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特使能去平壤吗？文在寅访美撮合朝美，拜登确认同朝鲜接触

　　当地时间5月21日，拜登在白宫与文在寅举行会晤
　　文在寅访美撮合朝美，拜登确认同朝鲜接触，新特使能去平壤吗？
　　文/田邨
　　和2018年4月首次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会面时一样，韩国总统文在寅今年5月21日在白宫与美国总统拜登举行会晤时，再一次选择了蓝色领带。蓝色，是象征朝鲜半岛和平的颜色。
　　虽然金正恩的妹妹、朝鲜劳动党中央副部长金与正3月曾警告，＂三年前的春天很难重现＂，但被金与正称为＂美国的鹦鹉＂的文在寅还是寄希望于拜登能重启对朝接触。文在寅在记者会上坦言对任期时长的焦虑：明年5月，他的总统任期将正式结束。
　　拜登积极回应了＂老朋友＂文在寅，表示将开启与朝鲜的外交接触，并愿意在前期谈判达成一定条件的基础上与金正恩会面。拜登强调，在他的前任都失败后，他会转入更务实的道路。
　　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印太事务协调员坎贝尔具体阐述了拜登的政策：美国依然会继续对朝制裁，无意推延韩美联合军演或缩小演习规模，但未来这些条件并非不能谈。
　　＂最为重要的是，我们的对朝政策目标并非敌对，而是解决问题，最终实现韩半岛完全无核化。为最终实现该目标，我们已做好了与朝进行外交接触的准备，但同时也做好了采取实质性措施的准备，以便在迈向目标的过程中收获成果。＂坎贝尔说。
　　金成（中）
　　恢复＂特使外交＂？
　　＂我和文在寅都愿意和朝鲜展开外交接触。＂5月21日，拜登和文在寅共同会见记者时表示。对于具体如何接触，拜登讳莫如深。坎贝尔同期在接受韩联社专访时强调，保障非公开的接触形式非常重要，所以不会公开是否已经与朝鲜接触，以及朝鲜有无回应。
　　＂秘密进行＂已成为拜登对朝政策的关键词之一。白宫披露对朝政策审议完成已近一个月，却一直没有公布新政的具体内容。白宫发言人含糊地表示，新政＂不是特朗普那样的华丽峰会，也不是奥巴马式的拒绝接触＂。
　　但近期的一些细节表述显示，拜登政府一定程度上采纳了韩方的建议。自拜登胜选以来，文在寅政府多次派出代表团和特使访问华盛顿，力图影响美方对朝政策的制订。
　　早在去年11月19日，韩国执政党共同民主党半岛工作组议员宋永吉就向媒体透露，韩方已和拜登过渡团队初步达成一致，认为有必要在美国新政府成立初期与朝方互相释放积极信号。不过，这样的做法没有得到朝鲜的正向反馈，白宫在对朝政策上被质疑＂不积极＂，外界一度怀疑文在寅的游说工作是否有效。
　　文在寅与拜登会晤前，韩联社报道称，《板门店宣言》有望写入韩美领导人会谈成果文件。5月21日，美韩两国元首发布联合声明，强调＂基于朝韩双方和美朝此前的承诺，如2018年《板门店宣言》和《新加坡联合声明》，外交和对话对实现朝鲜半岛完全无核化和建立永久和平至关重要。＂
　　《板门店宣言》由文在寅和金正恩2018年4月共同签署，美方并未直接参与，其涉及议题远比同年6月特朗普、金正恩签署的《新加坡联合声明》广泛且具体；其中如发表终战宣言、全面停止敌对行为、推动双边经济和基础设施建设合作等内容。由于特朗普政府不予配合，韩方限于制裁约束，《板门店宣言》未能得到有效落实。这份联合声明中还提到共同促进朝韩离散家属团聚，也是朝美对话不曾涉及的话题。
　　青瓦台高层表示，韩美联合声明写入《板门店宣言》，体现了韩国在朝美对话中的贡献，以及美方对朝韩关系的认可。过去两年间，朝鲜官方多次喊话，希望＂南方＂突破美国的制裁约束，推动《板门店宣言》落实，并进而对＂南方＂表示失望，不再承认文在寅政府的＂中间人＂位置。此次韩美领导人明确在《板门店宣言》的基础上＂同步协调我们对朝鲜的做法＂，被认为有利于朝韩关系重回正轨。
