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30年，一巴掌爆了

　　作者 | 吴擎
　　15年间，威尔·史密斯三度被奥斯卡提名为＂最佳男主角＂。在＂一巴掌＂的闹剧之后，他终于在从影的第30个年头，凭借《国王理查德》中＂理查德＂一角，赢得了属于他的小金人。
　　威尔史密斯赢得了从影30年来的第一个小金人，也用＂一巴掌＂贡献了颁奖礼上的名场面
　　何其不易，又何其难得。
　　《国王理查德》是一部体育传记电影，讲述了出身贫民窟的非裔美国父亲，如何将两个女儿培养成世界冠军，并改变了白种人在世界女子网坛统治地位的故事。
　　电影的原型，是称霸国际网坛的威廉姆斯姐妹花大威（维纳斯·威廉姆斯）和小威（塞琳娜·威廉姆斯），以及她们的父亲理查德·威廉姆斯。
　　《国王理查德》海报
　　现实中，理查德是一名极具争议性的人物。他在大威和小威出生前，就撰写了78页计划书，以实现将女儿们培养成世界冠军的想法。
　　《国王理查德》的剧本甫一面世，就成为当年好莱坞剧本＂黑名单＂第二名，这意味着，理查德的故事得到了好莱坞电影工业体系中同行的赏识。
　　所谓＂国王＂，意指他在网球世界里，是手握最高权力的人。无论是对待女儿的成长计划，还是与教练、体育商合作，他独断、专制、坚持自我，有着令人熟悉的＂虎爸＂＂鸡娃＂作风。
　　理查德（威尔史密斯 饰）
　　不过，理查德也是一名慈父，为改变底层的出身和受种族歧视的困境，他以身作则，给予孩子力所能及最好的教育。
　　真实的故事以残酷的现实为背景，经过文学化的改编，令威廉姆斯家庭的团结与温馨成为电影最动人的亮色。
　　《国王理查德》剧照
　　而性格鲜明多面的＂理查德＂一角，一个蛮横但慈爱、狡黠但善良、可怜又坚韧的父亲 ，因威尔·史密斯恰如其分的演绎，也 成为那抹亮色中闪耀的存在。
　　78页计划书
　　一项网球比赛，打4天，就能获得4万美元奖金。
　　这比理查德一年的工资还要丰厚。
　　这刺激了理查德。他决定，回家跟妻子再生两个孩子，并制定了一份78页的计划书，只为将孩子培养成下一个世界冠军。
　　理查德为培养孩子成为世界冠军，制定了一份78页的计划书
　　电影《国王理查德》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了。荒谬的是，这个情节竟来自于现实，威廉姆斯姐妹的母亲奥拉森·普莱斯曾在受访时如此透露。
　　就这样，理查德带着78页的计划书，四处游说网球教练：你免费教我女儿打网球，她成为世界冠军之后，奖金分你一定比例。
　　理查德四处推销自己的孩子
　　网球是一项贵族运动，是培养成本极高、高度职业化的运动，但盯着世界冠军头衔的岂止成千上万人。
　　这个交换条件，无异于是痴人说梦。理查德四处碰壁，他最后只能通过自学网球教材，来指导女儿打网球：不够钱买球，就捡球场上的坏球；没有场地，就去社区破烂球场；还要家庭维持生计，理查德就白天练球、晚上上班。
　　身体的天赋加上后天半吊子的训练，倒让威廉姆斯姐妹的能力得到了专业教练的认可。
　　《国王理查德》剧照
　　但教练也有条件：我只教一个。理查德选择了大威。在大威得到了专业教练的指导后，理查德仍一意孤行，只按照计划书来安排女儿们的训练。
　　＂在90年代和21世纪初，理查德在网球界是一个极具争议的人物。＂《国王理查德》的编剧扎克·贝林说。
　　坚持让女儿在训练之余继续接受学校教育、阻止参加青少年锦标赛、拒绝与体育经济公司签约，这些在当时被看作是另类的网球运动员培养模式，足以让理查德饱受争议。
　　理查德另类的网球运动员培养方式饱受外界争议
　　日后成功后，理查德对自己当初的＂一意孤行＂评价道：＂如果一个人相信他自己，那就没有事情是他做不成的。＂
　　除了信念和性格外，理查德对世界冠军的执着，也是他对阶层向上与改变命运的孤注。
　　对于威廉姆斯一家来说，冠军的荣誉加身，不仅意味着财富与名誉的到来，还有作为人的尊严和平等的实现。
　　现实中的理查德，是种族歧视绝对的受害者。在自传《黑与白：我看它的方式》中，理查德回忆了年轻时被帮派殴打的经历。黑帮殴打他，打断了他的鼻子、下巴和手指，并敲掉了他的几颗牙齿。理查德在书中写道：＂直到今天，我把我的‘无牙’作为勇气的徽章。＂
