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文丨对越自卫反击作战的回忆与思考

　　距离我军最近的一次作战行动，是1979年2月17日—3月16日的对越自卫反击战，已经过去41年了。我那时以作战参谋身份参加了云南前指的部分工作。当前，我国面临着严峻复杂的军事斗争形势，重温昔日的作战历程，为今天的斗争提供必要的借鉴，具有重要现实意义。下面我从八个方面讲述：
　　第一，不打不行了
　　上世纪70年代中期，越南在结束了抗美战争、实现国家统一以后，开始头脑膨胀，认为与法国、美国打了几十年，到处自称是世界第三军事强国。还认为有大国的撑腰，逐步把中国视为＂头号敌人＂。在那几年里，越南边民多次携带武器闯入我国云南、广西的村寨，抢劫百姓的水牛、粮食和家产，对反抗者进行殴打、甚至枪杀。针对这种情况，我国政府多次奉劝他们改弦更张，但均被视为软弱可欺。还先后发动了对柬埔寨和泰国的军事侵略，越南那时已经成为影响地区安全、制造武装冲突的策源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和平方式都已经不能解决中越边境的问题了。
　　第二，英明果断的战略决策
　　中央军委邓小平主席，在深入分析国际和周边形势、听取了相关领导的汇报及专家分析后，他谈到，＂要让越南为此付出代价、受到报复＂，＂要用牛刀杀鸡＂，果断决策在中越边境地区打一场自卫反击战。1979年2月8日，军委召开了作战会议，下达了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命令。明确以昆明军区和广州军区部队为主、投入约20万军队、从广西、云南两个方向展开作战行动。明确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首长许世友、杨得志同志分别担任两个方向的司令员。在他们的具体组织下很快就形成了具体作战方案。
　　第三，受领任务
　　二炮部队整体没有参战，只有驻滇部队参与了部分行动。
　　1979年2月12日，我随基地张英才司令员（1938年入伍，全国战斗英雄）、蔡震政委（抗战老革命）去云南省开远市前指受领任务。杨得志上将刚刚从济南军区调来，他们见面后没有寒暄，也没有客套就直奔主题。杨司令问，＂老张，这次打仗你那个家伙用得上吗＂？张司令回答＂首长，我们的家伙这次用不上。两个原因，一是我们这是战略武器，打越南用不着；二是我们武器的最小射程是X百公里，但我们阵地距离河内才X百公里，拐不弯来＂。杨司令员说，＂这样啊，你们的通信装备不是还可以吗？给我些便携式电台配到每个连队。还有，你们不是车辆多吗？支援些运输部队，把弹药和给养运上去，把伤员带回来，这没有问题吧＂？张司令员和蔡政委起立，敬礼并回答＂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此情此景，虽然过去了四十多年，仍然宛如昨日。几天后，按照首长要求，我就正式到开远前指报到，具体协调二炮参战部队的行动。
　　第四，战斗打响，迅猛推进
　　2月17日，我军从云南、广西两个方向同时发起猛烈攻势。面对当初气焰嚣张的越军，我军官兵奋勇作战、势如破竹，先后渡红河、战老街、过朔江，全歼了越军的所谓＂英雄师＂。在云南方向，我军先后攻克了老街、老山和同登等地，三天内向越南境内突进50多公里。越军紧急抽调驻柬埔寨与老挝的精锐正规部队回防，决心对其北部重镇谅山组织死守，同时抽调防守河内的2个师对我军反击，遭到我方的强力阻击而使其无功而返。在广西方向，我55军主力和其他部队从2月27日凌晨至3月2日，在300多门大炮和优势兵力的进攻下，谅山的坚固防护工事被我突破，这座从来没有被法军和美军攻占过的城市被我占领，此战共歼敌1.3万余人。这里距离越南首都河内只有130公里且为一马平川、已没有任何障碍，此刻的河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社会秩序完全失控。
　　我军官兵作战英勇顽强，有个四川籍战士腹部受伤，肠子流了一地，但他只是把流出的肠子重新塞回腹中，脱下军装捆扎在伤口上继续坚持战斗；我曾经问过一个河南籍被打断并失去右腿的新战士：＂你害怕过吗＂？他告诉我，＂开始有点，但是看到倒下的班长和战友，就一点都不害怕了，只是想着消灭敌人＂。这些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官兵们用宝贵的鲜血和生命换来了作战的胜利和祖国的荣誉！
　　第五，从战争中学习战争