　　会见文在寅时，拜登还宣布了一项人事任命：由国务院分管亚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金成出任对朝政策特别代表。该代表的英文职衔提及＂DPRK＂（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而非美方一贯使用的＂North Korea＂（北韩）。韩方人士称，这是对作为谈判对象的朝鲜表示尊重。
　　据路透社报道，过去数月间，文在寅政府一直推动白宫任命特使，以探讨朝鲜是否愿意进行外交接触，但白宫一度反应冷淡，甚至觉得没有必要。
　　朝鲜外务省副相崔善姬今年3月发表讲话称，拜登政府上台后曾通过＂纽约渠道＂（朝鲜驻联合国代表团）及＂第三国＂渠道向朝鲜发出接触邀约，但没有得到回应。对此，曾作为特使访问平壤和华盛顿的韩国外长郑义溶近日表示，朝鲜内部能负责任、做决定的人不多，因而朝美高层直接接触更有效，即恢复＂特使外交＂。
　　金成担任过朝核六方会谈美方首席代表，又是特朗普政府时期的对朝谈判高层。特朗普与金正恩两次会面之前，金成都曾率团与朝鲜政府高层先行谈判细节。此外，金成在2014年到2016年担任美国驻韩国大使，此后作为特朗普政府代表与朝方谈判期间也与韩方官员合作密切。
　　有分析人士指出，面对急切希望开启半岛新谈判进程的文在寅，拜登政府选择金成这样一个＂最合适的人选＂，体现出美方近期在朝核问题上存在需求。
　　拜登的核事务高级顾问、美国国务院前助理国务卿德托马斯对笔者透露，此前，因为特朗普政府在朝核问题上已经＂改变了进程＂，且下一步极难突破，拜登政府未将朝核问题作为外交工作的首要突破点，而是致力于回归伊核协议，解决伊核问题。
　　但进入四月，美方和伊朗在伊核问题谈判上陷入＂第一步僵局＂。由于伊朗年内面临大选，强硬派有很大可能性掌权，伊核问题谈判的前景相比朝核问题更不明朗。
　　美国对朝政策顶级智库史汀生中心的报告显示，今年2月以来，此前停止运作的宁边核设施有恢复运行的迹象。在特朗普时期的朝美对话中，朝鲜主动提出以关停宁边核设施换取制裁缓解。曾多次访问宁边的美方专家赫克上月指出，宁边核设施依然是朝鲜核能力发展的关键，而非特朗普政府一些官员所宣称的＂无足轻重＂。如果拜登政府能推动朝鲜再次承诺关停甚至部分拆除宁边核设施，将有助于半岛无核化进程。
　　此外，暂停与核能力建设无关的导弹试验，允许国际核查人员重返宁边，也是朝鲜有可能做出的让步。今年3月，史汀生中心发布报告，指出拜登政府有两条路线选择：要么重复2017年的最大施压政策，追求一揽子解决朝鲜核问题；要么循序渐进，先突破上述较易达成共识的领域，分阶段与朝鲜谈判。
　　在与到访的文在寅进行对话期间，拜登明确选择了后者。除了在联合声明中和会见记者时多次使用＂务实（pragmatic）＂描述对朝政策，拜登还在5月21日明确表示，鉴于前任总统们在朝鲜无核化问题上的努力与失败，他对于＂毕其功于一役＂不抱幻想，并不急于一揽子实现半岛无核化。
　　当地时间5月21日，拜登在白宫与文在寅举行正式会谈
　　＂第一步难题＂
　　对于拜登和文在寅伸出的橄榄枝，朝鲜没有迅速回应。在特朗普政府时期，朝鲜有时会在当日或次日就回应美方的提议。但拜登上台，朝鲜政府摆出了不同的姿态。白宫发言人4月30日宣布拜登政府完成对朝政策审议后，朝鲜却在5月2日就拜登在4月28日发表的国会演讲做了低层级、不点名的抨击，完全没有提及拜登政府完成对朝政策审议。
　　分析人士认为，这并不意味着朝鲜拒绝接触，而是没有摸清拜登政府的对朝政策。＂拜登一直声称朝鲜没有履行和特朗普达成的协议，所以朝鲜担忧新政府的对朝政策不会以朝美新加坡联合声明为基础。＂曾参与六方会谈工作并多次访问朝鲜的美国专家马克·巴里对笔者表示。