　　理查德对世界冠军的执着也是为了尊严和平等的实现
　　威廉姆斯一家，生活在洛杉矶贫民区康普顿社区。那里充满种族歧视，社区里暴力、毒品和枪支盛行。这些都在电影中有所呈现：
　　电视新闻里播放着非裔嫌疑犯被洛杉矶警察殴打的新闻；
　　威廉姆斯姐妹在社区球场练球，被小混混骚扰，理查德上前阻拦，却被狠狠围殴；
　　多次受辱后，理查德试图报复，却目睹小混混被枪杀。
　　理查德目睹小混混被枪杀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不想她们像社区里的女孩一样早早成为妈妈。＂理查德说。
　　这正是电影最令人动容所在：一名父亲为呵护羽翼下的幼雏和家庭，努力与出身、不公对抗拼搏。
　　当大威真正站上赛场，与白人占绝大多数的对手比拼时，这不仅是两名运动员之间的比赛，也不仅是一个家庭的向上流动，还是非裔美国人和白种人某种平等的实现。
　　大威在赛场上
　　正如现实中后来小威所说的：＂一个黑人女性的成功会激励许多别人，我一直都尝试着鼓励那些黑人女孩们。＂
　　多面国王
　　＂我不知道我是否希望他们拍这部电影。我不希望人们讨厌我。＂理查德得知家庭故事要被拍成电影时，他犹豫未决地对孩子们说。
　　现实中的理查德与大威小威
　　＂蛮横霸道＂＂爱自吹自擂＂……电影借助记者采访的情节，将外界对理查德评价展现在观众面前。
　　但现实中小威曾说过：＂我爱他给我们的力量，我爱他教会我们变得如此坚强。＂
　　《国王理查德》真诚地展现了现实中理查德这一人物的复杂性。
　　《国王理查德》剧照
　　在这个网球王国里，理查德是绝对的＂君主＂，他多次因培养方式的偏激与妻女、教练等发生矛盾。
　　妻子奥拉森 不满理查德在家庭教育和网球训练中专制，直言：＂不要把我的沉默当作默认＂；女儿不理解理查德对参加比赛的阻止，通过练球来发泄脾气；面对理查德临时取消训练而要将女儿带去迪士尼的做法，身为教练及俱乐部老板的里奇·马克气得直跳脚又无奈离开。
　　与此同时，理查德是威廉姆斯家的严父。
　　《国王理查德》剧照
　　理查德要求女儿每晚十点休息，睡前写日记，做明日计划，因为＂没有计划，只会随波逐流＂——理查德对女儿们说的这句话，也贯穿了整部电影。
　　被雨水沾湿的球落地更快，这能锻炼接发速度，于是理查德带孩子在雨中练习接发球，却被邻居误以为理查德在虐待孩子。
　　大威赢了比赛后，理查德却将孩子们赶下车，只为了惩罚她赛后依然对胜利夸夸其谈的行为。
　　理查德在大威赢得比赛后惩罚她对自己胜利的沾沾自喜
　　影片对理查德的刻画，并非只停留在＂虎爸＂的一面和＂鸡娃＂的做法，随着电影更多的呈现，理查德＂国王＂＂严父＂的面具之下，是一颗柔软的、宽厚的、有耐心的慈父之心。
　　为了能陪伴孩子联系，理查德白天当教练，晚上当保安，力求保全家庭教育和维持生活。在社区网球场训练时，威廉姆斯家的女儿被小混混骚扰，为了保护女儿们，理查德最后被小混混围殴。
　　全家人集结在客厅，一起观看《灰姑娘》，理查德希望孩子们能从童话中懂得做人应谦逊。
　　全家人一起观看《灰姑娘》
　　反对孩子参加青少年比赛，是为了女儿能有快乐童年，也为了避免女儿重蹈其他球员滥用药物以释压、最终被逮捕的覆辙。
　　看到这里，观众似乎能理解理查德的用心和苦心。他一边与教练、资本、媒体斡旋并坚持自我，一边维持着不断起伏的家庭关系。正是在这样的制衡与把控下，他一步一步地实现了将女儿培养成世界冠军的目标。
　　正如现实中小威所说的：＂一个人的成功离不开家庭的支持，没有我们的家庭，我们不可能做到。＂
　　理查德要求全家一起陪同女儿到佛罗里达训练
　　然而，这＂理查德＂并不是没有污点。在电影矛盾最集中的部分，所有人对理查德的专制表示反对。除了来自教练的怒火、孩子的不解外，还有妻子奥拉森的发难与控诉。
　　这段在厨房的争吵，是全剧少有的缺乏温馨、幽默的戏份。奥拉森·普莱斯无法忍受理查德对家庭教育的独断、对女性家庭价值与作用的忽视，以及对婚姻的不忠，前者揭露了后者在外存在私生子并被找上门的事实。