　　那时，参战部队基本上从建国后就没有打过仗，师以下领导基本都没有上过战场。对越作战打响后，我们的基层官兵虽然都不怕死、不怕流血牺牲，但是大都不懂战术、不懂山地战法、也不会利用地形地物，甚至有的一个连队都没人能够看得懂军事地形图。致使在开战最初的一周里，我与越军的伤亡比例为一比一。但指战员注重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发明了很多实用有效的打法，如针对越军一个班部署在一个山洞内，筒口很小，只容一人，一挺机枪就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其他人在洞内休息的情况，部队申请了大量圆形高能手雷，投进洞后滚到最低处爆炸，有效消灭了里面的人、引爆了里面的弹药并可致使该洞坍塌。我后来在军校担任军事教研室主任后，把这些实用的战术知识都编入了教材，并列入了每年学员合成演练的实践教学环节。
　　第六，灵活处置战场情况
　　我们在和平时期太很久了，对于战时的很多情况都想象不到，偶尔遇到也会手足无措。战前，参战各部队都一再强调战场纪律，要求对待越南百姓要像对待本国百姓一样，不能做伤害群众的事。但实践证明，越南百姓根深蒂固认为中国就是侵略，其政府战前把大量武器下发给了百姓，造成了我军官兵很多被无防备杀害。在攻克老街之后，部队发现一座民房还在冒烟，几个战士就冒险背出了其中的老人和孩子，但在后撤途中却遭遇老太太和孩子使用匕首把几名战士杀害，还发生过村民引爆藏在身上手雷的手雷与我官兵同归于尽等问题，也出现过一个男孩在吃了我们战士送他的压缩饼干后，而拿出手枪打死我们战士的情况。这些，都迫使让我们在作战中不断提高了搞好自身防护的警惕性。
　　第七，战果辉煌
　　经过短短28天的激战，我军成功攻破了越南北部的20多个城镇，取得了消灭越军十一万多人的战果，与越军的伤亡比例缩小为一比六。在实现了预期战略目的后，我军并奉命从3月16日起从越南撤军。在回撤过程中，我军带回了大量援助越南的物资及战利品，沿途还摧毁了多个军事设施和矿山等。半年后，9月17日，中央军委发布命令，授予对越自卫还击、保卫边疆的52个英雄模范单位、79名官兵和12名民兵以荣誉称号，二炮参战的运输分队、通信分队也有多人荣立战功。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为了巩固作战成果，我国在边境的法卡山、扣林山、老山、者阴山等地区组织了近10年的轮战，确保了我西南边疆的安全、稳定和长治久安。
　　第八，六点感触与思考
　　经历过这场短暂的战争，面对严峻复杂的国际和周边安全形势，有六点深刻的感触和思考：
　　一是要有敢打必胜的意志和决心。对于任何敌人，你不打，他就不倒。我们必须继承毛主席那一代开国领袖们的胆略和霸气，借鉴普京、金正恩等领导人的谋略和勇气。
　　二是运用好国际法和舆论工具。越军非常注重舆论宣传，他们每天都向国际社会发布大量假消息，如我军怎样侵略他们、怎么不人道，他们取得什么伟大胜利等。幸亏我们那时每天出两期《战地快报》，及时通报作战进程；但在对外宣传上仍有不足，不少国家还是认为我们在侵略。
　　三是时刻准备应对意外突发情况。进攻时要搞好防护，利用好地形地物以确保生存；慎重实施作战中的每个环节而不能大意，如我军在撤回途中曾经遭到越军伏击，增大了伤亡。现在美国面临大选，特朗普为了谋求连任、免除下步可能遇到的法律追责，他可能会铤而走险和孤注一掷，对此我们必须有所防备。
　　四是对外援助应有选择并适度。我亲眼看到参战部队作为战利品运回来的、我们多年支援越南的大量武器弹药、粮食、被服和生活用品等，还有民用商品如牙膏、手表、自行车、收音机等，都是我们无偿援助的。对此，我们应该深刻反思并牢记：对外援助一定要区分对象，一定要量力而行！我们首先要让自己的百姓生活好。
　　五是科学安排战俘。撤军后，对于2200多名越军官兵，我们采取了在山区进行集中管理措施，搭建了临时棉帐篷，给他们疗伤，组织学习，有足够的食物，让他们自己耕作，但禁止与外界接触。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很好，国际组织看后也很认可；遣送回去的人都成了我们的义务宣传员。
　　六是不能忘记烈士和参战官兵。我多次遇到参战老兵上访或静坐的情况，曾经劝说过，也就此向军委和民政部门写过报告。国家对这些参战老兵和退役人员应该有一个妥善安排，不能让他们流血还要流泪，更不能把他们视作维稳对象。现在成立了退役军人事务部，事情有人管了很好，但要真正把工作做好、做细还要下大功夫。我感到最重要的是，要把这些老兵看作自己的家人和亲人，这是关键。
　　我军已经41年没有打仗了，目前国际安全形势动荡急剧。特别是美国面临大选，特朗普如果不能连任，为了躲避在抗疾、贪腐、退群、多次造假等多方面的法律追责，并在我周边、在我国的香港、台海和南海制造事端，甚至可能会铤而走险和孤注一掷。对此我们必须做好各种应对准备，包括再次拿起枪杆子打仗。
　　（作者系火箭军退休研究员，教授，导弹专家，核战略、核军控专家）
　　2020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