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的河南,泪水比暴雨更深。 而在暴雨之外,由"募捐"引发的热浪,席卷了整个中国。其中,"鸿星尔克"被视为良心企业的标签和标尺,引发抢购的狂潮。为赶工网友预订的鞋子,工厂的缝纫机都累到冒烟。 许多企业,因为募捐被人们重新发现和认知,比如汇源、贵人鸟……都曾是大众熟悉的品牌。 直到今天,看到一位穿救生衣的中年男子的照片,却让秦鉴君不经意"破防"。 拍一下大腿,怎么把他给忘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河南、或许也是中国商超领域,最奇葩的一个老板: 于东来。 照片显示,55岁的他正站在雨洪中,指挥员工一线救灾。来自新乡慈善总会的通报是,24日收到他的企业的首批善款1000万现金,已于上午转账完毕。 随后,记者电话打到公司,被拒绝了: 不接受采访。 说起于东来的超市"胖东来",离开河南,真没几个人知道。 打拼几十年,只在新乡、许昌开店,但竟然做到一年几十亿营业额,连马云、雷军也啧啧称奇。 "胖东来"上次出名,是去年疫情捐款5000万,与诸多房企并列一线。 后来,人们发现了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品牌,更多"奇葩"的地方。 那是正月初六,疫情防控初期,超市开业第二天,人流量比初五锐减70%左右,于东来却很高兴"太好了,今天大家理性很多,这样大家才能更安全。" 应政府安排,店面需要"提前开业",满足市民生活所需,于东来宣布"凡参加本次抗击疫情,坚守岗位造成牺牲的员工,公司给予至少200万补偿金;暂时不营业的部门员工,发放正常工资。" 疫情稍微好转后,各地口罩、蔬菜价格上浮,胖东来却承诺: 门口有免费口罩,蔬菜按进价销售。 当时网上流出一张对比图。 郑州某超市,大白菜一个卖63块;胖东来的白菜,只卖两三块。 就在这次暴雨期间,又有新乡市民拍视频,曝光人们受困于"胖东来"超市12小时的细节。 那是晚上9点多,外面大雨磅礴,超市为被困市民免费发放火腿肠、面包、肉松饼和牛奶。 晚上11点,水还没降下去。超市又把大家请到三楼美食城,发放方便面、热身的姜汤。 更见微知著的是,还有员工帮看护孩子,让家长小睡一会儿,并给睡着的小朋友发放尿不湿。 25日恢复营业后,蔬菜继续按成本价销售。 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市民自发,口口相传,一个又一个段子,把"胖东来"描述成了超市届的王者。 以至于有人断言,只要胖东来开到哪里,哪里超市就要成片歇业。 有人说,这于东来也太会营销,太能来事儿了。 如果说100个企业家,99个都在装,那唯一一个不能按常人眼光审视的,可能就是于东来。 这个曾把裸照打码,放在官网上,表示要保持"个性、自由、善良"的一介狂徒,坦陈自己最初就干过"奸商"。 这是一个"奸商"从良的故事,希望对大家有启发。 故事要从童年说起。 1966年,于东来出生于河南许昌一个农村家庭。 他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 自幼学习一塌糊涂,调皮捣蛋成性。 他有多顽劣?举个例子。 邻居家大哥,早早辍学在家。穿喇叭裤,和一帮小流氓吆五喝六,在于东来眼里,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那位大哥有部相机,正是当年时髦的东东。于东来喜欢,趁人不注意就上手摸摸,频遭遇白眼。 不给摸,怎么办? 回家后,就把父母攒的辛苦钱,偷了一大把,出去"搞"到人生第一部相机。 拿到手中还没整明白,就被老爹发现了。 一阵胖揍下来,自知有错的他,竟没掉一滴眼泪: 做了错事,挨罚就是,无怨无悔。 不久,那哥哥又拿回一把气枪。 瞄准,射击,一只麻雀应声落地。 于东来看的眼馋,转身往家里跑。父母藏钱的地方,来回就那么几处,好找。 结果又露馅了,遭遇更猛烈的暴风雨。 久而久之,父母都练出了条件反射:只要家里少了钱,肯定是于东来干的。 有一次,父亲又发现钱丢失了,抓住于东来过问。 这次于东来是真无辜,百口莫辩,年少气盛,一气之下,竟离家出走。 那一年,他还没有初中毕业。 