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阿甘黄关军我要热爱痛苦,我要跑赢全世界
甘肃白银黄河石林山地越野赛遭遇极端天气,21名选手不幸遇难。
5月22日,成为了跑圈永远的痛。这一天,我们永远失去了21位优秀的跑友。其中就有2019年全国残运会的马拉松冠军黄关军,作为一个聋哑人,他一直寂寞地奔跑在无声的世界里。
灾难降临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办法呼救。
有人把黄关军称作中国的阿甘。然而,命运对他比对阿甘还要残酷得多。
今年34岁的黄关军出生于四川绵阳北川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一岁半那年,因为一次生病打针失误,变成了聋哑人。
黄关军一直过得很拮据。父亲是街头卖水果的,没有条件送他去更好的聋哑学校,家里还有个妹妹。于是他上到初中二年级,就退了学,随后去成都打工。
日后,他在回答一位记者采访时回忆: 我想成绩好,我想读大学,可老师讲的我什么听不懂,每天晚上自己哭。
这个社会给残疾人提供的选择很有限,无非是做小工、送外卖一类的工作。很多对于普通人而言算不上体面的工作,他都做不了,也做不长。
有次还被一家企业欠薪,他找到市残联求助,在绵阳市残联副主席周建国的帮助下,终于讨回薪水。
2014年,北川县残疾人康复中心成立。这是一个由国家出资设立的残疾人就业中心。黄关军在康复中心学了一年羌绣,黄关军成为学员中绣得最好也画得最好的一个。
只有初中二年级文化水平的他自学了《图形设计软件自学教程》,几分钟就能设计好一把精美的扇面。他的很多设计,中心都绣成了产品。
记者问:你为什么要学羌绣?他写道: 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为了生活,我想存钱。
看起来,这个清秀沉默的年轻人可能就要这么普通而努力地度过这残缺的一生。
但跑步,成为了一束光,照进了他无声的世界里。
黄关军小时候就喜欢跑步,由于家离学校比较远,他每次都是跑着去学校,跑十几公里对他来说是常事。
每次学校里举办比赛,他都是中长跑第一名。在县、市举办的运动会,也经常拿名次。因此,在学校,同学们都不喊他名字,而是根据他的名字谐音喊他"冠军"。
在短暂的生命里,他通过热爱的跑步获奖无数:
第七届残运会,10000米长跑第一名;全国残疾人田径锦标赛10000米项目的冠军;第十届残运会田径项目马拉松比赛,黄关军以2小时32分29秒的成绩,拿到了听力障碍组的金牌。他终于成了远近闻名的大神级选手。
此外,他还曾经担任过残奥会火炬手,绵阳圈内人称之为"绵阳一哥"。
没人知道,这些奖牌和荣誉,曾给他怎样的鼓励。他只是更刻苦地训练,想得到更多的奖励,被更多人肯定。
当黄关军跑起来的时候,他是人人称道的大神,是与命运抗争的励志故事里的主角,然而其他大多数时间,他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残疾人。
所以,他每次比赛都特别拼,因为名次好的话,他才有奖金,也会距离自己专业运动员的梦想更近一点。
通过跑步,黄关军也认识了很多暖心的跑友,看到别人的跑姿不对或者不标准,他总是会写在手机上,告诉别人要怎么调整,慢慢的,大家熟悉了起来。
他经常组织大家去跑山路,绵阳附近的山都跑了个遍。跑友们也给他力所能及的帮助,他在拿到奖金或者打零工的工资后,会把钱再还给别人。
在谷雨新闻的报道中,有个叫安宁(化名)的好友,把黄关军当成弟弟,给他减免房租。黄关军不好意思,会主动帮安宁做饭。之前参加绵阳的一个比赛,得了一瓶白酒几袋洗衣液和辣椒酱,他全拿给了安宁。尽管是个聋哑人,但安宁记得他能像正常一样说出两个字:"姐姐"。
