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82,终场蜂鸣器响起,一切尘埃落定。美国队主教练波波维奇走进场内,和队员们一一击掌拥抱。 杜兰特首先披上了国旗,享受再次登顶的荣耀时刻。 波波维奇的表情里依然看不出情绪,疲惫的眼神却透露着如释重负——这是在他任期内第三次和法国队交手,前两次都输了,这次,终于赢了。 片刻之后,美国男篮疯狂庆祝,波波维奇逐一安慰了法国队的队员们。(下图最左侧) 东京奥运会之前,波波维奇执教美国男篮国家队的战绩是11胜6负。 2019年世界杯,美国队在1/4决赛输给了法国,又在排位赛中被约基奇率领的塞尔维亚击败,最终仅仅排名第七,创历史最差战绩。 今年的奥运热身赛,美国又先后输给了尼日利亚和澳大利亚。 一时间,波波维奇的执教理念饱受诟病。 美国男篮前往东京之前,波波维奇说:"我们为了复仇法国准备了2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件事。" 没成想,奥运会正赛第一场小组赛,"准备了两年"的美国男篮又一次输给了法国队。 波波维奇第一次在奥运会上经历失败是2004年,当时他是恩师拉里-布朗的助教,美国队输给了阿根廷,只拿到铜牌。 而阿根廷男篮的领军人物,正是波波维奇最爱的弟子吉诺比利。 美国的溃败有迹可循。 雅典奥运会开始之前,马龙因伤濡染退出,科比要去处理案子,阵容完全被打乱,整个教练组都手忙脚乱。后来,他们去土耳其打热身赛,酒店附近发生了一场爆炸。 当时美国队内有大量的年轻球员:詹姆斯、韦德和安东尼才一年级,奥卡福更是没有职业经验,他们担不起"梦五队"的称号。 主教练布朗对波波维奇说,"我们是不是让孩子陷入恐慌中了?" 安东尼和詹姆斯在领奖台上的表情,成为了奥运篮球史的经典画面。 他们输了,输在准备不足上,输在突发事件中。 如今,波波维奇的首次奥运之旅已经过去17年了,他也成了头发花白的古稀老人。 北京时间8月7日,东京奥运会男篮决赛的终场哨声响起,波波维奇首先去安慰了戈贝尔。 战胜法国、拿下金牌,不仅是美国队的复仇,更是波波维奇的声望救赎。 他已经过了要去证明什么的年龄,他的执教成就也足以在美国篮球史上稳居前五,甚至更高。 对他而言,国家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军旅出身的波波维奇,对于"为国征战"这个词,有着深入骨髓的向往。 2008年,那支"救赎之队"认真考虑过邀请波波维奇执教,但最终选择了老K,波波维奇险些和科朗格洛(美国国家队经理)反目成仇。 然而2015年,科朗格洛打来电话请他出山的时候,波波维奇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为了祖国,可以付出一切,没有什么好纠结的。——波波维奇说。 比起近乎完美的NBA执教生涯,波波维奇独一无二的性格,更让球迷口口相传。无论输赢成败,所有人都觉得,"诸葛维奇正在下一盘大棋"。 这古怪而富有人格魅力的性格,也经历了漫长的演变史。 波波维奇的父亲是塞尔维亚人,母亲是克罗地亚人,他出生于东芝加哥。 这座只有3万人口的小城人口构成极为复杂:42.9%是黑人,35.5%是白人,还有19.1%的其他种族,以及很多讲西班牙语的居民。 在这样一个以钢厂为主要营生手段的小城,波波维奇自小就感受到了不同种族之间的差异,他的三观也是在这个时候牢固形成的:"值得尊敬的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工作挣到钱的人,而不是天生是什么肤色的人群。" 在他看来,社会是由不同人群构成的,没有任何人应该凌驾于他人之上。他坚信:努力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强,从而得到更多的尊重。 波波维奇的理念深刻浸染着周围所有人。马刺队内流传着一句俗语,"波波维奇总是正确的",这句话足以作为一句耐人寻味的真理。 时间回到57年前,高中生波波维奇在球队里很不起眼。 靠着疯狂的苦练,他最终成为了球队最强的中锋,强到他所在的高中退役了他的球衣。 这个被退役的号码颇有传承的含义:在高中时期,波波维奇身穿21号球衣。 1966年,波波维奇高中毕业,他决定去空军学院念书,因为这里学杂费全免。年轻的波波维奇选择了苏联研究作为专业,就业方向是收集苏联方面的情报文书。 当时他的目标是在毕业后成为一个特工,为此接受了很多的培训,作为一个东欧的后裔,他觉得自己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后来谈到那段时光,波波维奇说,在学校他学会的专业技能就是如何记忆情报,如何坚守秘密,"和你们看的詹姆斯-邦德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当然,他的主要任务还是打球。