这一走,便再没能回到校园。 不经历社会的毒打,就不懂失去的美好。 但回头是不能回头的,于东来使出摸爬滚打的本事,倒电影票,卖花生、冰棍,什么事能填饱肚子,就做什么。 许昌地方小,有时看到同学了,他就躲起来。 此时后悔已晚:自卑,懊恼,牙齿打碎往肚子里咽。 后来进了一家橡胶厂,认真干事,竟熬到车间负责人。 结果,橡胶厂因经营不善,倒闭了。 下一站去往哪里? 十几岁的于东来站在许昌十字路口,不知前途。 上世纪八十年代,小商小贩不像后来那样遍地开花。于东来在外闯荡几年后,被哥哥叫回家: 父母出钱,开家烟酒店吧! 多少是带着屈辱回去的。 原本衣锦还乡的愿望落空,于东来心里憋了口气:这次定要出人头地。 常规方式赚钱太慢,于东来学起他人"不走寻常路": 做非法倒卖。 有次,有个军人帮他联系许昌烟,价格超低,于东来担心有问题,但受不了低价诱惑,决定赚一笔收手。 结果,这烟果然是假货,引来了警察上门。 第一次从拘留所出来后,于东来归咎于运气不好,打算再干一票大的,挽回损失,到时收手不迟。 这一次,他来到西安进货,整了满满一车上了高速,结果半路又被警察截获了。 再次因倒卖烟草二进宫。 当武警冰冷的枪指住于东来头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敢闯敢拼的青年,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了。 这一次,一次性赔掉大几万。 创业,亏的底裤都没了。 他没脸再开烟酒店,干脆关了店面。听人说开矿来钱快,又借了十几万,一头扎进秦岭山。 他先后开了几个矿洞,结果,要么一无所获,要么打出来的零星矿,远不够给工人开工资。 几个月后,带着秦岭山的一身尘土和30万债务,狼狈逃回许昌。 哥哥嫂子心疼这倒霉弟弟,拿出积蓄,又帮他开了一家叫做"望月楼胖子店"的烟酒店。 这,也是后来他的超市"胖东来"名字的由来。 这一年,1995年,于东来29岁。 负债三十多万,在亲戚朋友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 数着店面每天可怜的流水,于东来心里又打起退堂鼓,想重操"倒卖"的旧业。 拿起电话,本想联系一些"老关系",但这么多年灰头土脸的下场,家人和亲友依旧支持任劳任怨,让他五味杂陈。 老老实实就不能赚到钱吗?非要像赌徒一样做事吗? 他想换个思路,试试"老实人"的路。 没有现金进货,他就去和批发商软磨硬泡,博得对方体谅,同意"赊货"给他。 上门的顾客,他也不再像过去一样,完成简单交易就说拜拜。 他选择耐下心,和客户聊天。 和每一位上门的客人拉家常,听他们的喜怒哀乐,聊天南地北有意思的见闻。 有顾客贪小便宜,要求便宜五毛一元,没关系,能让一点儿就让一点儿。 除此外,他还放出了一个大招:"无理由退换货"。 时间一长,他的爽快,竟吸引很多顾客,和他交了朋友。 老乡们慢慢喜欢上这个年轻人。 于东来也发现,自己的性格,变得更加自信、开朗和乐观。 天道酬勤。这一年中秋节之后,正是烟酒消费旺季,于东来积攒的人品大爆发,销量暴增。 年底盘算,这一年净利润八十万左右,不仅还了债务,还净赚五十万左右。 这样的"转型",超出了他的预想,原计划是一年净赚五万,六年还清债务。 本本分分做生意,以诚待人,原来也能赚大钱。 第二年,于东来变得更加不急不躁。他按计划开了第二家店,把经营方式复制过去。 这一年,年利润达到一百二十多万。 第三年,于东来如法炮制,开了第三家店。 但孰料,就是这一年,遭遇飞来横祸。 于东来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 有小混混见服务员有素养,面对刁难也和颜悦色,就打起了歪主意。先是无故纠缠,进而语言调戏。 因为自己做过打工人,自开店之日起,于东来就十分照顾员工。见此情况,二话不说,直接报警。 小混混感觉遭受了羞辱,一怒之下,竟一把火烧掉于东来的"望月楼"店。 这场大火直接导致1名宾馆员工、7名住店旅客遇难,经济损失近三百多万。 最小的亡者,才两个月大。 来自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摧毁,让见识过江湖风雨的于东来也懵了。 他想过"自杀"。 貌似浑不吝的于东来,内心其实很敏感、脆弱。 