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婚礼上的老人

　　老人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眼睛泛着青光，以至于别人看向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回看别人，身体靠着双手扶着拐杖杵到地上的力气硬生生地撑着，不知道有没有颤抖，看起来有些吃力。
　　屋子里里外外都是人，大家都在各自忙着，有嗑着瓜子拉着家常的中年妇女，有互相发烟给对方以表客套的男人，还有追着孩子到处跑的年轻女人。楼上女主人穿了件紫红色的袍，一条同色的披肩把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得恰到好处，虽然不再年轻，但也不失优雅。她满脸笑容又有点不舍的神情，左手托着电话右手拿着纸巾站在窗前轻轻又细细地擦着眼角，怕一不小心会把精致的妆容弄花……
　　院子里张灯结彩，大红色与粉色的气球相互交融着，在冬日的暖阳下显得格外美丽，偶尔三五个小孩追着从大厅里嬉笑着跑出来，只有坐在一旁的老人，显得格外落寞，今天，是老人孙女出阁的日子！
　　男主人笔直的西装口袋上插着一朵大红的礼花，春光满面彬彬有礼地接待每一位宾客，好像是他要迎娶新娘一样。和女主人相比，男主人要显得从容自若一些。
　　我偶然路过，女儿被院子铁门上的气球吸引，拉扯着对我说：爸爸，我要气球……就跑到人家院门那去了。
　　我很不好意思地跟了过去，毕竟人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并且院门上的气球是人家精心用胶卷粘上去的。我拉住女儿，又不想她拿不到气球而不开心，于是冒失地也跟着移步到了院子里。
　　我想，这么有气氛的日子，一定有多余的气球的，我偷偷拿走一个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果不其然，院内角落有几个散落的气球，我随手拿了一个往女儿手里塞，对她说着好了好了，我们去外面玩球吧。然后拉着女儿另一只手像做贼一样快步小跑出去，然后听到身后传来对话声：这是谁啊？……不认识的！于是，匆匆忙忙中，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开头的那一幕！
　　女儿因为拿到了心爱的气球满心欢喜，嚷嚷着让我把它系到她的手腕上，绳子散了又系，系了又散，反反复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有耐心，或许是看到刚才的老人，有着说不清楚的情愫。
　　女主人以前跟我打过照面，不是很熟但也不生疏。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正好从楼上下来，边听电话边对着我笑，然后抓了一大把喜糖塞到我手里，我慌慌张张地接过，对着她说了一句：你今天好漂亮啊！她微笑着对我说：谢谢！后一秒我又开始为我的失礼而感到羞涩，是她女儿出嫁啊，我怎么连句＂恭喜＂都不会说，又是慌慌张张牵着女儿逃离了现场。
　　我居住的房子在一楼，自从院子里做了凉棚后，即使是炎炎夏日，阳光基本上都透不过来，偏偏我是个深爱太阳的人，所以要想在冬日晒到暖和的太阳，必须去马路对面一家小杂货店去蹭。
　　多晒点太阳总会有好处的，我在心里想着。没几步就到了杂货店门口，我背着阳光坐了下来，女儿与邻家的小姐姐一起把气球抛得很高，看着她们开心的样子，我突然有点羡慕她们，那么容易满足的，除了孩子，不会再有谁了！
　　气球在孩子们手中来来回回跳着，你越是用力，它越是跳得开心，仿佛是在用最美的弧度来展现自己短暂的一生，直到筋疲力尽再也飘不起来，它在接触地面的最后一刹那毅然选择爆炸，那＂呯＂地一声仿佛是告诉人们，它曾经来过，也曾辉煌地活过。我不禁想到老人，莫名其妙地黯然伤神起来。
　　接亲的队伍陆续地抵达，名车井井有条地在马路的右边排成一个一字，我透过徐徐下降的玻璃，看到了新郎正好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听说是外地赶了好长的路过来的。接着下来大约十来个穿着正装的小伙，把新郎拥簇着前行，这让我想起了陈小春演的古惑仔，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这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形。
　　新郎手捧着鲜花，我想他一定是意气风发笑容可掬的，因为我只看到了他们的背影，摄影师不放过任何镜头，弯着腰倒着走在新郎的前面双手捧着那台贵重的仪器很职业的记录着婚礼这一天的行程。
　　周围有很多左邻右舍跟了上去，我是个不太喜欢热闹的人，尤其是这种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场面，不过这也是我到这个地方十几年来第一次近距离亲眼所见迎亲的画面，于是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院子里本来就拥挤，加上迎亲的队伍，估计挤得水泄不通，只听到院内叫声欢呼声一片，我没有进去，这种新娘子不开门的习俗我想全国各地大致一样，我在想此刻的老人被安排到了哪个角落，淹过人群又有谁会注意到他，他虽然不是今天的主角，但是是这个家族里最值得尊敬的人啊！新郎经过他的时候有没有对他问候一声或叫一声爷爷呢？我没有等到新娘开门就回来了，因为我觉得结婚当天除了对当事人觉得是有意义的事外，其他的只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场罢了。
　　回到家还听得见鞭炮声声，我想新娘子大概是被接走了吧……
　　中午，吃饭，重复着每天必须要经历的事。然后让女儿午睡，在女儿睡着的时光里，速速洗头，拖地，再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搬到有阳光的地方去。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过去，在有限的时间里再翻开一本看了两个月还没看完的书。
　　待到女儿醒来已是下午三四点，再出去的时候又经过那家。院子的门紧闭着，只有那挂着的红气球，肆无忌惮地在风中敲打着，似乎在告诉人们之前这里曾有多热闹。
　　女儿又看到了球，我牵着她一起走了过去，这次不用那么慌，我猜想里面一定没人。到门边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老人扶着一个铁架子站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得见，我弯下腰跟女儿讲，咱们叫爷爷吧，问爷爷我们可以拿一个球吗？于是女儿叫了声爷爷，然后说球。
　　老人似乎听懂了我们的话，摆了摆手点点头，我不敢直视老人，只能礼貌地也向他点点头说声谢谢，我不敢直视他的原因有很多，他年老体弱，行动不便，长时间这么注视显得我有点轻视，尽管我从没有那么想，可我又忍不住不去同情他，可是归根结底我又要同情他什么呢？又或者，我怕面对以后，人总有老的一天，我害怕老了以后会成为他的样子，我也害怕有一天明明还活着却已被人遗忘的事实。我甚至感到无比沮丧凄凉，第一次感觉人活到很老即使儿孙满堂也是很可悲的一件事情。
　　我不知道老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今天对他来说是高兴的还是悲伤的，又有谁真正在意他的感受呢？我牵着女儿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子再次从他们家走过，留下院里孤零零的老人……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