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是一件想笑又想哭的事

　　＂待我摆摊买了航母，再回来解放台湾＂。——今日口头禅
　　摆摊本来是一件苦逼事，这两天却突然有了喜剧感。
　　本来，中国古代对此的形容很严肃，＂商贾（gu）＂，原地做生意的是贾，流动做生意的是商。
　　即使是上世纪80s，摆摊仍不是什么体面阶层。《血色浪漫》里刘烨演的大院子弟退伍后卖煎饼果子还被卖烤白薯的大爷欺负。
　　接地气，烟火气，摆摊天然适合葛优，适合冯巩，适合贫嘴张大民……天然契合贾樟柯、娄烨电影，底层感强烈。
　　直到这几年，社会上出现了新的苦逼阶层，996社畜……摆摊儿才洋气起来，有那么点符合大中产阶级隐于市的想象……
　　而且，传说中是个日进斗金的好营生。
　　成都女子摆摊日入4千，奖励自己奥迪。
　　总之，既然摆摊不再意味着不体面了，于是～
　　很多相关的企业营销活动也跟着做起来了，段子编起来，机灵抖起来。很多做的很妙，有创意，很好笑。
　　部分人民热爱摆摊，正如部分人民热爱回归农业，这点不分中外。所以李子柒才能成为＂文化输出＂嘛。
　　但或许，我们可以把摆摊换一个词，叫做小贩。
　　也可以把农业换一个词，自耕农or佃农。
　　店主东家和小贩儿是两回事，正如大农场主，农业公司老板和自耕农是两回事。
　　大家想回归农业，是做农业公司老板还是自耕农或佃农呢？
　　大家想摆摊，是做店主东家还是做小贩呢？
　　总的来说，摆摊是一种体力活，产生的附加价值极为微薄。在大多数情况下，经济学家对他们的观察和农民差不多。
　　甚至法国重农学派的兴起，就是通过分析研究以后，认为小商贩产生的附加价值还不如农民。
　　说人话就是，＂小商贩比自耕农佃农还惨＂。
　　经济学之外，也有很多其他故事。
　　2010年，一名河南南阳卖豆腐的女小贩因为挨了一位编外城管的耳光，挥刀将其捅死，留下了一个丈夫和三个女儿。
　　2011年，深圳的一位维修电器的女小贩遭遇一位联防队员的毒打和强奸，她的丈夫则躲在几米外，不敢做声，眼睁睁看着妻子遭此横祸，一个小时后才悄悄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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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意于要给小贩和他们的管理者施加道德色彩，城管也不是什么上层人民，总的来说，都是在艰苦环境下挣扎谋生的人们。
　　从历史上来看，小贩们也总是愤怒的。
　　苏州的《五人墓碑记》，除了读书人的殉难精神外，大部分的反抗者，都是小商贩。
　　巴黎的历次革命，包括do you hear the people cry那次，参与的主力，也是小商贩。
　　台湾著名的二二八事件，导火索就是摆摊卖烟的女商贩被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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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贩们容易愤怒，从一个侧面说明，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毕竟，人类历史上大部分时候就是城乡二元结构。在没有大工厂之前，穷人这个概念，在农村就是指自耕农和佃农，在城市就是指小贩，或者说摆摊的。
　　但还是有那么多人去摆了摊，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后浪那样，拥有选择权。
　　我和摆摊的人生其实没有什么交集，除了成为他们的客户。
　　但我做过比摆摊看上去要高级一点的工作——热门餐厅的服务员，还是在国外的。
　　理论上，摆摊和服务员一样，都是体力劳动者。当然也都可以做的很高级。＂你成了潘家园的王胖子，我成了东京大饭店的侍酒师，我们都是光荣的中产。＂
　　第一天连续站和走了仅仅10个小时以后，我下地铁，是＂坐在手扶梯＂上下去的。
　　每四或六个小时的工作期里，有一次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只能从后门出去，在垃圾桶旁边休息。没有凳子，累了就坐马路牙子上。
　　我看到隔壁餐厅的某个东欧人或意大利人也出来休息10分钟，他屁股下坐着一个和肯德基全家桶大小差不多的石墩子，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抽完烟，向我招招手，意思是，来坐吧。
　　＂大概这就是阶级友谊吧＂。我当时在人人网的日记里写道。
　　不做服务员以后，差不多10年前，我获得了第一份正式工作，入职媒体。
　　总编当时还是很意气风发的，在大总编室里，翘着腿放在桌子上，谈了两个多小时，从日本江户儒学谈到明史，我是晕头转向，有一种被美国白人警察跪在脖子上的窒息感——其实总编也许只是想和人分享一下最近的读书心得。
　　但他有一句话，＂你写一篇稿子拿到的钱可能是农民种一年地的收入＂。
　　这句话，我当时不在意，但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忘不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体会越来越深。
　　今天看到那么多坐办公室的人，在赶着摆摊的热点炒作时，我不由自主的就想到这句话。
　　总的来说，我没有想上纲上线的意思，各种情绪，各自体会吧。
　　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所谓，农夫心里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所谓这厢＂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那厢＂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杜甫还有一首《自京赴奉先县咏怀》，措辞太重，我就不贴了。
　　国家给摆摊开口子，是好事，是德政。
　　各种夸张新闻胡扯蛋或者干脆为了吸引眼球造假固然无聊甚至有点可耻。
　　大家开开玩笑，自娱自乐自嘲一下，赚赚眼球，上下开心也没什么。
　　疫情期间，需要喜剧。
　　但我想，绝大部分真正从事这一行业的人，但凡有选择，都不想去摆摊，或者说，成为小贩。
　　挣钱光荣，老百姓苦。
　　其实就这么简单。
　　这两天看到一个视频。
　　李总理在烟台对个体户说：
　　国家需要你们。实际上，你们就是组成的国家。市场、企业、个体工商户，活起来、生存下去、再发展起来，国家才能好，我们会给你们支持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想哭。不是为我自己哭那种。
　　你们就是组成的国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