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婴是大先生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 1947年6月29日的早上,鲁迅先生的结发妻子朱安,在北平的西三条胡同离世,身边没有一个人。 "我的儿子自然会为我斋水,我总不会成为野鬼孤魂。" 临终前,朱安将鲁迅先生的遗产,房子以及藏书留给了鲁迅先生唯一的儿子——周海婴,而周海婴从未叫过朱安一声母亲。 朱安作为一名明媒正娶夫人,却一辈子也没能得到夫君的爱,至于周海婴,朱安视如己出,但是两人却一生素未谋面。 朱安与鲁迅先生的四十多年婚姻,也是四十多个春秋的漫漫凄凉与孤独。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朱安嫁给鲁迅先生的那年,二十六岁,当时鲁迅先生还在日本求学。 1906年7月25日,裹小脚的朱安在鲁迅先生的老家等候,鲁迅先生则被母亲以重病为由召回绍兴完婚。 为了长辈心愿,两个人结合到了一起。 那一天,花轿中的朱安还掉出了一只绣花鞋,旧礼中的鲁迅还装了一条假辫子。 小脚和辫子,就是预兆,预示着朱安一生的苍凉和悲哀,预示着鲁迅先生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痛。 时代与命运的隔阂 民国末期,时代动荡,历史的变革迫在眉睫,除了需要奋发图强的国,同时也需要破旧立新的家。 鲁迅先生,作为新时代的文学的奠基人,新派革命的旗帜性人物,却在朱安身上,看到了所有旧时代的缩影。 封建和礼教,体制和束缚。 新婚的隔天,鲁迅先生就直接搬到书房去住了。而此后的日子,他都呆在教书的学校,就算回家,也是与书为伴,两人再也没有同过房,虽无争吵,却也很少交流。 看着鲁迅先生的冷漠,没有文化的朱安,心中虽然明白,却不知道怎么做,她只能默默接受,同在屋檐下,实为陌生人。 1923年,鲁迅先生和兄弟的矛盾激化,朱安便随他从绍兴老家搬到了北京居住。 到了新居后,两人分住不同的房间,依旧鲜少沟通。 朱安毫无怨言,在家尽心尽力照顾鲁迅先生的母亲,也只有在持家的同时,才能和鲁迅先生谈起生活费用,说上只言片语。 1927年,鲁迅先生到广州任教,本是其学生的许广平,是一同随往的助教和翻译,两人在日久天长中相互动情,10月份,两人正式同居,一年多后,周海婴出生。 许广平和周海婴的出现,让孤寂许久的鲁迅先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在日复一日的感情升温中,三人组成了真正的家庭,鲁迅先生不再只是口诛笔伐的战士,同时也变成了柔和温暖的恋人和父亲。 而与此同时,也格外曝露了处于尴尬位置的朱安。 虽然为了顾及朱安的颜面,鲁迅先生和许广平一直没办手续,鲁迅先生想过要和朱安离婚,并且登报声明。却被许广平阻止了。 许广平说:"这无异于要了朱安的性命,她是无辜的。这世上不应该再多一个为旧制度牺牲的人。"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确实,没有鲁迅先生,朱安的生存都可能是个问题。 朱安也并非不明白鲁迅先生和许广平的感情,她并没有敌视,也没有想要挽回,甚至,她是支持的。 作为一个封建礼教中成长的乡下女性,朱安一方面认为自己 "好女人不应改嫁" ,另一方面,她也认为"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正常的。许广平就是自己后进家门的"妹妹",他们全部都还是"家里人"。 此后,朱安仍旧陪在鲁迅先生母亲身边,两人相依为命,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妇也是既爱又怜,在她老人家眼中,朱安绝对是一个贤惠的妻子。 有一次,老太太说起自己的一个梦境,梦到鲁迅带了一个孩子回来,一家人很开心的齐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 也许在当时听来,朱安也会百感交集,也许黯然自思,也会心酸怨恨,也许,她当然也想和鲁迅先生有一个孩子,但是她应该更明白,那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事。 鲁留下的书籍和版权,朱悉数交给了许打理,因为她大字不识,而家用生活的费用,都是由许照料邮寄,因为她心有亏欠。 朱安和许广平的关系,也许微妙,但并不像现代人眼中的复杂,朱安更愿意把对方当做亲人,虽然一个在北平,一个在上海,朱安经常会写信关心周海婴的状况。 每当一听说小孩子的身子有状况时,她就会很担心,后来周海婴长到十几岁了,她就直接给周海婴写信。 尽管,这孩子一直称呼自己为 "朱安女士"。 周海婴从来没口头说出过"母亲"二字,这并非是不尊重和嫌弃,相反的,他对朱安,是既恭且敬的。 周海婴从小在上海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接受的是新思潮的教育,目睹的是新时代的炮火,朱只是信中才出现的"父亲的妻子",相距很远,常有问候,在那段动荡不安的岁月里,寄来了不少浓情和关怀。 但是他实在无法恪守封建社会的习俗,承认朱安是自己的母亲,这违背了他心中的伦理道德,他接受的教育,他一生的追求,还有他父亲的理想,都与之背道而驰。 朱安的晚年,鲁迅母亲以及鲁迅先生相继去世,她不愿再接受周作人的资助,生活颇为艰辛,周海婴的言辞客气,让她不免觉得是有意疏离。 在朱安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中,只有她自己生活在北京的房子里,各界人士知道她的困苦,纷纷拨款捐助,也全都被拒绝,为了维持生活,朱安曾想过拍卖掉部分鲁迅先生遗物,却被人谩骂和指责。 朱安也曾激动说: "我也是大先生的遗物,为什么没人保护?" 最后,她还是将所有遗产,毫无保留地留给了周海婴,这个至死也不能相见的孩子。 弥留之际,她留下眼泪,说想要葬在大先生的身边,她很想念大先生,也想念许和周这对母子。 鲁迅先生曾写给胡风的一封信里写道: "以我自己而论,总觉得缚了一条铁索,有一个工头在背后用鞭子打我,无论我怎样起劲地做,也是打。" 我们都喜欢大时代的故事,跌宕,浩瀚,英雄儿女。 可惜,大时代中,往往是国不国,家不家,母不母,子不子,总有人会承受炮火的余烬,总有人会被时代淹没却不能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