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炼钢厂到赛场，谷爱凌盛赞的首钢，是如何转型的？

　　【编者按】
　　2022年2月8日上午，北京冬奥会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台决赛在首钢滑雪大跳台进行，人气选手谷爱凌以总成绩188.25分获得冠军，这也是中国运动员在该项目中历史性的突破。
　　在赛后接受记者采访时，谷爱凌表示，她非常喜欢脚下的这个场地，而且不只是她，所有运动员都告诉她，首钢大跳台是自己滑过最好的场地。
　　从火花四溢的炼钢厂变身为如今的冬奥赛场，首钢工业遗产是如何转型的？又因何会与冬奥会结缘？本文摘编自单霁翔《人居北京：唤醒工业遗产》，该书从城市规划视角讲述了首都北京城市建设中，工业遗产保护性再利用的故事。内容经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授权发布。
　　冬奥注入新文魂
　　2015年12月，北京2022年冬奥组委正式成立，之后宣布落户首钢，为京西十里钢城的凤凰涅槃注入了核心品牌，这样的国家级大事件也成为老工业园区更新的重要推手。
　　2016年5月，北京2022年冬奥组委入驻首钢。2017年2月，国家体育总局与首钢总公司签署《关于备战2022年冬季奥运会和建设国家体育产业示范区合作框架协议》，全面推进首钢园区＂体育+＂模式的业态活化进程。2018年，首钢正式成为北京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官方合作伙伴，跻身北京冬奥组委最高级别赞助商。奥运会的超强IP（网络意指版权等）提振了城市传统地缘认知地图中该区域的影响力，助推了首钢转型改造进入全面加速的快车道。 从火花四溢的炼钢厂到冬奥项目入驻，首钢的转型发展也奏响了新的＂冰与火之歌＂。
　　首钢早在筹办2008年夏季奥运会期间，即兑现承诺，积极进行产业调整，安全压产400万吨，同时努力奉献奥运会，高质量制作奥运会主火炬塔，为奥运会成功举办做出了重要贡献。此次冬奥组委办公园区又落户首钢，不仅反映出首钢在两届奥运会周期中的兴荣交替，还清晰地映射出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这一崭新的城市发展范式，在时代召唤下不可阻挡的发展态势，使这片一个世纪以来始终作为工业用地的神秘面纱得以进一步揭开。
　　目前，首钢园区的体育产业以北京2022年冬奥会为主，不过冬奥板块在园区的占地规模不大，处在北区约10%的比例。依托冬奥会的机遇，目前带动入驻园区项目主要有：首钢智慧通信枢纽、冬奥会云转播中心、冬奥会保税仓库、冬奥会赞助商等。 依托原自备电厂冷却塔加建的单板滑雪大跳台，成为2022年北京冬奥会滑雪大跳台项目的比赛场地。 在滑雪大跳台南侧是原氧气厂区域，包括5.6万平方米独栋办公空间、包含1.7万平方米演播厅的商业配套，在冬奥会期间提供冬奥会的配套服务。同时，香格里拉酒店项目，利用老厂区自备电厂主厂房等建筑进行改造，项目建成并投入运营后，成为北京2022年冬奥会官方接待饭店之一，为首钢园区的赛事接待提供高品质的服务保障。
　　为什么冬奥运会与首钢结缘？看似偶然性的背后，有着必然性的因素。近年来，中国城市不断通过大型活动来推动城市发展进程，例如，2008年北京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2010年广州亚运会、2014年南京青年奥林匹克运动会、2016年杭州二十国（G20）集团领导人峰会、2018年上合组织青岛峰会、2018年上海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等先后在我国举办，都有效推进了所在城市的整体面貌和服务水平。
　　这一系列大型活动中，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以精确的规划定位，成功通过世博会的重大助力，引领了黄浦江滨江岸线传统重工业的产业转移，为该区域的城市更新进程提供了强大动力，也成了中国国内通过大型国际活动推动城市更新和保护工业遗产的最佳案例。因此，冬奥组委办公园区落户首钢，有利于全面推动首钢工业园区城市更新进程，塑造一个国家级的城市更新典范。首钢园区的浓郁工业风貌，对于首钢员工来说是集体记忆和场所认同，对于广大民众而言是京西工业大院中充满神秘感的区域转型，对于到访的外国友人来说也将是一种与欧洲后工业时代重工业遗存保护与更新产生共鸣的场所。
　　在总体规划明确提出城市土地不再增量发展的大背景下，首钢园区作为京西地区最大的可整体发展用地，随着冬奥会这一强大IP的注入，高体验度运动主题及相关研发、先进制造业研发中心、汇聚国际人才社区等一系列崭新业态纷纷导入。
　　第一个实施落地的项目是西十冬奥广场，是首钢北区乃至整体园区功能定位的核心项目。总面积近8万平方米的冬奥组委办公园区将汇集冬奥组委各个部门的办公、会议职能，以及包含了就餐、休闲及临时性住宿功能，它也成了北京市政府支持首钢转型积极导入的核心。
　　随着冬奥组委办公园区、国家体育总局冬季训练中心和冬奥会大跳台等项目的落地，从曝光率、美誉度和体验性等方面，极大改变了首钢区域的城市习惯性地缘认知，奥运IP的文化符号效应使首钢主厂区转型发展得以积极推进。 留建并举：＂忠实保留＂与＂谨慎建设＂