黄关军的梦想也都与跑步有关,他想着要努力跑进2小时30分钟,这样有希望加入国家队,可以有更科学的训练和更稳定的收入。他在纸条上写给安宁看,等我老了跑不动了,就去聋哑学校,教其他的孩子跑步。
黄河石林越野赛的报名费是1000元, 相当于他当时半个月的工资。今年年初,他在成都一家饭店当服务员,后厨切一天菜,一个月挣2600块。
黄关军这次去参加甘肃白银越野赛也是为了奖金, 他计划着10个小时之内完赛,拿一个好名次。第一名奖金有15000元,前十最少也有2000元。这对黄关军来说,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
平时比赛,他一般只穿主办方免费提供的衣服和鞋子。但这次是第一次跑一百公里,他专门买了一双新跑鞋,蓝色的。
5月19日,他坐了一夜的火车,在早上八点抵达了兰州,然后转去白银。此时离比赛还有三天,那几天他过得轻松而惬意,品尝了著名的兰州拉面,吃了羊肉,参观了永泰古城门,歪着身子在一个纪念碑处拍了照。
关于比赛,也准备得很妥当,前一天去石林国家公园提前踩了线路,从视频来看,线路很陡峭,几乎没有清晰的道路,他得从陡坡上坐着出溜下去,在正常情况下,这对黄关军这样的职业跑者并不困难,他踩着轻快的步伐,小跑着远去,身影越来越小,像一只灵巧的岩羊。
5月20日,黄关军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后台上午11点开始我第一次越野100公里安全完赛好了啊...
谁也没想到,他的生命会停留在这场越野赛事上。
5月22日,黄关军在10点02分抵达了第一个打卡点,此时他的名词是第一,配速4′45″;接着他加速以3′54″的成绩,在10点45分31秒抵达了第二个打卡点,此时他的名次是第四名。
而此时风和雨已经越来越大,据一位叫"流落南方"的跑友回忆,"风裹着雨点打到脸上,像密集的子弹打过来一样,真疼。眼睛在强风密雨下睁不开,视线受到严重影响。"
黄关军没有带厚衣服。此次比赛中,冲锋衣并没有被写入强制装备,在比赛前一天,赛事方收集了大家的补给包,放在了62公里处的第六个转运点。而且很多精英跑者也不愿意带很多装备,会影响成绩。
被牧羊人救了的选手张小涛,曾在跑道上超过了黄关军,他向他打招呼,但黄关军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听不见。这个时候张小涛注意到,黄关军的状态不太好了。
后来,赛事跑步前6名,只有张小涛一个人被牧羊人救了下来。
黄关军的微信名叫"人生没有完美"。他接受了自己聋哑的事实,但又不自暴自弃、而是一直努力挣钱。
周建国是绵阳市残联副主席、绵阳市聋人协会主席,和黄关军多年亦师亦友。从讨薪开始认识黄关军,到资助他参加各项体育比赛,黄关军的成长,他历历在目。
在4月初的时候,黄关军对周建国说自己想当体育老师,"我当时到绵阳几学校去问了,他们最早要7月份才有名额。"周建国说,如果能提前一点圆他的老师梦,他可能就不会去,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2021年5月24日下午,黄关军的家人坐了一夜的火车,终于从四川抵达儿子出事的白银市,在景泰县一家酒店里,黄顺林见到了儿子的遗物:一双跑鞋,两条短裤,和一件厚一点的冲锋衣。
"如果这件衣服他穿在身上,就可能躲过严寒。"
下午5时许,见到了黄关军的遗体,一家人泣不成声。黄顺林看到满身是伤的儿子,心里特别沉痛。"(黄关军)脸上和身上多处伤痕,很难想象当时的遭遇。"
黄关军的微信头像截图自自电影《一万公里的约定》,这部影片,讲述了男主人公为了完成一万公里的马拉松目标而奋斗的热血故事。
这张头像上还有一句话:
"我要热爱痛苦,我要跑赢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