此前,他就自杀过一次。 那是青年时谈了一个女朋友,因为自己长相和家境都不出众,女方父母并不认可,自家父母也劝他认命。 一气之下,于东来想"以死明志"。 后来想通,他评价那段时间的自己"幼稚、狭隘","不考虑对方的难处",真正的爱是不应带回报和绑架的。 如果说第一次自杀是因为幼稚,第二次想自杀,则是过不去良心。 他觉得事情因自己而起,却连累无辜。他认为自己不能再开店,也就不会再"害人"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火灾发生不久后,是许昌市民排着队来看他。 有人提出给他捐钱,有人打电话安慰、鼓励。 最令他感动的,是一位大妈: 小伙子,坚持住,钱不够的话给我说,我跟你伯父还有两万多退休金,随时拿出来给你。 这位蹉跎了半生的"社会青年",被大妈感动到泪如雨下。 他第一次感到这么被人所需要,被尊重和关爱。 这场大火后,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了。 一定尽快把店,重新开起来。 仅仅是重新开店吗? 不,还有对事业的重新思考。 于东来自知文化水平不高,将来事业干好了,怎么经营,他心里没底。 他只是隐隐觉得,要从人性出发,做有价值的事业。 1998年底,于东来带着仅剩的50万元,在亲友、顾客的资助下,重开了两家店。 另一边,他开始自学,如饥似渴。 从鲁迅到柏杨,再到雨果;从基督教到伊斯兰教,再到佛教,他翻看各种书籍,有名家笔记,有宗教典籍,也翻看哲学著作。 读的书多了,他的金句也多起来,并将这些运用到管理中去: "我不信仰宗教,但我信仰善良、幸福和快乐"。 他进而推理,一个快乐善良的人,才能感染他人,当企业这样去对待员工,员工也会以最大善意面对工作,并将温暖带给客户。 为此他制定了胖东来对待员工的首要原则:尊重。 尊重不是口头说说,见了大家拍拍肩膀就行的。 他实打实的分利。 不仅工资是当地同行同岗位的两倍,为激励大家,他给员工分股份、分现金。 最初是拿出净利润的50%,到后来一路涨到90%,到今天,已是95%: 哪个企业能把95%的钱全部给员工分了,管理层占一半,员工占一半,你说这样的体制谁不干?谁不愿意干?你叫我我也愿意干啊。 企业做大后,于东来"不按套路出牌"的操作越来越多了。 尽管生意区域内无敌,但他学习一些发达国家,坚持"每周二闭店": 一定会影响业绩,但做企业光考虑创造财富是不够的,还要考虑员工生活品质,因为员工不是机器,是企业最大财富。 他强令员工休假,入职满一年员工,公司必须给予一个月带薪假,今年3月,一则休假通知再度刷屏: 假期上浮为40天,带薪,强制执行! 据说下班后,于东来还会查岗,发现领导层谁加班,抓住一次罚款5000元。 下班必须关闭手机,享受生活。他会随机给员工打电话,打通一次罚款200元。 就在整理这篇文章时,我看到知乎上一个分享,简直看的我目瞪口呆。 不多说了,大家直接看图吧。 有人猜测,胖东来离开于东来活不了。 于东来笑了:我一年时间有七八个月在外面自驾游,和高层领导几个月不安排工作。 为什么还能做好? 你说呢? 公司如家,人人搏命。 这样的胖东来,其服务可以用"变态"来形容。 2016年,一位企业家来胖东来考察,一进门就被震惊了。 营业员全部喜笑颜开,发自内心的,和你说话没有不喊哥不喊姐的。 你只要抱着孩子,上下楼梯,马上有人帮你。 最让他震惊的是,在生鲜区卖水果的区域,因为顾客人多,来回走动,地面很脏,两个阿姨,其中一个竟跪在地上拿毛巾擦地,一个用扇子扇干。二人说说笑笑很轻松。 他不禁好奇:老板要求你们跪在地上擦地吗? 她们摇头说不是。 那为什么要跪着擦地呢? 阿姨很奇怪地看他,"因为这样擦着干净!" 企业家回去就写了篇日记: 我也要求过员工这样做,可我们员工是咬着牙做的。为什么有人跪地上擦地还这么开心?家里人,只有擦自家地板才会这样啊。 除此外,胖东来还有很多"变态"的服务。 设有分门别类的母婴室、洗手间、无障碍卫生间和吸烟室; 为顾客提供免费银饰清洗、皮带护理、裁剪服务,以及茶水、热水、充电站; 许多水果、蔬菜、生鲜旁边,还贴有如何储存、食用的小贴士; 常规购物车就有六种,有儿童使用的,方便坐婴幼儿的,双层的; 老年人还有自带座椅,且配备放大镜的特殊购物车; 最主要的是,很多服务是"规定"没有的,是基层自发动作。 