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她，还自己一片晴空

　　@情感点评大赏＂现如今生了儿子就是……生个儿子就是给自己养了个……，将来再给你带回个……＂她说。
　　她日日念，时时念。控诉儿子，咒骂儿媳。千篇一律的话题，一天也能念出好多篇。可见，她的确是苦大仇深的。
　　她深深地憎恨着自己生养的人，却也刻骨地爱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仇人＂。今天，她说，以后要离儿子远一点，互不往来。明天，却又费心劳力地准备好吃食巴巴地打电话请儿孙回家吃饭。后天，又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舔狗了。隔天，却又打电话叫儿子回来拿孙儿的学费……
　　从她咬牙切齿的咒骂声中，从她自相矛盾的言行之中，我看到了一颗柔肠百转，纠结不已的母亲的心。同时，我亦有了一种深深的不安和沮丧。
　　在她祥林嫂式的碎碎念中，我感觉自己快要抑郁了。
　　我想到了我的儿子，想到了我未来的身份——婆婆！
　　细思量，自难忘。一件件，一桩桩，似过电影般，儿子这许多年来的言行一一在我脑海中翻腾。我极力地想要从中找出日后儿子会成为仇人的端倪。
　　＂我们母子连心嘛！＂这是他自幼以来的口头禅，直至今日。
　　在造句和作文中，别人都写＂爸爸妈妈＂，而他从来都是＂妈妈爸爸＂。他说，＂这样以示对妈妈的尊重。＂他执拗地把这种写法坚持了好多年。
　　＂妈妈包的饺子是这个世上最好吃的饺子。＂，＂妈妈，你今天打扮的好漂亮啊！就像大街上的那些时尚少女。＂，＂如果我不是你儿子，我一定都以为你还是未婚少女呢！＂，＂妈妈，你是最厉害的！＂……这些忽悠死人不偿命的话语伴随了他整个的童年时期。
　　他总是语出惊人，说一些与年龄不相符而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5岁时。他总是劝我再给他生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后来终于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如果妈妈再生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以后就没有时间管着我了，我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我故意说，＂那妈妈要是死了你就高兴了呗！＂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脱口而出的却是这样的一句话，＂不！我是想要自由，但我可不想要没有妈妈的自由。＂
　　没有妈妈的自由？我暗自思忖了好半天，觉得这话从年仅5岁的他口里说出来，确实令人感到意外。
　　再后来一次。我踩着高跟鞋牵着他的小手行走在大街上时，我抱怨自己的一双破脚生得不好，一穿高跟鞋脚就疼。他仰起头，瞪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盯着我，＂妈妈，你够幸运的了！你应该想一想那些失去了双脚的人。＂
　　没错，他曾在大街上，在菜场上看到过行乞的没有双脚的残疾人。
　　在早年间，在那些一穷二白艰难困苦的岁月里，他的确是我的＂解忧花＂，＂开心果＂。
　　年龄渐大，他变得内敛含蓄起来。一样讨喜的话，不再那么直白。
　　而且，他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他说，＂我每干一件事，首先想到的是这件事产生的后果会不会让妈妈伤心。＂他的谨小慎微让我感到不安。关心则乱，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就免不了会扰乱自己的心神步伐。
　　偶尔，他也会顶嘴，也会发脾气。但言语间还是很克制，至少保留了对长辈应有的尊重。而事后，也会主动道歉、解释。
　　一路走来，他身上都未曾出现过叛逆的影子。而母子间，却是一种平等而又亲密的似战友，更似朋友的关系。
　　前思后想，似乎都找不到他日后会成为我的仇人的蛛丝马迹。我又试图从生物遗传学的角度找到一些佐证。
　　他的父亲，一位忠厚老实到有些迂腐的男人，可谓是大孝子的典范。几十年来，对父母几乎是言听计从，真正做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早请示晚汇报，几十年如一日听着母亲的唠叨，抱怨甚至毫无厘头的邪火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生生地把自己变成了别人负面情绪的垃圾桶和替罪羊。尽管，那所有的负面情绪的来源跟自己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而他，除了努力地做好自己，尽到自己的本分，一味地迁就别人，他左右不了任何人。
　　老实，是六大舅七大姑八大姨明里暗里话里话外以同情的心理明晃晃地贴在他脑门上的标签。而他自己，则深深地自我感动于孝子的丰碑里不能自拔。
　　私下里，也曾称他为＂愚孝＂。但几十年的熏染，又岂能是我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性格使然，习惯使然。
　　关乎教养和体面，更关乎人性中的良善，我既做得了聋子也装得了哑巴。时常在＂清醒＂中糊涂地得过且过。只为了疼爱我的同样忠厚老实的老公公临终前的一句话，＂这个家只要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孰不知，这种＂清醒的糊涂＂最是难过？
　　我可以忍受、接纳一个愚孝的典范。但我不需要一个愚孝的儿子。于我看来，愚孝的儿子既可怜又可悲。既不敢开口指出家人身上任何一点的不是，又死死地捂着他们身上那些腐朽的脓包不敢直视，更不能够切实解决实际问题。到头来，也只能落得个出力不讨好。难为的，始终只能是自己。作为身边人，也只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罢了。
　　而我一颗拳拳慈母心，还不想陷自己的儿子于如此悲惨的境地。
　　儿子成人时，也曾明确告知儿子，日后等我年纪渐长，或有犯＂老年痴呆症＂，但凡有不妥的言行，必当直面相告，予以警醒，于人于己都好。否则可真就是大不孝了。
　　我讨厌自私偏心欺软怕硬的父母，讨厌愚孝的子女。我更惧怕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
　　儿满口答应，＂放心吧！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父母也不总是全对，我不会放任不管的。＂
　　诸多的事实证明：我儿绝然没有愚孝的潜力。
　　有一次，我边干家务边数落他们时，做父亲的尚未吭声，他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不满地说，＂你不想干就好好休息，又没人强迫你。再说你放着我们又不是不干。你这样活也干了，还惹得我和我爸也不高兴，你这不是典型的出力不讨好吗？你有意思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从此，我学会了闭嘴，学会了分配任务。皆大欢喜。
　　一天天老去的日子，我变得越来越＂弱＂，儿子则变得越来越＂强＂。这种改变，正是我所期望的。我并不想用所谓的血缘道德关系来绑架儿子的一生，更不希望以自己的无知来引领和影响儿子的生活。
　　几番思量，我儿既没有成为仇人的资质，也断不会成为愚孝的典范。我阴郁的心变得明朗起来。
　　默默地，我屏蔽了她，获得耳目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