　　妻子无法忍受理查德对家庭教育的武断
　　如果说，在与外部斡旋的过程中，还能呈现理查德的幽默与机智的话，那么被指控婚外情则是一个百分百的污点。
　　现实中，理查德有过3段婚姻，大威和小威是理查德与第二任妻子欧若拉所生的。理查德和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女儿萨布丽娜，在接受《太阳报》采访时称，在自己8岁时，理查德抛弃了第一个家庭，造成了他们5个孩子在贫困中长大。
　　或许是直面自己错误的一幕，让理查德意识到自己的自大与专制。＂厨房戏＂发生后，理查德的人物形象发生了转变。面对大威产生了渴求职业赛与掌控自我职业生涯的意识后，他动摇了，放手了，将参加职业赛的决定权、与体育经济公司和体育赞助商的合作权，交还到14岁的大威手上。
　　体育传奇之外
　　培养世界冠军，需要什么样的教育？
　　无论是全红蝉在东京的惊喜一跃，还是谷爱凌在北京的不负众望，每一个世界冠军的诞生后，随之而来的，都是世人对于其成长路径的追问。
　　媒体报道，培养谷爱凌，至少需要一百万美元。家底、成本、基因等，并不具有普遍性与可复制性。但谷爱凌成才背后，快乐教育、因材施教等教育理念却能带给人们启发。
　　电影《国王理查德》所传达的教育理念，同样给人以启迪。
　　《国王理查德》剧照
　　无论是作为国王还是严父，无论是78页的计划书还是网球训练，威廉姆斯姐妹的冠军之路，离不开专业指导与超高执行力。
　　而体育的意义，并不止于运动本身，还有＂育＂所蕴含的教育、教化之意。抛开＂世界冠军＂的标签，威廉姆斯姐妹的成才，指向的是＂优秀的人＂。
　　优秀的定义很广泛。掌握4门语言、不惧媒体对自己能力的质疑、14岁时决定掌舵自己的职业生涯……《国王理查德》中的大威，身上所具备的自信、独立等品质，必定都囊括在＂优秀＂的范畴之中。
　　大威年少成名，14岁便掌舵自己的职业生涯，斩获奖项无数
　　现实中的威廉姆斯姐妹，在网坛之外同样优秀：大威成立了自己的运动服饰品牌以及室内设计公司；小威经营着一家风投公司，投资了40多家小微企业。
　　这些品质与能力的塑造，离不开理查德的教育。他拒绝了比赛、商业代理的邀约，只为孩子营造清净、纯粹的学习和训练时间，从小向孩子灌输＂你就是世界第一＂的信心。而当孩子产生独立意识后，他也懂得适时放手。
　　理查德尊重女儿的意愿，适时放手
　　当然，还有挫折教育。
　　《国王理查德》的结局，处理得高级且轻盈。
　　在大威对决排名世界第一的桑切斯时，后者使用拖延战术，将比赛暂停了8分钟，为的是打乱大威的比赛节奏。
　　在这8分钟里，观众从呐喊打气转向不耐烦，威廉姆斯家人眉头紧锁，理查德来回踱步。
　　理查德为女儿祈祷
　　在暂停最后的时间里，大威坐在椅子上，身体松懈了下来。
　　显然，比赛经验并不丰富的大威，对拖延战术并不了解。待桑切斯调整状态回归后，她以2-1战胜了大威。
　　大威最终输掉比赛
　　赛场的热闹回归冷清，徒留大威，坐在昏暗的更衣室里，独自啜泣。
　　＂我今晚本该赢的……不再有人尊重我们了。＂当理查德和奥拉森 走进来时，大威哽咽地向他们说。
　　大威比赛失利后哽咽
　　此时理查德反馈给大威的，不是责怪，而是鼓励与自豪：＂你在刚才整整两个小时内，对全球排名第一的选手步步逼紧，咬死不放。而且你全程保持风度，若这样你都不能对自己肃然起敬，那你永远无法尊重自己。你是冠军，全世界都知道这点，你要抬头挺胸地出去。我这辈子从未如此以一个人为荣。＂
　　理查德鼓励大威：＂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为一个人感到骄傲。＂
　　将失利作为结局，并不是对运动员个人价值的否定，反而能从失利中延伸出除了胜利之外，体育之于人的意义，不仅要学会赢，还要学会体面且有尊严地输。
　　而当作为＂失败者＂的威廉姆斯一家离开赛场时，迎面而来的，是欢呼的球迷，其中有成人、有小孩，有男性、有女性，还有各种肤色的人。
　　理查德说得对，全世界都看到了真正的冠军是什么样的。
　　作者 | 吴擎
　　编辑 | 徐观
　　排版 | 茜雯