还曾有人"曝光"保洁员帮残疾老人如厕,帮擦屁股; 有人给外甥女买了玩具,回家后不喜欢,听说顾客在住院,服务员上门退货,还送了一套娃娃。 此情此景,连河南省商业行业协会会长何宏剑也是一次次对记者感慨: 许昌的消费者,都被胖东来惯坏了。 你见过顾客排队吗? 炎炎夏日下,妇女顶着太阳,打遮阳伞,推着电动车等15分钟,前面出去一辆,这边才能进去一辆,大家就"吊死在一棵树上",非这家店不去。 这就在许昌,这个人口400多万的城市。 2016年,胖东来经过一系列调整后,一些关闭的店重新开业。 一个小时内,方圆数公里水泄不通。 交警被迫出动,维持秩序。 于东来看"大势不好",赶忙跑到门口,拿着大喇叭高喊: 人流量太大,不许进只许出! 做企业是为了什么? 于东来曾经分享,他没事就这样问自己。 早年他也像许多大佬,注册了房地产公司,他甚至给当时如日中天的王石等人写信。 但了解了地产商的运作内幕后,他觉得自己干不了,掉头走人。 他的企业不大,做了20年,还没有走出许昌、新乡。 他的企业又很大,2008年就做到企业人均销售额、利润、按面积核算平均销售额和利润,均居全国第一。 他的营业额已破50亿,多位中国企业家领袖,在不同场合,向他的理念致敬。 最终他想通了,他要做的,是一家符合自己价值观的企业,是要能"传道"的企业。 这个从小逆反的楞头中年,给员工开会时这样说: 传统观念文化中我们教育理念,是培养人要听父母的话、老师的话、领导的话,从来没有培养人是不是最该听自己的话。 如果自己人格不能正确认知,怎么会了解什么是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生命? "胖东来做企业,是用理性方法抵御奴性,成就个性!" 他感慨人最重要的是"独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 他甚至时常冒出金句:"我们讲真善美,最重要的就是真。如果人没有了真实,体现出更多的就是邪恶!" 如今,在他的理念中,企业不只是销售场所,而是学校。 "一个人不买东西,来逛店,但是在这里,能平和内心,都受到善待,感受真诚和温暖,他内心的结也会释怀,这是一种文化的传播与影响。" 希望更多人因为它(企业)感受生命的美好。 这个只念了6年书的人,到最后,竟然是想做一个传道士。 现在,他有些"躺平"。 位于许昌胖东来时代广场外墙上的大屏幕,不断播放"工匠"小野二郎的纪录片。 这位55年都在做寿司的日本人,做出的寿司被赞叹 "值得一生等待的寿司",店里仅有10个座位,需要提前一个月订位,一餐15分钟,人均消费数百美元。 小野二郎,是他的偶像。 他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回应,为了做好企业的品质,他宁肯不扩张,拒绝任何的商业狂想。 他毫不忌惮展示"快意生活"。去年全面恢复后,有人看到他和妻子一身便装,在路边摊撸串。 他曾注册个人账号,名"傻坏蛋于东来";而在今年3月进行的一堂为年轻人讲述怎么做超市的交流课上,他的PPT上,却打出非常文青的四个字: 向爱而生。 有人为了赢得天下,不惜沉沦修罗面目全非;有人趟过烈焰地狱,却想归来仍是少年。 人们常说"社会是个大染缸",看遍了乌鸦,便不相信还有天鹅;但看过于东来的故事,我相信人心总还有一点微光,在如斯"顽劣"的赤子身上,也能开出最夺目的雪莲。 于东来的故事还有很多,本文书写闪光,不过我看到信息的百分之一。 是一场暴雨让他再度闪现;但也是这样的暴雨,让更多人的真面目,水落石出: 是一位无名老人,洪流中救出一名女子和两个孩子精疲力竭,被女子慨然跪谢; 是那位在京广隧道中,一路喊话,疏散400多位车主的郑州"隧道敲车窗人"侯文超; 是那位奋勇拆除郑州地铁围挡,喊出"不要拦住他们回家的路",让人们放心献花致哀的普通市民王金雷。 真金不怕火炼,真心不怕雨浇。 是假的,一阵骤风就摧枯拉朽;是真的,蔽地的洪浪,也挡不住熠熠发光。 是假的,终将等到时间的审判;是真的,人们跨越海枯石烂,也要烽火相传。 请记住这些并不光滑如玉、精美如神的粗糙背影。 他们是最野性的 中华脊梁。 觉得好的朋友,帮忙点下赞哦,感谢您的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