　　巴里同时指出，5月2日发表讲话抨击拜登的是朝鲜外务省美国事务负责人权正根，而今年以来发表过涉美谈话的还有外务省副相崔善姬和金与正。三人都是2018年以来参与朝美领导人对话的班底。这说明金与正、崔善姬、权正根依然负责对美事务，也说明金正恩对于此前与美方进行接触对话的团队依然保有信心。
　　但是，韩美人士都指出，拜登、文在寅联合声明中的内容不足以将朝鲜拉回谈判桌。朝鲜能从拜登对朝政策中获得什么，拜登政府将为朝鲜开出怎样的条件，这些关键问题目前仍不清楚。
　　＂只有两种可能让朝鲜回到谈判桌，要么是朝鲜能通过谈判获得某种利益，要么是朝鲜拒绝谈判将有所损失。＂一位前美国国务院官员表示，＂对朝鲜而言，利益与损失都与经济制裁有关，因而朝鲜是否参与谈判，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当前的真实经济状况。＂
　　德托马斯对此并不乐观。他指出，一方面，朝鲜在疫情后甚至主动切断了来自韩国等国家和一些国际组织的人道援助，这充分展现了朝鲜的政治文化：宁愿挨饿，也不受制于外部力量；另一方面也展现出朝鲜经济已经度过了2017年联合国安理会＂最大施压＂时的难关。
　　＂更重要的是，如今韩国、中国、俄罗斯都支持解除部分对朝制裁；以当前的趋势，韩国等国单方面突破制裁并非没有可能。而愿意坚持制裁、让朝鲜感受到制裁有意义的国家，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德托马斯说。
　　德托马斯认为，朝美谈判应舍弃制裁威胁，聚焦于＂朝鲜能获得什么＂。但朝鲜就此向拜登政府开出的＂价码＂，也可能变得比特朗普时代更苛刻。
　　在2019年2月的朝美领导人河内会晤中，金正恩提出关闭宁边核设施换取联合国安理会取消最严厉的制裁决议。特朗普则提出，朝鲜应再关闭另一座未申报的核设施，并终止所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及运载系统的制造项目。谈判由此破裂，僵局再未打破。
　　外界担忧的是，拜登政府可能提出更无法让朝鲜接受的要求。拜登的另一位核事务顾问、克林顿时期美国国务院分管核不扩散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罗伯特·埃因霍恩近日撰文指出，与朝鲜分阶段谈判，还涉及与朝鲜之外的半岛相关各方磋商，而美国的盟国日本可能会提出难题。拜登将无核化列为最终的、远期的、＂遥不可及＂的目标，会让邻近朝鲜的日本担忧华盛顿转变了对半岛无核化的实际立场，事实上接受了朝鲜在未来将长期保有核武器。
　　因而，拜登政府及其盟友在第一阶段协议中的需求，可能也不止于朝鲜愿意置换的关停宁边核设施，而是需要解除朝鲜的核打击能力。近日，韩国外长郑义溶曾解读＂半岛无核化＂的定义，指出其意味着不试验、不制造、不生产、不接受、不拥有、不储藏、不部署、不使用核武器，且＂朝方也非常清楚完全无核化的定义。＂
　　这意味着朝美对话即使重启，就很可能在第一阶段因为双方都抬高条件而重现僵局，成为和美伊谈判相似的＂第一步难题＂。而朝美双方也都已表示，如不能有实质性进展，不会与对方举行领导人会晤。
　　在巴里看来，文在寅无法实现自己改变朝鲜半岛局势的理想，最大的问题在于无法触碰＂房间里的大象＂。在美韩联合声明中，文在寅完全没有提及给予朝鲜可信的半岛安全保障机制。相反，双方宣布商定终止《韩美导弹指南》。该指南签署于1979年，涉及对韩方导弹最大射程和弹头重量的限制。终止该指南意味着完全放开相关限制，韩国由此获得导弹主权，而朝鲜也将面临更严峻的防务压力。
　　＂在所剩无多的执政时间里，文在寅至多只能做到单方面突破制裁，而没有能力给予朝鲜安全保证。＂巴里说，＂是否给韩美一个‘面子’，重启分阶段谈判，主动权还是属于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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