　　作为首钢园区北区启动的先导项目，首钢冬奥广场的落地具有标志性意义。承担这一项目的是我们熟悉的薄宏涛设计团队。他们在接手首钢北区创意园区项目设计的过程中得到了＂冬奥组委要来了＂的通知。
　　在绿色奥运、节俭奥运理念的指导下，奥组委在永定河畔石景山东麓、阜石路以南，选择了首钢主厂区西北角的西十筒仓片区建设奥组委办公园区，其基地得名于地块北侧的原京奉铁路西十货运支线，这一选址环境特殊，冬奥广场基地南侧的秀池和西侧的石景山山体及永定河生态绿廊，为项目带来了绝佳的外部山水自然环境。可以说，这里既是首钢在一个世纪前的建设起点，又是首钢在一个世纪后的新发展起点。
　　奥组委办公园区进驻，虽然对于西十筒仓项目来说是重大利好，但是对于薄宏涛设计团队来说却有些尴尬，因为曾经考虑的＂西十筒仓创意园区＂和未来的＂奥组委办公园区＂不可同日而语。设计定位也就要发生很大变化，完全陌生的奥组委规划设计部提出的是＂国际化、工业范、中国风＂设计要求，而与之对应的则是基地内部密集布局的筒仓、料仓、供料通廊、转运站及供水泵站等10个工业遗存。这里是园区1号、3号炼铁高炉炼铁工艺的复杂巨系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薄宏涛设计团队是中标单位，但是原设计方案需要进行大幅调整，需要借由奥运会的强大助推，将这一区域改造为集办公、会议、展示和配套休闲于一体的综合园区。
　　修改后的设计方案，提出了＂忠实保留＂和＂谨慎加建＂的理念，将曾经消隐的混凝土框架尽量保留外露，通过＂服务空间+被服务空间＂的功能提升思路，将所有新增电梯垂直交通系统在转运站平面体系外挂，既不破坏原有结构，又便于施工组织。同时，设计通过＂织补＂＂链接＂和＂缝合＂的手法，重新以＂人＂作为本体，梳理了原有巨大尺度工业遗存的空间尺度关系。通过一系列中小尺度体量功能单元的插建和加建，把原有基地内散落的工业建筑物、构筑物细腻地＂缝合＂了起来。同时，改变了原工艺导向下建立的空间布局，巧妙转化为景色宜人、充满活力的符合人性化尺度，适合办公、休憩的不规则五边形办公院落。
　　如此设计正是希望以＂院＂的形式语言，回归东方最本真的关于＂聚＂的生活态度。作为老北京最充满人情味的一种居住和工作的空间模式，＂院落＂的气质是摆脱了工业喧嚣之后的宁静和祥和，体现了后工业时代对人性的尊重，也是花园式办公场所必需的特质。
　　设计同时强调人与自然对话，积极融入城市，尽可能消除阻隔。基地西侧石景山和南侧秀池水体使项目在拥有强烈工业感的同时，更好地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对话；另外，设计在150米长的原有联合泵站构筑物改造中，打破＂封闭大墙＂，植入开放式景观廊道、主入口通廊和公共空间，让园区内外景观也可以积极对话。基地内15棵被定点保留的大树，也成了向园区内部渗透的绿色桥梁。
　　此外，设计团队还为园区设置了一条穿行于建筑之间和屋面的＂室外楼梯+栈桥＂的步行系统，这为整个建筑群在保持工业遗存真实性的同时，叠加了园林化特质。整组建筑就是一个立体的工业园林，步移景异间传递出一种中国特有的空间动态阅读方式。
　　设计师希望在后奥运时代，这组建筑在面向社会办公需求时提供空间弹性，能为未来更多的创智型企业提供足够的可行性。联合泵站西侧的原锅炉房小水塔是设计踏勘时建议保留的一座小构筑物，在此处精致而出彩。水塔一楼的半开敞环形吧台，让它成为展厅的有机组成部分，二楼开出的4个窗洞则分别向4个方位指向功碑阁、三高炉、秀池和天车广场，形成独具魅力的框景，被称为＂首钢之眼＂，通过它们可以以一种独特的切口方式一窥首钢园区的重要工业景致。
　　修改后的方案获得了奥组委和首钢集团领导一致认可，也树立起筑境设计在首钢园区工业遗存更新实践的专业信誉。通过开展工业遗产保护性再利用设计可以得到一些体会。首先，要承认在工业革命中推动人类生产效率提升的工业建筑物、构筑物，除了具有生产职能，也具有较强的人文、历史和社会价值。其次，在获取规划指标和设计任务书的同时，更重要的是秉持对工业遗产足够的敬畏心，要详尽掌握原有图纸、充分踏勘现状、了解工艺流程、进行精细测绘和准确鉴定结构，在这些条件的支撑下，才可以较为客观和专业地评价和制定工业遗存的拆改原则。＂可以说，一个不了解工艺、不熟悉基地的设计师是没有资格面对一片工业遗存开展‘纸上设计’的＂，薄宏涛先生强调。
　　对于工业遗存更新项目而言，不了解工艺、不了解现状、不了解历史，不能将这些信息了然于胸，就没有资格真正做好所面对的更新设计。作为炼铁工艺集大成的高炉，是钢铁厂中垂直体量最大、最具视觉标识意义的工业巨构，了解它的工艺成为开展设计的关键。薄宏涛设计团队的设计就从读懂首钢保留的两万多张图纸开始，同时反复向首钢设计院设计人员讨教，并在高炉上的一次次攀爬踏勘开始。自2017年8月起，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多次高度赞扬首钢园区更新项目，称其为＂伟大的奇迹＂。
　　《人居北京：唤醒工业遗产》
　　单霁翔 著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2022年1月
　　文 | 单霁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