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戽鱼乐

　　原创首发
　　作家唐运泉 优质美文领域创作者
　　少年时代的乡村生活虽然艰苦，爽心乐事却不少。游泳、玩水、摸石螺；钓鱼、钓蚬、钓青蛙；做手枪，做水枪，滚铁环；＂跳海＂（跳房子）、斗草，以及戽鱼打虾摘野果，都是有趣好玩的活动。尤其是戽鱼，更是乡村每个少年人都喜欢干的爽心乐事。
　　戽鱼不但极有趣，有吸引力，有挑战性，弄到鱼虾还可以吃上好菜，品上美味，改善伙食，增加营养，有时还可以卖一点钱，增加一点经济收入。所以，不论是少男少女，还是成年男女，遇到有鱼可戽的机会，谁都不愿错失。
　　故乡有大河、有小河；有水圳、有水沟；还有不少莲塘、茭白塘、茨菇塘等野水塘，有许多戽鱼的机会。少年人年少力弱，水量多的大圳、大塘无力去戽干水来抓鱼，但水极少时也可以戽鱼；在水圳、水沟截水浚渠、维修堤茔之时，也有许多戽鱼的机会。
　　不需费大力、流大汗长时间戽水，又能戽到鱼虾的地方，要数屋前屋后田野中的车沟为最佳。村里有两台水车从河里车水，车上来的河水经接水槽汇入高架桥似的主渡槽，再进入村里专修的＂车沟＂，那车沟经过我们家屋后，自北向东再向南，转个大弯再通往屋前田野，解决村里的生产生活用水。
　　故乡以前的水质极好，不管是河水、圳水还是塘水，都没有污染；加上泥土质的车沟里有水草，环境更适合鱼虾生长。被车筒从河里舀上来的小鱼小虾在车沟里食物更多，天敌更少，它们就更容易生长、繁殖。尤其是那些繁殖能力特强、又极容易长大的白条，因为车沟里有很多小虾，白条的食物十分充足，再加上故乡是温热带，气候适宜鱼类生长，那些白条就繁殖得更快。在故乡的车沟中生活的白条，一年可以繁殖三代，夏、秋两季，一个月龄的小白条就可以长到小手指大。大的白条，有两指宽一乍长。在清澈见底的车沟中，常可看到成群结队的白条互相追逐，弄得水面波纹四起，看得我们心痒难挠。
　　被水车的车筒从河里舀上来的各种小鱼，不但有白条、小鲤鱼、小鲫鱼、小黑鱼和塘虱、黄鳝，而且还有鲶鱼、有＂角圆＂（黄颡）、有猪麻锯（剌鳅），有虎头鱼、石沥鱼、七星鱼、＂禾蒿公＂和螃皮等等各种淡水鱼。数量最多的，要数虾和白条。
　　每年春、秋两次维修河里的陂头，或者有时因特殊情况水车停转，车沟里就会断水。我们发现车沟水位明显下降，就知道要断水，可以戽鱼了，大家就争先恐后地＂争地盘＂——找那水面较宽、较深、有水草易藏鱼的地段，在车沟里先胡乱掘起泥巴，两头堵一条小泥茔，中间那一段就算是争下的＂地盘＂。这样争下的地盘，小伙伴们都知道规矩，大家都会很讲信用，不敢再侵占。待争到两三处地盆后，再回家拿来作泥茔用的锄头，戽水用的面盆、小桶或水杓，还有既可过水又可隔挡鱼、还可以用于捞鱼的畚箕、米筛或＂插仔＂等工具，才正式开始戽鱼。
　　水位开始下降，最先反应的是游泳健将白条。它们一小群一小群地在水面上快速地游动，冲起许多浪纹，可那情形明显没有了往日的欢快追逐，倒是多了惊慌寻路、想法突围的急迫。这样的动静不仅告诉了人们哪处鱼多，而且很快感染其它鱼类，使得它们也惊慌起来。比如那些小塘虱、小鲫鱼，也开始乱钻，为寻找藏身之地而在水底弄出浑水，让人们更容易判断出鱼在何处。
　　水位下降到正常水位的一半，平日非常傲慢的大虾，也开始出现慌乱的表现。那些大拇指大、浑身长满深绿色青苔的、有着吓人大钳子的虾公，虽然不是快速逃跑，却也是不安地爬来爬去，一时往左，一时往右，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
　　车沟里的水越来越少，大批的中虾、小虾们也感到形势危急，便都有了集群意识，它们成千上万地集中排队，密密麻麻地聚集在水线两边，以图聚众虾之力互助，来减轻退水危机中的慌乱。
　　得到消息、有空闲时间的小伙伴们，都会欢呼着＂戽鱼喽！＂一边呼朋唤友，一边快拿工具奔向前线。有鱼戽经验又争到了地盘的男孩，早就已经在自己的地盘上，撸起衣袖，高挽裤脚，用锄头挖泥巴，加固那争地盘时只仓促作就的泥茔，并将自己争下的地盆在中间再加作一茔或两茔，将之分成两段或三段。然后，在一头泥茔一米远左右再用米筛或畚箕斜插，将锄头横放于车沟面上，以锄柄杠着米筛或畚箕，米筛或畚箕两边再用泥巴堵住缺口，别让鱼虾随水过来被戽走，然后才开始戽水。