新生们的业余时间很少,但波波维奇每天都去球馆,用橡皮筋把腿缠起来,练习横向移动的平衡能力。 他把灯关掉,在黑暗中练习运球,他从一个中锋变成了全面的持球核心。大四那年,他当上了球队的队长。 教练汉克-伊根震惊于他的执着,他的苦练也得到了意外的回报:球队体能训练师的女儿艾琳,后来成了他的妻子。 机缘巧合下,波波维奇被介绍给了一个很酷的教练,拉里-布朗。这成了波波维奇传奇执教生涯的序幕。 1972年,随着军队到处参加友谊比赛的波波维奇上尉,获得了参加美国男篮奥运选拔的机会,他没能进入最后的名单。 在波波维奇看来,自己本该入选美国国家队——当时的奥运会名额变成了派系争斗,拿到话语权的一方大肆往里塞自己的人,波波维奇就这样被刷掉了。 他怒不可遏,认为遭遇了极大的不公,为此愤恨不已,但却因此对国家队充满向往。如果不能以球员身份参加,那也应该以工作人员或者教练的身份参加。 1973年,波波维奇回到空军服役,同时给汉克-伊根担任球队助教,还在丹佛大学就读体育运动科学硕士。 1976年,他被主教练伊根推荐到ABA的丹佛掘金队试训,和状元秀大卫-汤普森(克莱-汤普森的父亲)对位,结果被爆得一塌糊涂,于是波波维奇被掘金裁掉了,也就此结束了运动员的生涯。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掘金主教练拉里-布朗却表示非常欣赏波波维奇——他有着逆天的篮球知识,还有着坚韧不拔的性格。 "波波维奇的强硬,就像马修-德拉维多瓦,可能运动能力更强一点,"布朗回忆说,"但当时还是拼天赋的时候。" 没能成为好球员的波波维奇,立誓成为一个好教练。他来到波莫纳学院担任主教练,同时担任苏俄历史课程的老师。 8年之后,拉里-布朗成了NBA的马刺队主教练,波波维奇进入了他的教练组(下图右一)。 当时的波波维奇很是贫困,他开着一辆破旧的老式四门轿车,每天通勤上下班。 波波维奇当时只有两件外衣,一件是大学的制服,一件是胳膊上有补丁的狗皮外套。在他首次坐在NBA板凳席上的那天,他选了狗皮大衣,却忘了摘掉干洗店的上的标签。(下图左一) 那时候的波波维奇,在执教方面还只是个菜鸟,作为助教,要做很多烦琐的事情。当时马刺的王牌球星是大卫-罗宾逊,他球技出色,但却并不好相处。 罗宾逊过于聪颖,热爱计算机和萨克斯,偶尔会在场下分心。而波波维奇很快和罗宾逊成了朋友,他们聊在军队里的故事,也喜欢分享学霸之间灵光一现的点子。以至于大卫-罗宾逊结婚的时候找了波波维奇当伴郎。 1991-92赛季,布朗下课了。马刺老板让总经理罗伯特-巴斯教完了整个赛季。然后聘请了UCLV的62岁老帅塔卡尼安作为新教练。选帅的过程,自始至终没有考虑波波维奇。 波波维奇仍然记得当时球队对他的冷淡,"他们问我,聘你当视频剪辑师,你愿意干吗?" 塔卡尼安在马刺只执教了20场,波波维奇在布朗的推荐下去了勇士,成为了老尼尔森的助教。 波波维奇师从于这位极为大胆先锋的"篮球科学家",两个人碰撞出了许多惊人的点子。他们引领了无人敢想的跑轰狂潮,还在那个时候就想出了"砍鲨计划"。 波波维奇和老尼尔森 1994年,马刺新老板霍尔特邀请波波维奇回到马刺,请他来当总经理。波波维奇只带了三个人:RC-布福德、布登霍尔泽、汉克-伊根——昔日的老帅成了他的助教。他本来想请老尼尔森来马刺执教,但勇士不同意。 1996年12月,总经理波波维奇炒了希尔,聘请自己成为主教练。 这一教,就是25年。 他在马刺已经拿到了所有的荣誉,但国家队还没有。 波波维奇暴躁的脾气,让美国篮协很多次都觉得他不适合担任主教练的角色。古怪的波波维奇却从未因此恼怒,他对国家队充满了敬畏心。 邓肯和帕克相继退役,坊间传言波波维奇的执教生涯即将结束,他总是模棱两可地回答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放下教鞭。 美国男篮的东京之旅在胜利的狂欢中落幕,72岁的波波维奇和82岁的科朗格洛拥抱致意,好像这几十年的荣辱纠葛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从球员时代被国家队大名单淘汰,到站上奥运会最高领奖台,波波维奇足足等待了49年。这是他真正渴望的荣耀,"诸葛维奇"的执教生涯填上了最重要的一栏。 49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满头银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