022年院线电影的票房排行榜，香港电影的成绩不容小觑，除了诸如《还是觉得你最好》这样以小博大的案例，《神探大战》和《明日战记》两部电影则让我们看见港片深厚的类型片功底。
　　有趣的是，这样两部题材差异巨大的商业片，内核的情感却依然与家庭有关，《明日战记》号称是第一部华语＂机甲片＂，主人公的动机依然逃不掉＂保卫家园＂这一母题。而《神探大战》的创意来自杜琪峰的名作《神探》，以前警员李俊在失去家人之后突发精神异常展现的一幕幕奇情奇案来吸引观众。在影片扑朔迷离的剧情最后，导演还是选择了＂家庭团圆＂作为癫狂主人公的救赎，以此弥补电影人物的人生缺失。
　　至于由洪金宝、谭家明、许鞍华、袁和平、林岭东、杜琪峰、徐克联合拍摄的《七人乐队》，虽然没有取得预期的票房成绩，却通过对胶片时代的致敬，表达了导演们对香港的情感。其中不止一位导演选择的意象，也是＂家庭团聚＂。
　　重启多元的可能
　　勿庸讳言，2022年对中国电影是极为艰难的一年，在金鸡奖颁奖典礼上，演员奚美娟凭借《妈妈！》获得影后的获奖感言也提及这一点。回首这一年，有很多电影定档又意外撤档，至今遥遥无期，让人翘首期盼。
　　有业内人士分析，疫情对电影行业最大的影响之一就是深刻改变了人们的观影习惯，在无法看电影的日子里，人们开始习惯其他的娱乐方式。其中流媒体强势兴起，成为全球影视业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
　　在国内，爱奇艺、腾讯等平台早就成立了自己的电影公司，投资并介入电影生产环节，平台之间的跨国和跨区域制作方式越发成熟。出现了类似《智齿》《椒麻堂会》这种跨区域制作的电影。这些电影的特殊身份，让它们虽然无法第一时间被国内的观众观看，却得以漂洋过海拥有更广泛的受众。
　　与此同时，电影和剧集之间的边界也在模糊化，越来越多的电影导演进入剧集领域，以电影的工业水准拍摄短剧。2022年10月，导演陈可辛在韩国釜山电影节接受媒体访问时就曾表示自己未来要拍摄＂全世界人都看的中文剧＂，为在困境中的中国电影人提供了新的思路。
　　在内地，剧情片《椒麻堂会》通过民间放映组织在不同的城市寻找自己的观众。这部作品以极低的成本充分展现作者对中国历史和社会的观察，以一位川剧名角跌宕的人生为切口，突出人在历史洪流中的渺小与坚守。
　　导演邱炯炯从个体经验出发创作自己的作品，敢于直视人类的苦难。此外，这部作品在有限的摄制条件下依然保证了优秀的品质，是经得起大银幕考验的艺术电影，一改历来观众对独立电影＂粗制滥造＂的印象，成为2022年值得被记住的佳作。
　　与独立长片漫长制作周期不同，伴随着影像的技术门槛降低，越来越多的电影爱好者得以通过不同的媒体手段创作短片来表达自我。短片创作不再仅仅作为专业人士通往长片之路的习作，其本身就具有完整的美学形态。
　　2022年5月，95后导演陈剑莹凭借15分钟短片《海边升起一座悬崖》获得第75届戛纳电影节短片金棕榈大奖，成为第三位获此荣誉的华人导演。同届戛纳电影节上，中国导演李家和以短片《地儿》获得了专为在校学生设立的＂基石单元＂二等奖，黄树立则以《当我望向你的时候》入选戛纳＂影评人周单元＂，并获得酷儿棕榈奖最佳短片。
　　考察这些电影，年轻的导演不仅敢于将自己的真实经历拍成作品，勇敢地面对成长中的困惑，也将自己对社会、性别、民族等世界性议题的感受拍摄出来。譬如在2022年国内各大短片影展上表现亮眼的女导演徐天琳的作品《有羽毛的东西》，就以独特的视角切入了在德国的伊朗难民问题。
　　南方周末记者通过采访了解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以短片的方式来进行影像表达，除了顾及成本问题，还因为短片创作更自由，可以突破电影创作的诸多限制，形式上也能做出更大胆的尝试。这些短片虽然缺少商业模式，很难得到广泛的推广，却成为年轻电影作者可贵的发展空间。
　　回顾2022年，不同的电影人选择了不同的创作方式，他们或者在院线系统内坚守，以精彩的类型故事或深刻的人类情感吸引观众走进影院；或者选择各种形式的＂出走＂，在不同文化语境中游走或者索性脱离工业系统，以独立电影或者短片的形式进行表达。我们相信，无论做出何种选择，影像依然是这个时代保存人类历史和记忆最好的媒介之一，在无法预测未来的当下，中国电影依然具有无限潜力。
　　南方周末记者 余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