　　有些没有经验的女孩，也在忙碌着作泥茔戽鱼。有些六七岁的小孩，还不大会戽鱼，就拿着面盆或小桶和家中捞饭用的抓篱，用抓篱在水中捞鱼虾。更有些女孩子，就只带一个小桶仔或面盆，其他什么戽鱼工具也没带，直接用双手掬鱼虾。还真别说，这样的女孩如果手脚灵活动作快捷，她们因为免去了作泥茔和戽水的时间，只用两手在浅水里掬得的虾也并不少。
　　除了小男孩小女孩戽鱼以外，有些能抽出空来的成年男女或五六十岁的老年人，听说有鱼戽，也都想抓住难得的大好机会，戽些鱼虾改善伙食。他们有的肩扛挖泥作茔用的锄头，锄柄上挂着水桶，另一手提着畚箕和面盆、水杓等戽鱼工具，急匆匆奔赴前线。有些只有六七岁的七八岁的男孩，双手端个大米筛在胸前，米筛上面放着面盆，面盆上面放着水杓，兴冲冲地吭哧吭哧地跑向田间车沟戽鱼。
　　村里的车沟，主沟总长可能有七八百米，若算上分支的岔沟，总长应有一千多米。车沟的主沟宽有两尺多，水满时水深过漆。村里一帮有戽鱼经验的小伙伴最熟悉车沟的＂河床情况＂，何处宽何处窄，何处深何处浅，何处＂茌＂（水草）多，都一清二楚。近菜园的挑水浇菜处，沟底常被水桶刮到，那些地方就会较深，水位低时鱼儿都会往那些地方集中避难。有些地方车沟边杂草蔓到水中，有些地方沟边野草根须长在水里，有些地方沟里长有＂杉茌＂、＂带茌＂或＂鸭舌茌＂（水草），那些都是肯藏鱼的地方，＂争地盘＂争的就是这样的地段。所以＂争地盘＂定局时，就已经决出了胜负。
　　有经验的人戽鱼，有既节省力气、效果又好的办法。比如争下的地盘有十米长，就分作三段。先将第一段的水戽干，抓完这一段的鱼虾后，用米筛或畚箕插在第二段的泥茔处再扒开泥茔放水。因为水往低处流，第一段的水已经戽掉，就成低洼地势，第二段的水自然就可往第一段低洼地势流，只要用米筛或畚箕隔住，不让鱼虾跟着水流被戽走就行。等到第二段水放干，就可以轻松捞鱼虾了。
　　这样干，只需戽掉第一段的水量就行，再不用费力戽第二段、第三段水沟的水，就可以节省三分之二的体力用于其他地盘再戽鱼。没有经验的人戽鱼就不会用这种办法，只好将全部沟水都费力气戽完了才能捞鱼，等到再换下一个地方戽鱼时，就会累得很。
　　当一段车沟中的水被戽得越来越少，鱼虾们就更加惊慌失措了。白条们会不停地窜来窜去。小鲤鱼们会在泥浆水中快速摆动着身子游来游去；有些两指宽的小鲫鱼，惊慌地游着游着，就到了泥巴地搁浅，只好侧着身子，靠不停地打尾巴往前挪动。手指大的小塘虱鱼们，在泥浆水中摇头摆尾转来转去；更多的小白条、中小虾和螃皮、＂和蒿公＂、小剌鳅等，就不停地随水流集聚于隔鱼的米筛或畚箕里，集得多了就会堵水，只好双手一掬一掬地将它们掬到装鱼的水桶或面盆中去。
　　等到水都戽干了，泥浆水中就躺着许多虾和各种小鱼，有小鲤鱼、小鲫鱼，有塘虱、黄鳝，还有鲶鱼、黄颡和剌鳅，那些无水助力的小鱼小虾，就容易捞到桶里或面盆里了。有时候运气好，在车沟中杂草根须多的地方，还可能碰上一个塘虱鱼窝，或可捉到五六条乃至上十条塘虱鱼，那就更是喜出望外。
　　有些人戽干水捞完鱼虾，还要在泥浆中翻泥鳅。我们几个却不那样干，而是马上转战弄第二个地盘。鱼虾最多的时候不赶紧弄鱼虾，而是在那里慢慢翻泥鳅，实在是是失策，是＂顾此失彼＂，太不划算。那泥鳅反正都在泥中藏着，是跑不掉的，只要过得一日一夜，车沟里的水就会全干，到那时再翻泥鳅，会效率更高、得鱼更快。
　　有戽鱼的大好机会，小伙伴们都是不怕苦不怕累，顾不得肚子饿，不把争下的地盘戽完水捉完鱼，是决不肯回家吃饭的。那时候，戽鱼的小伙伴们，个个衣服皆湿，浑身泥巴，都变成了小泥猴。第一天戽鱼，有经验的人都可以收获一面盆鱼虾。收工时，小伙伴们会在车沟边互相看战利品，又或者在回家的路上，碰到在另一处地方戽鱼回家的小伙伴，双方就会停下来看一看，比一比谁的收获大。
　　生活艰难的年代，故乡的小伙伴们，在截水的车沟或水圳里戽鱼，付出劳动，获得鱼虾，改善伙食，补充营养。那戽鱼的过程，快乐紧张而不觉得累；那热闹的戽鱼场面，每每回忆，都还觉得乐趣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